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九醒来的时候赶上了太阳初升的时候,桌子上放着的白百合是今天新换的,还被有心人在上面喷洒了些清水,芬香冲淡了几分医院的味道。
睁开了眼睛的她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床头上的手机已经被人充上了电,抬手按一下按钮就看到了日期。
一直被数学这门学科打入冷宫的顾九九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头疼地闭上了眼睛……自己是哪一天昏迷的来着?
“嘎吱。”
特级病房的门推开的时候顾九九眼皮子还没来得及再次睁开,心里头的好奇心催使着一直闭着眼睛。
来人应该是男人,走路的声音很熟悉,他身上没有香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顾九九皱了皱小鼻子。
“醒了?!”他焦急的声音中带着激动,像是为了这一刻期待了很久。
顾九九睁开了眼睛没有坐起来,她侧过脑袋望着周复易,心想他最近应该很疲惫,双眼里可以看到红血丝,向来都有强迫症的他今天穿着的黑色衬衫竟然有些皱巴,就像是他眉间因为紧张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一样,看得顾九九很想伸手去抻平。
他应该是很紧张自己吧?紧张自己会不会就那么一命呜呼了,紧张自己会不会像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一样说失忆就失忆了。
只是这么想想顾九九心里就特别高兴,你看,多好啊,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恰好这个人又是这么的喜欢自己。
是喜欢吧?不对不对,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才对。
“看什么呢?”顾九九有些呆滞却难得深邃的目光盯得周复易有些纳闷。
顾九九眼睛一眨,脱口而出:“你是谁?”
周复易手中的一次性杯子被捏的有些紧,温热的水洒出了一些,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看出一丝破绽。
“你不记得我了?”
周复易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顾九九,本来就没有舒展的眉头一下子拧的更紧了。
顾九九被他灼热地目光盯得有些心慌,飞快地低下头没敢说话,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而已,只是没想到他就这样当了真。
她的肩膀被他有些用力地握着,疼痛强迫着顾九九再一次抬起眼睛看他,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有些触不到底的凉意。
“你别紧张,我是记得你的,我刚刚是胡说的,怎么一个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
也许是一起一落弄的周复易有些不安,再次确认:“你真的记得我?”
“记得啊,你姓周,名复易,是复彩护肤的掌舵人。”
几不可闻地,他松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微微地放松。
“喝点水,我回去给你熬点鸡汤。”
这就要走了?
顾九九张了张嘴,‘哎’的一声叫住了他,待他转过身的时候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我也不怎么饿。”
说罢又抬起那没有血色的脸望着周复易:“你坐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鲜少有这么认真严肃的神情,于是即使在这医院外面有着天大的事情要处理,他也愿意分给她时间。
顾九九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右腿和右胳膊也打上了石膏,看起来挺惨的。
“你以后就别来看我了吧。”
这么没有底气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心惊。
“你一来我就有压力,一有压力就不利于恢复,我脑袋疼,胳膊腿儿都很疼,而且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更疼了。”
他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很安生地听着顾九九说,听着她说她刚刚做的一个梦,梦见自己拿着一个手榴弹炸了自己,还说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什么牛鬼蛇神抓着自己下地狱,总之这么多个梦里头没有一场自己是正派人物。
“所以,你知道吧?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周复易脑袋嗡嗡响,昨天母亲那一耳光他没有半分躲的意思,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公司的报表以及无休止的斥责砸的他连呼吸都压抑,公司因为内部重大事故现在还在遭受审查,今日又听到顾九九这般认真的同自己说这番话,只觉得有些耳鸣。
“你这是认真的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受到心情的影响,尽可能的温柔,尽可能的问出她真实的想法,然而却是全然无用。
顾九九回答了他之后也知道自己实在太违心了,歉意地低着脑袋沉默,整个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
墙上的表一分一秒的走着,哒哒哒的声音让人烦躁。
周复易起了身,没什么回答的转身走了,快要出门的时候才平静地回复她:“好。”
“谢谢。”
他没有回答,可身形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顿。
顾九九躺在床上脑袋有些空,现在想来觉得自己还是挺大义凛然的,如果刚刚没有鼓起勇气跟周复易说出这句话,那真的不知道还要拖累他多久。
她跌下来的时候有记得那个人的高跟鞋,那是吴明筱的,而吴明筱向来瞧不起这班没有什么成就的同学,这次来同学聚会大抵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她现在也算是明了了。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到头上传来的疼痛,心想这笔帐要从头算起来怕是跟宋青玉也脱离不了关系。
痛打落水狗,在自己跌落的时候她没有道理不踩一脚。
这笔帐她记得,只是这是她与宋青玉的账,扯不上周复易。
想着想着竟然都能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环绕着一枚小小的光环,自己实在是太伟大。
自我感觉良好的顾九九睁开眼睛,用完好无损的左胳膊调整了一下床的高度,眼睛在整个高级病房里扫视了一圈,这才感觉到心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钝的有些说不出话来,那是多少句调笑的话语都无法缓解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