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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季夏

    六月的彭城,天气就已经热起来。知了躲在树叶下,一到太阳稍微开始散发着那炎热的气息时就开始叫着不停。

    这个古老沧桑的三线城市,这些年来气候却是越来越差。冬天愈冷,夏天愈热。如今的七月一早一晚还要盖着被子,到了太阳上升便都恨不得跳入凉爽的云龙湖中。

    春天?彭城就一直没有过,每年都是刚刚脱下厚厚的棉衣,转身便套上了短袖的t恤。一眨眼便已经直接到了炎热的夏天。

    方文轩刚走出图书馆的大门,裤兜里面的天语小黄蜂便“嗡嗡”的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跨上自己不知道用铁丝固定过多少次的电瓶车,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图书馆外是一条树荫小路,在校园里人气很旺。原因大概这条路是唯一通往女生宿舍的道路了。每天晚上不少痴男呼啸着骑着自行车,期待着撞人相识美女的桥段。

    不过从这风驰电掣的飞骑,真撞上的话10个里面有7个同是骑自行车的痴男,还有2个是土木系的。如果你撞上大运碰上一位姿色中等偏上的经管系女孩,恭喜你,不过在之前先观察一下她的身边有没有五大三粗的机电系的猛汉子跃跃欲试的准备着。

    方文轩是个个性比较谨慎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个头还行,长相还行,成绩还行,说活不多(除了在熟识的朋友面前)的人,有点小聪明。如果用两个字形容他,那就是大众。夸张点说扔在人群里要找出他,比登天还难。父母的朋友要夸他,通常找不出别的词,就是这个孩子老实,孝顺,会过。老师们用的最多的是一个听话。

    但方文轩内心其实是一个有几分骄傲的人,在他认识的朋友同学中,真的让他觉得聪明才智超过自己的没有几位。虽然出生在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从小就被贴了一个老实的标签,平平稳稳上了大学,从来不是那种卓而不群的人物,在内心里他却是有很多人所不知的自信,那些家伙能做的,我也能做!

    方文轩的谨慎体现在生活中的小地方,譬如平时走在这条树阴小道的时候,他通常两只手都是虚放在刹车上,同时只是轻轻的拧着加速把手。而今天,他将加速把手拧快要拧倒了底,让屁股下破旧的二手电瓶车肆意冲下,风从耳边掠过,林荫道两旁的万年青快速的后退,有一个瞬间他简直错觉自己不是骑的一辆银洋,而是开着一辆法拉利。

    终于,在这个校园里呆了5年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人还未老,却已开始回忆过往,只是因为到了离别的季节。

    六月份的校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再平常不过,最多便是夏天的前奏,天气快要热将起来。但对于校园就有些不寻常的滋味。

    春季毕业的研究生,已经完成答辩,有的人已经离开了,还有些人逗留着处理一些善后的琐事。本科的毕业生马上就开始答辩,但对于大多数人那不过是个形式。工作基本定下来了,考研的已经知道结果,剩下的无非是最后一个仪式。

    六月份的校园,因此充满着各种告别的活动。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告别意味着大吃一顿。尤其是全国五十五个民族吃饱喝足之后喜欢载歌载舞,剩下的哪一个民族,大抵饭后最爱的是吹牛逼吧?

    “小黄蜂”的震动,带来了中午的场子,主人是研究所的一个研究生叫卢天。卢天今年已经34了,是工作几年以后报考的研究生。他的毕业,可谓是几经磨难,前前后后他在研究所呆了七年半才拿到这一纸证书。说起来卢天得以毕业方文轩是帮了大忙的,连工作联系他都出了些力。因此虽然不在一个课题组,二人交情颇深。

    来到九州饭店,在前台询问过之后,直接推开“扬州”包厢的门,便听到有人咿咿呀呀的在唱歌,唱的是当红天后的金曲,动感上口:我要送你日不落的爱恋,心牵着心把世界走遍,你也是晴天…………。

    我靠,谁在恶心人,几个大老爷们坐在这儿,唱这歌”,方文轩笑骂道。那些夸赞他老实的父母辈亲友们看见恐怕要大吃一惊。不过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研究所这两年半的经历,尤其是后来开始自己跑工地,做工程,社会这个大熔炉已经慢慢的改造了方文轩,虽然还说不上见人说人话,但场面上的东西,熟人之间的调侃嬉戏,做起来也算是洒脱而自然。

    唱歌的这位,大号叫朱胖。他对这个外号毫不抗拒,久而久之大家脱口而出都是朱胖,对于他的大号反而有点陌生。屋里坐着七位,除了朱胖方文轩,就是主人和他课题组的师弟。

    之所以有朱胖,那是因为卢天的毕业和找工作,朱胖是另一位出了大力的,他的功劳恐怕比方文轩还要大很多。朱胖比方文轩低一届,是一个导师下的师弟。他进研究所基本是来混文凭的,以后出去瞄准的是国家机关的行政工作。

    最开始方文轩对这样混文凭的师弟内心难免有些嫉妒,带着他做项目很是困难,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肩挑。方文轩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的,不过毕业以后也算越来越懂人情世故,再加上导师提点了两句,所以一直对朱胖颇为照顾,连他硕士毕业需要发的一篇论文也是自己写好之后和他联署的。

    在卢天这件事上,方文轩知道了这个师弟,不仅是他家里人脉网络的力量,而且他感觉到此人颇有些豪侠气和热心肠,也算是可交的一个朋友。因此两人的交情倒是愈发深厚,平时可以玩笑无忌。

    桌子上摆着4盘冷菜,拌茄子,煮毛豆,拌黄瓜和猪耳朵,算是学生聚餐的经典四冷盘,桌下面自然是几箱啤酒。

    如今才进校的新生(尤其是注册入学之后),似乎家境越来越好,越来越能花钱,但对于方文轩他们这一代的学生,四冷盘和1.5的山水啤酒也算是学生时代永恒而温暖的回忆。

    卢天笑道,“先上冷盘,喝点酒热热身。热菜还没上,就等你和孙悦。”佟娇是同届的研究生,那一年研究所共招了8个人,就一位女生,此比例据说只有数学系和理论物理系可以媲美。大家开玩笑背后叫她”一点黑”,取其皮肤黝黑之故。

    方文轩抱歉道,“老板有个新项目,开个会,想开多久就多久,咱们替人打工的就是没辙。不过迟到没借口,自罚一杯,我干了。”这个年头大家不叫导师老师或教授,统以老板呼之。

    一番劝酒与拼酒之后,佟娇打来电话说中午有事不能来。于是热菜开始呼呼的上,酒开始呼呼的喝,四季财兄弟好的游戏也开始上演。七个大老爷们在一个包间里,演绎着这个季节重复过无数次的剧目:喝告别酒。

    酒就是话的催生剂。这绝对是真理。半箱啤酒下肚,男人仿佛变了女人或是老人,家长里短,八卦逸事,不停的从嘴里吐出来。方文轩坐在那儿,有些时间仿佛有些走神,自己好像飘在身体外面在看一出话剧,每句话仿佛从远处传来,撞在身体上还有回音缭绕。

    低两届的师弟王天在唠叨孙悦的八卦。据说三位男士在争夺这一点黑,一位是所里的博士生,一位是同级的硕士研究生,据说从中学就是同学,一直痴心未改来着,还有一位新加入的据说是计算机系的,自己开始做项目手里颇有几个钱。

    方文轩打心里颇瞧不起这位讲八卦的。女生的这些八卦偶尔讲一两句逗个趣也罢了,把这些前因后果,枝枝蔓蔓了解的一清二楚还讲的津津有味的,实在是更象居委会的大妈而不是二十几的大男人。

    大学生活,有时候真是太寂寞了。方文轩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心思却飘到别的地方去了。想当年和卢天从认识到相互熟悉,其实也是通过挺无聊的事啊,打游戏。从超凡三国到cf到lol,无论是合作还是对打,革命友谊就在联机中萌芽然后成长了。有一段时间两人经常一起骑十分钟的车去校外的大排档吃饭,饭后闲聊,虽然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方文轩慢慢感觉很投机。虽然方文轩不是那种喜欢找个人倾诉理想和苦闷的家伙,偶尔有些悲春惜秋的小资情绪也多是自己消化掉。但有一个朋友坐下来云淡风轻的闲聊一些事情,也是很好的一种感觉。

    也就在闲聊之中,卢天讲了他的事。进研究所的第二年,招他的导师去了中建筑高升了,但还留了在学校带研究生的资格,不过是带个头衔双方都高兴。他的指导老师还挂在那个人之下,但实际关系已经转给另外一位新锐的研导。

    这位刚满40的研导,最看重的却是经济创收,自己外面开了公司,研究课题也向计算机智能控制那个领域走,真正本专业基础的研究却是早抛到一旁了。卢天的工作经验和本专业基础还是很扎实的,但由于大学读的很早,开始读研究生的时候对计算机相关的东西就是两眼一摸黑,远不及年轻很多的师弟们,所以不被这位到时看重也是必然的。不能给他打工赚钱的,基本都不在他的视野江围之内。研究课题拖了3年多才开题,然后就步履蹒跚。

    卢天年纪算是大的,锐气也慢慢磨平了,课题不顺利,一度堕落到以通宵打游戏打发时间和苦闷,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和方文轩真正认识。

    后来所里来了位新的导师,方文轩帮他干过一个月的小项目,凑巧知道他初来乍到也很难找到研究生。再加上他手上有个国家钢结构项目和卢天的强项以及工作经验很是契合,于是给双方牵了牵线。

    卢天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已经拖了4年而且论文已经开题,但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跳过去,果然不到三年就搞定了毕业。为这事,卢天心里对方文轩是千恩万谢,而且深感方文轩这个人颇有能力,如有机会当非池中之物。

    再后来,由于卢天的数学理论基础不算好,方文轩帮他的论文润了色作了不少贡献。机缘巧合,朱胖给卷了进来。短时间内在一级学术刊物能够发表论文,朱胖是走了他父母的关系网。甚至后来卢天的工作他也是出了一些力的。

    方文轩有些觉得古怪,为什么最近几天总是有些怀旧,还时不时的觉得自己站在身体外面看自己?在演小时代4:灵魂尽头吗?他收住心神,发觉王天还在喋喋不休他的八卦,不由得插嘴道,王兄,我送你四句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

    兔子不吃窝边草

    既然质量也不好

    为何定在身边找

    朱胖带头叫好,学着领袖的语气说,同志们眼光要放远一点嘛,江苏师范还有无数的深闺怨女等着我们去抚慰嘛。于是合桌撞瓶叫好,哈哈一笑,算是了结了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吃喝喝聊天吹牛,坐足了三个小时。酒酣饭饱,大伙起身结账,出得门来往停车场走去,当然是自行车的停车场。卢天和方文轩落在最后,才有机会聊几句行程的事。

    方文轩问道,车票订了吗?

    卢天说是周二下午。

    方文轩有些遗憾,恐怕不能去送你了,周一要去山东走一趟,至少得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卢天喝了不少酒,也就有些激动,他抱着方文轩的肩膀说,送不送那只是个形式问题。在九大呆了这么多年,真正愿意帮忙又帮的上忙的朋友我就交到你这一个。朱胖够义气,不过他给我帮忙说实话也是七分看你的面子,你在课题组帮他不少,而且从不和他计较,他嘴上不说心里是记得的。你尽力帮我的忙不求任何回报,他看在眼里又把你更高看一眼,觉得你是个讲义气又有前途的。我呢,这次回去找个野鸡大学大学做个讲师,慢慢争取混个副教授什么的,研导什么就不想了。一来和父母近了,他们老了可以照应,二来工作还算稳定,虽然机会比不上这里,但相对来说拉项目拉钱的压力也小不少。我倒想安安心心做个大学老师,好好给学生上几节课。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能力有限又被耽误了时间,现在出去无非就是图个安定。你呢?还年轻,又有能力,前途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但我相信你是要有大出息的。

    方文轩笑笑说,虽然我比您老小那么几岁,也不再是愣头青了。那些年少时候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就灰飞烟灭了。现在还好找到个不错的工作,混个项目经理,再争取进步进步,祈求谁恩赐我一个贤惠又不太丑的老婆,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一辈子。

    卢天有点吐字不清的说,我看好你。不要小看自己,你前途远大着呢。我去的那个地方,别的不说,空气清新,环境也好,还不算挤。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过来看看。

    方文轩拍拍他的肩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伟人说的都兑现了,天堑变通途。到哪儿不是几个小时的事,平时电话qq联系也方便的很。说到来宰你,那机会是大大的有。你不用担心我不来,只怕会担心我来的太多。

    两人来到停车的地方,各自开锁取车。卢天说,我要去一趟别处,就在这里和你告别了。犹豫了一下,他突然说,以前没给你讲过,主要也觉得是太无聊。当年我报考研究生,是为了当时的女友。我虽然在厂里是技术骨干,但没关系学历也一般,所以她觉得这样下去前途黯淡,便死活劝我停职考研。想想那个年代本科生还不是满地走,硕士就是高学历。没想到自己不争气,反而陷在这里七年呀。七年呀,就多了一张纸,少了不少头发,七年呀。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硕士满街走,博士不如狗。

    方文轩知道卢天喝的多了一点,又有些离愁别绪,也就没说什么多余的鼓励和安慰的话,只是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哥哥,多保重。

    卢天咧咧嘴说:“失态了,你也是,多保重。”

    于是两人挥挥手,骑着车各奔东西。

    酒精被一阵风吹过,涌上头。方文轩骑在车上突然大声朗诵道,

    梦里花落知多少

    待从头

    挑灯看剑

    路旁几个人回过头象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方文轩丝毫不惧,愈发大声地道,

    收拾旧山河

    左擎苍,右牵黄,千骑卷平冈。

    后面的词却突然卡住了,不记得是什么。几个路人甲路人乙轰然一笑,这样的神经在离别时的校园倒也多见。

    远处的女生宿舍,飘飘缈缈的飘来王天后的一首歌,缠绵悱恻的哼吟着,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誰辛苦为谁甜?

    方文轩的一腔热血豪情顿时泻掉了,小声咕隆了句,天后到底唱的风雅呀,心里却慢慢有些莫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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