鸟声空灵,直上云霄。
两人并肩走回大帐。
紫宸与绮绮早在帐外恭候,昆生远远望见阿浪与帕都的身影,高声笑道:“没事了,没事了,他们回来了。”他虽不知帕都因何颜色大变,瞧他此前的神情,那也定非好事喜事。紫宸向两人招了招手,阿浪见她换了身绿罗裙,肤如白雪,发似柳絮,显然适才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容颜本就姣好,如今更是沉鱼落雁,阿浪心头不由得砰然跳动,忙自挥手回应,哈哈笑道:“大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啦?也不多睡会儿?”紫宸整了整发丝,柔声道:“不睡了不睡了。”绮绮道:“我家小姐担心赵少侠你不辞而别……不敢……不敢多睡!”此话甚具调侃之意,紫宸登时蹙眉:“绮绮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阿浪道:“放心放心,赵某素有担当,如何能不辞而别?对了,紫宸,一会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哦?那是甚么话?”紫宸眉头一皱,瞧阿浪神情冷峻,似乎有甚不妥之处。阿浪缓缓走近她,低声道:“我一会单独告诉你。”紫宸点了点头,再问帕都方才究竟因何长啸,昆生照阿浪吩咐,对紫宸说道:“你放心吧,帕都堂主没事没事,阿浪已经去问明原由了。”紫宸何其善断,昆生说这话时期期艾艾,正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自然猜到事情绝不简单。
帕都见在场阿浪、紫宸、绮绮、昆生均知当日山谷遗书之事,自也不必隐瞒,话才说尽,紫宸摇了摇头,一面喃喃道:“唉,听我爹爹说七虎帮帮主统率有方,七虎帮近年才能势扫漠北,他在中原和大漠都甚具威望,原想能透过帕都堂主的关系一睹真容……可惜,竟早已在荒野……”一面安慰帕都道:“帕都堂主你定要节哀,帮主他既是受奸人所害,当务之急,应化悲痛为力量,尽快找出元凶,告慰他在天亡灵。”帕都正色道:“帕都正有此意,因此想立马向昭阳大叔一家辞别,只是……此行来往匆匆,有些叨扰了昭阳大叔一家。”紫宸道:“昭阳大叔一家都是明白人,知道你有急切之事,还盼你早些办成之后,再踏踏实实到此一游呢?”
帕都点了点头,便说要去找昭阳大叔告别,紫宸教他吃过早饭后再说不迟,帕都心绪虽渐渐平定,时而想起帮主的恩情,亦是泪如泉涌,乘着昭阳大叔正在厨房做早饭,自己一人到马场看乌飓去了。绮绮拉着昆生,到塔娜大婶的帐中逗小婴孩玩耍。阿浪本打算陪帕都一道去马场,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此刻让帕都静静沉思,倒比苦苦劝解来得爽快。何况帕都自是英雄人物,一时情绪之疲如何能长据心头。
紫宸拉着阿浪,问道:“你方才说有一句话要单独对我说,这里没人啦,你快说吧!如果说得不好听,本小姐可要你说另一句话!”阿浪一怔,心想:“说话还有好不好听么?”但想紫宸偶尔也较为古灵精怪,只好淡淡笑道:“我尽量说得好听些。”紫宸忙道:“那你本来说的话是很难听么?”阿浪道:“不是不是。”未免紫宸继续追问,速速言归正传,叹道:“这世上的事可真巧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山谷居然是堂堂七虎帮帮主的葬身之所……唉。帕都兄一身本领一半是帮主传授的,他能在七虎帮占据一席之地,也全赖帮主一手提拔,两人恐怕早已情逾父子,帕都兄势必是要从速返回漠北查明真相……”
紫宸自问道:“究竟是谁如此狠心,杀害了他们帮主不说,还将他弃尸荒野?”阿浪道:“定是个忘恩负义、胸怀叵测之人!我听说七虎帮中高手如林,帕都兄虽是神猎堂堂主,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恐怕他凶险极大。”紫宸若有所思,阿浪续道:“当日我在神剑门论剑大会上,亲耳听闻门派萧蔷之祸是如何惨不忍睹,各堂相互攻伐不为止,外敌势必乘虚而入,那时内忧外患,实如燎原之火,熄灭岂是一朝一夕?”紫宸点了点头,淡淡道:“照此说来,帕都堂主此行着实危险,当真是‘九死一生’。”阿浪道:“若是能顺利找出真凶,令各堂人马不至分崩离析,当能力挽狂澜!只是……他一人力有所限,我实在担心他查凶未果,反受了奸人毒害!”紫宸轻呼了口气,道:“你……你与帕都兄既以兄弟相称,你不助他度过难关么?”阿浪心头一喜,面上却故作惊讶,忙拍手叫道:“哎呀!瞧我……我怎么没想到呢?小子阿浪虽非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关键时刻,总能想到一条半条妙计,不定以微薄之力,却能帮助到帕都兄。”未等紫宸接话,即慨然道:“紫宸你都提议我随他一道去漠北,我怎能袖手旁观?”紫宸见他义气为重,实在不枉男儿之名,心头已暗自赞许,但转念一想:七虎帮此刻必定暗藏波澜,机关凶险处处皆有,阿浪去了,万一落入歹人计算之中,那可怎生了得?当下摇了摇头,急道:“不行不行,你去了我也要去!”
“这个……”阿浪一瞬颇感为难,他此番故意说帕都独自回七虎帮是如何如何凶险,目的是想让紫宸教自己去帮助他,紫宸待自己心意如何,阿浪慧眼如炬,自然早已心知肚明,开口便说要陪帕都去漠北,她多半是要阻拦的。现下倒好,她不阻拦,却说要与同行,阿浪怎能让紫宸跟着去冒险。“这个甚么?你不用担心我呐,我的白雪寒剑剑法怎么样,你是看得清清楚楚?”阿浪笑道:“我知道你剑法不俗,只是漠北荒野之地,尽是男儿,你一个女儿家,实在有些不方便。”说完之后,已知不妥,紫宸定有诸多理由来反驳,听得她果真说了句,“我到时候女扮男装,那不就方便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你遇着危险?”阿浪终于吐露胸臆。紫宸两眼放亮,澈如明镜,柔声道:“你怕我遇着危险啊?我也怕你遇着危险,所以我才要陪你一起去漠北……”娇柔之外,始终不脱一股巾帼气概。阿浪本没计划带她去,还想教她留在昭阳大叔家等自己凯旋的消息,那时昆生自也可暂时此处。如今她心意决绝,似乎只要自己去漠北,她定不离不弃一般。阿浪望着苍穹,只感此行肩负重责,一来要倾力襄助帕都,二来要全意保护紫宸,若然紫宸有甚危险,自己如何向连家上下交代,那远在江南的丁灏,定也不会放过自己!“好吧好吧,我们一块去漠北,不过你须答应我三件事。”
“那三件事?”紫宸不惧危险,竟还欣喜雀跃。阿浪正色道:“第一件事,你要把绮绮和昆生留在昭阳大叔家,他们俩一同去,我实在不放心;第二件事,七虎帮中都是雄赳赳的武夫,你要扮作男儿身,出入也方便许多;第三件事,无论发生甚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阿浪说前两件事的时候,紫宸还嬉笑不止,直说“办得到,办得到,请赵大侠放心!”,但听他缓缓说到“要好好保护自己”这一句时,只觉他话语中柔情无限,登时感动不已,呆呆应道:“好,你也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阿浪学她说话,振臂道:“办得到,办得到,请连大小姐放心!”
阿浪正打算拉着她先赴大帐,紫宸却问:“你说有句话要对我说……还没说呢?”她此刻忽然“傻乎乎”的,阿浪倒有些纳罕,心道:“平日聪颖无比的紫宸,怎不知道我抛砖引玉,就是想让她赞成我去漠北?不就是这句话么?”但见她痴痴地等待自己的那句话,便在心头急速“编造”,不时说了句:”哦,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本来是要对你说一句话的。那你可听好了,我是想说,你穿这身绿衣裳,比我在登封一家画馆看到的画中人还漂亮?”紫宸忙问:“画上画的是甚么人?”阿浪远望帐外厨房,已瞧见袅袅炊烟,料想昭阳大叔即将呼唤众人用饭,先朝用饭的大帐中奔去,边跑边笑道:“画上画的是‘西施、昭君、貂蝉和贵妃’……”说的正是四大美女。紫宸知道是她故意玩笑,追着吼道:“你说的是这句话?你和绮绮一样,都爱调侃我。”
“不是调侃,说的是真话……”两人追逐往复,帐外村民瞧了,均笑而不语。
到了早饭时候,昭阳大叔唤了众人,指着依旧丰盛的餐桌,笑道:“大伙吃吧,吃了去看看我的牧场……”笑容和蔼,语味慈祥。帕都纵是不忍,也不得不向昭阳大叔一家拱手辞别,未免牵连了昭阳大叔一家和草原上的村民,只说漠北家中出了大事,实在不能久留。阿浪与紫宸乘而一块告别,温通、苏合爷孙亦是不舍,昭阳大叔道:“大小姐和赵兄弟莫非也有要事?”紫宸巧言善辨,说到漠北事急,她与阿浪正好可为帕都略尽绵力,温通只好沉声道:“只可惜短短一日,还没好生招待几位贵客……温通一家实在抱歉。”昭阳大叔等听温通说罢,均俯首致歉,紫宸、阿浪、帕都三人哪里肯受,当下只是摆手。紫宸早向绮绮和昆生说了要去漠北一事,劝说两人留在村子里,绮绮和昆生自不放心,紫宸苦口婆心,说了一番大道理,两人想到自己武功低微,到了七虎帮难免成了大累赘,想着想着,也即答允留在此处。温通、昭阳、苏合三代只好送别三人,许诺定好生招待绮绮和昆生两位贵客。
当时风速平缓,不过巳蛇三刻,紫宸骑了赤雁、阿浪骑了乌飓、帕都骑了那匹赤色骏马,三人挥手别过,朝漠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