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新鲜的空气从窗户钻进来,吸进肺里每个细胞都觉得轻松,我披了件薄外套打算去楼顶吹风,一个熟悉的身影占据了我的视线,他精确地算准了我出现的时间,转头对我微微一笑,“早”他说道。“早”我走到他旁边扶着栏杆向前方眺望,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地飘起,反正早已经没形象可言了,我也不再在乎。“你在这儿多久了?”我问道,“刚来”“晚上睡得好吗?”“算是最舒服的”“你平时都起这么早?”“嗯,习惯了”我不想追问他太多事,只是他的回答隐隐约约让我觉得心痛。“你怎么也这么早?小时候你可是很能睡的。”被他这么随便一问,我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今天不是要给爷爷办纪念祭典吗,我怕睡过头~~影响...不好。”我编了一个不能算理由的理由,他笑了笑,我不知那笑是什么意思。
“人死如灯灭,叔叔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为什么还会做这种迷信的事?”我问他,像小时候问他功课一样,“因为爷爷一直活在他心里,为自己爱的人做的任何事都是不能用科学来考量的。”他说这话时特别认真。祭典办得很隆重,仪仗队、乐师都是请得最好的,爷爷的墓地也请了师傅重新打造一番,叔叔端着爷爷的遗像不时地抹眼泪,像他这么一个经历无数风雨的人竟也会把自己的脆弱曝露在别人面前,说到底人心里终归有最柔软的地方。
祭典风风光光的结束,到了晚上终于一切恢复平静,晚饭的时候叔叔突然问到我工作的事儿,我一顿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所谓的工作既没有发展前途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只是屈于现实谋生的工具,这年头企业缺人才,但从不缺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无头脑、无目标、商科院校出来的工科生,这就是我的简历。唯一值得点赞的,我还有起码的“个人尊严”不啃老、不成为社会的负担。“在一家小游戏公司做技术支持。”我说道,“叔叔的公司是做软件开发的,之前你哥的团队开发了几个游戏软件在国内市场反响还不错,叔叔现在年纪大了打算把公司业务移往国内,一个月前你哥收购了一家游戏公司,就在你工作的城市,目前公司有很多岗位需要对外招聘,招聘信息近期就会在网上公布,你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岗位到时可以投下简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虽然你是我亲侄女,但是一样要经过公司正规的招聘流程选拔,如果没通过,叔叔可不会给你放水的!”叔叔狡黠地说道。叔叔要我去应聘是器重我,大学的学费、家里的债务都是叔叔帮的忙,对于他的要求我没有权利说“不”。“谢谢叔叔!双儿一定会努力的,保证!”看我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叔叔被我逗笑了,在他眼里我一直只是个小孩子,一凡很平静地吃饭,此刻也只有天知道我心里有多复杂。
假期过完了,我要赶回公司上班,叔叔、一凡也要回公司处理事务,叔叔在市里买了一栋别墅,房子很大,要我搬去跟他们一起住,他不会在国内待太久,国内的公司交由一凡负责。在他看来住一起我们兄妹可以做个伴,这几天已经给了我太多“惊喜”,我想都没想矢口拒绝:“叔叔,我和奥楚租了房,房约明年才到期呢!您放心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和奥楚在一起啊,这样也好,你们俩相互照应我就放心了。”叔叔说道。一路上,一凡开车,我坐在他旁边只管眺望车外的风景,脖子都扭变形了我也不管。“凡儿、双儿,你们这是怎么啦?小时候你们兄妹俩感情可是很好的,几年没见怎么生分了?”我和一凡都没做声,很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只是尴尬的沉默,叔叔叹了口气也安静下来,我们都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彼此。车外的风景由青山绿水变成大厦高楼,我也要转换ol模式,把叔叔送到别墅,一凡又开车送我回住的地方,到了楼下我赶紧下车,“回去早点休息”他突然说道,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连起码的“谢谢”都没说,“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说完我飞奔着跑上楼,话一出口,心里立马虐了自己千万遍,我刚说了什么?“路上注意安全”我这是在担心他吗?我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暧昧的话?越想越有种从六楼跳下一楼的冲动。一打开门,马里奥跳出来一把抱住我,“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奴家想死你了!”换作平时,我肯定会一脚踹过去,但此时此刻我好需要这个拥抱,我紧紧地抱着她整个身子的重量瘫在她身上,“双双,你怎么了?生病啦?”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关切的问道,“我好累,你让我靠会儿。”
我把随身的物品简单地整理了下,马里奥在厨房忙活着做饭。洗澡、洗头发,洗完后一身轻,如果脑子也可以用水冲冲该有多好。十年前,即使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我也有勇气跨过去,十年后你就在我面前,但我却不敢再拿起。马里奥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闷在心里发酵,只有发酵好了才会愿意讲出来,她不会逼问我,只是安静地陪着我吃饭。
躺在床上脑子里依旧是他的样子,这几天和他相处的片段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播放,自己真的很可笑,简单的一个微笑、一个慰问、一句告别都被自己搞得很不堪。我学会喜欢人的时候,喜欢上了他;我放弃喜欢人的时候,却一直在等待他。这份特殊的情感只是属于我而已,他?也许从小到大只是把我当妹妹,现在只是哥哥回来了。
第二天,我刚准备出门上班,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喂,你好!”,“是我,下午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个饭,奥楚的爸妈也会来。”声波穿透耳膜传到心里,即使隔着几层介质,他的声音对我仍然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六点下班,你把地点告诉我,下班后我就过来。”“好,到时我来接你。”我话还没说完,对面就只剩“嘟、嘟”的声音,是突然没信号还是他把电话挂断了?我不得而知,也不可能特意打个电话过去跟他说要他别来接我,毕竟我们是兄妹,虽然我已经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对他,但是这份实质上的亲情是逃避不掉的。
六点钟准时打卡下班,他的来电像闹铃一样精准,“下班了没?我在楼下等你。”“在等电梯,马上就到。”“好,拜拜”“拜拜!”,简短的对话后挂断电话,电梯正好下来.,电梯门一开全是人,但我还是英勇地挤了进去,在下班高峰期电梯比公交还难等,三十多层楼,我们公司不高不低偏偏在17楼,每次等电梯都是一场硬仗。走出大楼,我一眼便看到他,虽然我公司离订的酒店不远,但是碰上下班高峰期一路上堵得厉害,“你不去接叔叔、阿姨吗?”“奥楚和她爸妈已经到酒店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公司地址的?”能问出这话,我真是有够蠢的!“奥楚说的”他笑着说道。和他在一起,我只能尽量不开口,嘴一张,话就会不经过脑袋直接遛出去。
四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到了酒店,老远就听到马里奥的声音“双双、小堂哥,这儿!”,闻声看去,见她正夸张地向我们挥手,女神经的本质暴露无遗。我们走过去,我很礼貌地向奥楚的爸妈问好,马里奥一把把我拉到她旁边,双手搭在我肩膀用力一按,我乖乖地被她钉在椅子上,一凡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孩子,从小就叛逆,工作了家里不住硬要搬出去,我和她爸操碎了心!”奥楚的妈妈向叔叔抱怨道,“我看奥楚挺懂事的,活泼、有朝气是他们这年纪的本钱!我们啊,都是要被时代淘汰的人咯。”叔叔笑着说道。“小双,以后你要帮阿姨多管管她啊!”阿姨转头对我说道,像是在托“孤”,马里奥一脸坏笑的贴着我“双双,听到没,我妈可把我托付给你了,以后你要对我负责哦!”看她那欠揍的态势,我真想一白眼翻死她。“阿姨您放心吧,奥楚懂事着呢!”我嘴里这样说,而我心里真实的声音是:“臣妾做不到啊!”。
奥楚的妈妈是公务员,这种应酬的场合见太多了,非常会聊天,一圈一圈聊下来又转到一凡身上,“小凡,有没有女朋友啊?”“没呢,婶婶”直接从回复语里复制粘贴过来的,“我们家小凡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一般的女孩子肯定看不上,我们单位有个同事的女儿,长得那是亭亭玉立,最近也刚好从美国回来,要不婶婶做个媒人,哪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阿姨满脸笑容地说道,“谢谢婶婶的好意,我现在还不想谈感情的事。”我没想到一凡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奥楚的妈妈明显有些尴尬,幸得叔叔及时解围:“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太多了,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我们只管放宽心,享清福!”“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奥楚的妈妈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虽然听着那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妈妈不也对一凡说过同样的话吗?一凡看了我一眼,我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他的目光,装着漫不经心地喝饮料。
吃完饭,叔叔让司机送马里奥的爸妈回家,一凡则送我和马里奥回去,我头昏昏沉沉的,马里奥一路上叽喳个不停,向一凡问东问西,从美国到中国、从海上到陆地,也幸好有她才不至于让车上的气氛太尴尬,她问的所有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凡都很有耐心的回答。终于到楼下了,马里奥把我扶下来,刚踩着地双腿突然一软竟然站不起来,“小堂哥,双双喝醉了,你帮我把她扶上楼吧!”一凡连忙下车扶过我,我本能地推开他的手“没事,我没醉,我现在很清醒,只是脚有些不受控制而已。”说完就直朝楼梯走去,右脚一迈出,左脚承受不住力,一个趔趄身子出于惯性地向前倒,一凡一把拉住我,揽过我肩膀扶着我往前走,他手心的温度透过手臂传到身体里,由于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全身冰凉,他的温度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根放在烈日下炙烤的冰棍,好难受!终于爬上了六楼,马里奥赶紧掏出钥匙开门,一凡把我扶进房间,躺在床上的我此时已经化成一滩水。一凡环顾四周的环境,马里奥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屋子我一个星期收拾一两次,从家里回来到现在我还来不及收拾,我不在的那几天马里奥更是放肆地“填乱”,现状是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何况他?幸好,我有轻微的强迫症,虽然我不是有洁癖的人,但是我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特定的位置,马里奥也时常对我很无语说我死板,所以我的房间即使没收拾也不至于太乱,还能挽回点形象。
“小堂哥,你到客厅休息一下。”马里奥厚着脸皮说道,“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马里奥心里巴不得他走,“好的,那我不送你啦,路上注意安全啊!”屋子门一关,马里奥舒了一大口气,她把毛巾用温水打湿拿来给我擦脸,“你丫的,我妈今天才说让你管教我呢!现在倒是姐姐我来照顾你。”“我哪敢管教你啊!现在又没熊胆、豹胆吃。”“是啊!这些东西没的吃,但酒是应有尽有,我再去给你开几瓶?”“酒?我不是一直喝的是西瓜汁吗?”我很无辜地说道,她彻底被我雷到了,“西瓜汁!姐姐我服你了。”她把我收拾好后,在我旁边被子一卷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