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兰达拐个弯就到了大海汽修厂后门。几个工人正在修车,干瘪瘦小,又弄了满脸机油的小结巴老远瞧见黑汉开了回来,大嘴一咧,笑着喊:“车……车……回来……了。”
“我去!你闭嘴吧,差点让你喊的背过气去。”说话的是大炮,也是汽修厂工人,梳着炮头,大鼻子大脸大眼睛,虎背熊腰,肱二头肌纠结,活活一个拳击手的形象。
卓志下车,说:“海哥呢?”
尖嘴猴腮的二饼,放下工具,屁颠屁颠跑过来说:“跟楠哥喝酒去了。”
小结巴来到黑汉边上,抚摸着铮铮铁骨。“哎呀!哎呀!我要是……有……有……这么……一辆车……该……该多好!”
听他说话累得慌,二饼直皱眉头。
大炮指着他的鼻子说:“把车弄脏了,海哥剁了你的狗爪子。”
小结巴四下望了望,“趁……海哥没回……来,我先试试……试试。”说着开门上车。
卓志说:“别把车弄脏了啊!”
全新的,还没摘掉熟料套的座椅,小结巴一身工作服不好下屁股,猫着腰半蹲在驾驶室解裤腰带。
“你……你要干嘛你?”大炮瞪大铜铃般的大眼珠喊,啥时候也被传染成结巴了。
就见小结巴把工作服裤子褪到小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握着方向盘,像那马回事似的,装模作样开起来。
二饼抹了把汗说:“还以为他要把尿撒在车上。”
大炮说:“真干出那事儿,他怎么撒的,海哥怎么让他吸回去。”
卓志唇角上扬。一笑,两腮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好看,迷人。
大炮跟着呵呵地笑,指着驾驶室里美出鼻涕泡的小不点,“瞅熊样,没有面剂子大,整个一无人驾驶。”
说笑间,汽修厂老板海哥回来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扭扭着大肚腩走过来。小结巴吓了一跳,麻溜卧倒,鸟悄儿从座椅上一点点移动身体往外爬。
卓志说:“海哥。”
海哥扬着下巴瞧着自己的新车,说:“怎么样,一路还算顺利吧!”
“嗯,挺顺的。”卓志不打算把遇见肖晓的事情分享给其他人。
“海哥,你这车真霸气。”二饼溜须道:“上道不就是陆地巡洋舰吗!”
海哥小眼睛挤成一道缝隙,“就是为带家里人出去玩用的,顺手就留着,开不惯,过两天就卖了。”玩车的人,说起话来就这样霸气,二三十万的车跟小玩具似的,说换就换。
“哎呦喂——”
突来的一声引得大家回头看过去,只见小结巴大半个身子趴在地上,光溜溜的大腿仅着一条平角裤。
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嗬,好家伙,这厮套着裤子的两只脚还搭在车上。
二饼指着他的花裤衩,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海哥一脚踢上小结巴的屁股:“上我车干嘛了?”
“没……没干嘛,就是稀……罕,稀罕,呵呵!”
“脱裤子稀罕?”
“我就……是……就是……”小结巴嬉皮笑脸半天没‘就是’上来。
“得了,你可别说话了!没看到牦牛红景天,咋还高原反应了呢!”大炮喘着粗气说。
卓志低头笑。
海哥指着两个下属说:“你俩把车给我弄亮亮堂堂的啊!”
“诶!诶!”
小结巴急忙提上裤子。
海哥对卓志说:“中午吃饭没?”
卓志说:“吃过了。”
“快下班了,没事儿早点回吧。”
“回去也没事儿,楠哥明天来提车,我再看看。”
“辛苦了。”海哥拍拍他的肩膀,晃晃荡荡朝着楼梯走去。
卓志打开更衣室,脱下格子衬衫,一张纸条从口袋里飘落。他弯腰捡起来,是肖晓写的欠条。卓志看看室外阴雨连绵的天,心想,她在哪里,在做什么。他叹了口气,纸条丢进箱子里,拿出工作服套上。
自己的事儿都操心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儿!
雨淅沥沥地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修车厂大门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人,各个神情严肃,绷着个脸,大步流星走进来。为首的看了看轮子上拴着红绳的汉兰达,说:“这车谁的?”
大炮放下手中的活儿,打量着来人,扬着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开口道:“我们老板的,怎么了?”
为首的男人扫了眼整个厂房,不管大炮,带着几个人往楼上去。卓志隐隐觉得他们跟肖晓有关,放下工具,大步跟上去。
为首的男人推开经理室的门,对老板椅上的海哥说:“你是老板?”
“我是,你哪位?”在s市,海哥交友广阔,哪条道上都有熟人,根本没把几个看似凶巴巴的家伙放在眼里。
为首的男人说:“那辆新提的汉兰达有没有载过一个女孩儿。”
“车是我开回来的。”卓志挤进门,站在海哥桌前与几个人对峙。
“你?”男人问。
“是我没错。”
男人追问:“那女孩儿呢?”
“半路下车了。”
“在哪下的。”
“庙岭。”卓志说了谎话。他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不难想象那姑娘被找到,带回去的下场。
海哥从老板椅上起来,斜眼打量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卓志。”
卓志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搭便车的姑娘,顺路捎了她一段。”
为首的男人问:“真到庙岭就下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有些人天生的一身浩然正气,满满的正能量,就如卓志。
几个人信了他的话,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拿着大扳手的大炮站在门口,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样子。小结巴说:“咋……了?”
结巴还是话唠,听着这累。
卓志说:“没事,来找人的,下去吧。”
大炮瞪着大眼珠问:“真没事儿啊!”
“没事儿!”
“就……有事儿,大志……也能应付……过来。”小结巴一边下楼一边说:“散打……擒拿……”
大炮拿扳手比划着他的小脑袋,“散打你个头,再说话,脑袋给你打开瓢!”
小结巴比划一个嘴巴封上拉链的动作,嘿嘿地笑。
办公室内,海哥说:“坐车的那姑娘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卓志说:“可能吧。”
海哥本想嘱咐两句别招惹是非的话,话到嘴边就成了,“长得漂亮不?”
“谁?”卓志心不在焉,担心起肖晓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遇上那伙人。
“坐车的那姑娘啊!”
“哦,还行。”
“嗯。”海哥点点头,端着水杯指着他的鼻子,面容严肃地说:“这事儿别让你嫂子知道。”海哥媳妇儿是超级大醋坛子,别说女人坐他车,只要是雌性,就连只母虫子爬上车都不行。
“诶!”卓志说:“那没事儿,我下去了。”
“去吧!”
海哥眼里,卓志本分老实,技术更是没话说,是他这里最靠谱的,根本不担心他会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摊上不该摊上的事儿,对他一百二十个放心。
大炮,小结巴追问卓志到底发生的什么事,卓志心思烦乱,敷衍他们几句,去干活。举升机上停着一辆法拉利599gto,是卓志修过的最好的一辆车。妖艳的红,性感的车身,不可抗拒的迷人魅力,轻易让人神魂颠倒。平时,修这车心情兴奋激动,就像男生与心目中的女神约会一样,今天,卓志有些心不在焉。
室外天色昏暗,小雨淅沥沥下着,海哥在楼上喊:“天不好,都早点下班啊!卓志,开我那辆车回去。”说着把手里的车钥匙对着卓志抛了下来。
卓志接住钥匙。
大炮叫他,“走吧,大志。”
卓志简单冲了澡,换衣服时看到更衣箱里的欠条,拿出来看了看,折好放进衣兜里。
他住的地方挺近,离这只隔一条街,今天下雨,便开着海哥那辆旧速腾从工厂后门出来。
下雨天,道路湿滑,车轮疾驰,雨水飞溅,行人举着雨伞快步前行。雨刷器摩擦着玻璃带着轻微的响声。路过小超市,一道纤细身影从眼前掠过,卓志倏地偏头看过去,眉峰聚了聚,急忙倒退车子。
肖晓在超市的雨搭下站了快一个小时了,小白鞋淋死,腿上手臂上都淋了雨,凄风冷雨冻得她直打哆嗦,抱紧臂膀取暖。
有车子在她面前停住时,肖晓心头一喜,转念碎碎念,这次可别是丑陋大叔之类的。当车窗放下,卓志英俊的脸庞露出来时,笑容在肖晓脸上绽放。
就像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出现,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好听的嗓音透过雨声传来:“你怎么还在这?”
她隔着雨雾大声说:“我不知道该去哪。”
“上车。”
“哦。”肖晓嗓音愉悦,手遮在头顶,顶着小雨跑出来,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卓志启动车子,车轮碾压雨水,疾驰而过。
肖晓整理淋湿的衣裙跟头发,笑着对前座的人说:“两次遇见你,你真是我的贵人!”
穷人还能做别人的贵人?卓志内心自嘲。
肖晓两肘搭在前座上,前倾身子凑过去说:“你是修车的?”
卓志看她,明亮的眼睛充满惊讶。
“我猜的对吧!”肖晓自豪地说:“你换不同的车开,技术娴熟,但从穿衣打扮上来看,又不像玩车的人,主要是……”
“主要是身上有股机油味儿。”卓志淡淡道。
这话,安露也曾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肖晓尴尬地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
眼看快要到家了,卓志说:“你在这边没有亲戚朋友吗?”那帮人连他都能找上,亲属朋友那恐怕也不安全。
肖晓摇摇头。
“送你去旅店?”
“我没带身份证,手上就两百块钱,还是你给的,去小旅店,我又怕不安全。遇到好心人的几率是多少,我已经遇到一个你了,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再那么好运,遇到像你一样好的人,愿意帮助我,又肯借钱给我。卓志,你可不可以再帮帮我,收留宿我一晚?”
现实生活告诉我们,不要随意跟陌生人讲话,不要喝陌生人给的饮料,更不能上陌生人的车,危险的事情哪样她都做了,并且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是卓志。卓尔不群的卓,壮志雄心的志。
曾经有人对她说,名字里带‘卓’字的男人,肯定是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