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袭与反突袭的大战落下了帷幕,定边军来的突然,攻的无耻,杀的坚决,跑的彻底,任由鞑子哨探紧随跟踪,消失在原野中。
蒙古军伤的不多,死的不少,尤其是第一个军阵的蒙古鞑子,在定边军铁骑掩杀下,伤亡过半。再加上百步外的第一次火器打击,以及回援与定边军冲锋的女真铁骑,建州军这一次流了二千人的血。
八音嘴里发苦,她终于发现,自己面对的既不是熟悉的明军,也不是曾让父汗折戟的辽阳军,更不是自己和八哥想象中的定边军。
定边军战力成型,已经成为可以与八旗争锋的强军。士卒训练有素,骑兵人手二三匹战马,坚不可摧的铁甲,犀利的远程火箭,凶狠的中程火铳,威力十足的近程手雷,不心疼的消耗挥霍,大大弥补了定边军骑战、近战上的稚嫩,具备了强军素质。
而打造定边军的沈重,更以其权势地位、充沛的物资、无所顾忌的手段和难以捉摸兵法,让定边军的战力倍增。身为天子近臣,不受朝廷和辽东大臣辖制,见识过人,随心所欲,果敢决绝,进退自如。越深入辽右,对沈重就越发看重,也更加忌惮。
预见辽沈危及,果决退守海岛,为自己赢得准备的时间和空间。强横征发朝鲜藩国百姓,迅速布下沿海防御圈,守住了定边军根本。无视朝廷和辽东重臣,不怕背负不战失地的大罪,擅自撤离辽右百姓物资,坚壁清野坐视敌人进退失措,然后躲在一边,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攻无必取,退无必守,游而不定,虚虚实实之间处处杀机。猜不透他的时候,他主动让你猜透,等你真以为看穿了他,他却用死亡嘲笑你的自作聪明。你以为他死守沿海,他却主动进攻。你以为他志在辽沈,他却尾随伏击。你以为他用意在己,他却北上消失。你以为他果决而去,他却大举突袭。八音自予聪明,明晰明国内情,却独独对沈重这样一个妖孽,头痛不已,无可奈何。
瑚图里、格图肯、哈季兰也无话可说,阴着脸站在一旁,等着八音决断。三人皆是建州能征善战的将领,自用兵辽南以来,举步维艰,处处吃亏,连连败北,死伤累累,被定边军肆意欺负和戏弄,却都是束手无策。素日擅长的偷袭、埋伏、突袭反而被定边军用了个十足,一向佯攻城池、围点打援的战术也无用武之地,铁骑冲阵、强弓劲弩、铁血厮杀这些女真的手段,更是被定边军打得空有豪勇却无力可施。
三人对八音也不无埋怨,定边军的战法是一方面,可若不是格格一心惦着沈重北上沈阳的可能,南下大军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就是为了一个可能,而且即便可能变成了现实,沈阳还有大汗的八万主力,区区四五千骑兵,何以改变大局。如今沈阳没有变化,自己却陷入了危机。
瑚图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说道:“格格,再这样被动下去,别说分兵追击沈重,就是咱们合兵一处,蒙古大军也是凶险。自大军南下,奴才久掌蒙古属军,熟知蒙古军心。半月来连战连败,分文未得,蒙古军卒士气已衰。青台峪一战后,咱们又夺了他们的战马,使他们在定边军铁骑面前,几乎难以自保。此次伤亡如此惨重,怕是蒙古军已怨气十足,再无战心。奴才恳请,放弃追击沈重的打算,将多余战马返还他们,一人一骑既可自保,又可疾驰攻占海州,以获得财物粮食补充。”
格图肯也抱拳说道:“奴才附议瑚图里,大军口粮不足,再这么下去,不用定边军来杀,咱们自己也饿死了。”
哈季兰瞧着八音脸色不好看,未敢多说,只是叹口气劝道:“格格,定边军难缠,我军实力不足以灭之,请格格下定决心,勿再兼顾,二选一吧”
八音咬牙道:“沈重,唯有沈重,是我军唯一选择。”
见三人还要再劝,八音摆手坚定说道:“你们素来唯父汗之命是从,推重八哥,对我也颇为看重,为何?父汗攻击明国杨镐,你们拼死跟从。辽沈大战出自八哥布局,你们接受。孤军入辽南,由我领兵,大家毫无异义。不就是因为父汗委身侍明多年知其利弊,八哥和我素读明国书籍邸报,能知明国虚实么?否则我是打得过你瑚图里,还是骑射比得上格图肯,或是仗比哈季兰打得多?”
看着三人默默点头,八音说道:“沈重二千骑兵入辽阳,整合了两万川兵,就逼退了父汗十万所向无敌的大军,还折了费英东额真。若是放任沈重入沈阳,如今定边军的强横你们也看到了,再让他整合了沈阳七万大军,我建州将何以自处?”
瑚图里三人紧皱眉头,肃然点头同意。
八音说道:“沈重难缠,定边军难斗,我军如今被动,我岂不知。可凭我对明国的了解,若是辽沈有失,辽东尽入我手,明国那个少年天子必然愤怒,朝廷必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这个责任明国内阁六部背不起,辽东经略背不起,辽东监军也背不起,要么杀头,要么拘押,要么罢官。不说他们的下场和后果,就以沈重敢孤军入赫图阿拉,敢血战辽阳硬抗十万大军,敢预先布置辽右沿海,敢行险攻击青台峪,此时又分兵北上沈阳欲有所为的种种之举来看,实乃不畏艰难,不避荣辱的奇男子,绝不会坐视辽沈失陷,冷眼辽东大局崩坏。”
见三人似乎被说服,八音笑道:“自我建州遇见沈重和定边军,屡屡受挫,损失惨重。可我虽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却敬其才华见识,敬其果敢坚决,更敬其为国为民,逆流而上,心有担当的碧血丹心,沈东海非明国腐儒可比也!”
北方某处山谷中,脸厚心黑的沈重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多疑敏感的沈大人,立刻开始了阴险的算计,目标正是也许、大概、可能背后糟改自己的吴天武。
三人被八音说服,便拱手齐道:“格格必有决断,尽请吩咐!”
八音笑道:“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当有所调整,扭转我军被动局面。即是如此,瑚图里,与你一千女真骑兵,团缩蒙古阵型,让定边军无处下嘴,然后退回青台峪。那里还有大量马尸,足够你们坚持,等定边军失去了耐心,就退守瑷阳,等父汗大军下沈阳攻辽阳时,再相机会和。我自领五千铁骑,与沈重北上一争高下,誓灭定边军!”
瑚图里心事尽去,大笑领命。
此时,青台峪、凤凰城、大奠、新奠、瑷阳通往铁山的官道上,刘大江、王老蔫率领的工匠营、辎重营民夫相继会合,匆忙南下铁山。
王老蔫冲着刘大江坏笑道:“大江,你们这一组如何,误不了重哥和定边军的大事吧?”
刘大江傲然一笑,冷声对王老蔫说道:“青台峪让你小子赢了一次,此次如何还敢大意。不仅按照重哥吩咐,我还别出心裁,屡屡创新,此次必然压你一头。”
王老蔫不屑一笑,说道:“就你那两把烂刷子,想胜过我,那是竹竿敲竹筒,空想!不外乎往井水里撒砒霜,往民宅里藏掺了砒霜的盐罐而已。”
刘大江哈哈大笑,回头冲一个机灵的民夫说道:“给这老小子看看我的发明。”
民夫送上一个木制水枪,水枪一头还有个尖锐的带孔竹筒。
王老蔫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刘大江得意笑道:“我管他叫注射水枪,看见老子身后这几百个民夫了没有,整整忙碌了两天两夜,硬是将鞑子遗留在青台峪一万多匹死马,全都注入了浓砒霜水,够鞑子好好享用一下了。”
王老蔫垂头丧气,摇头说道:“真不是东西,一点人性也没剩下,老子这回算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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