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数以万计整齐划一的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与天边隆隆的雷声相和,仿佛敲打在新密城头每一名兵士的心上。
尽管在这巨大的压力下,胆子小些的郑军士兵甚至已经开始脸色发白、两股战战,但所有人几乎都跟孔书一样,第一时间紧了紧手里的兵器--除了跟这些恐怖的敌人豁出去拼上一场,没有别的退路了!
十天的坚守,在拖住了十几万联军的同时,也将他们心头的暴虐刺激到了极致,守军们相信这些敌人连吃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这种情况下一旦城破,那等待自己和一家老小的自然是十死无生。
与其窝窝囊囊的死去,为何不索性跟他们战个痛快!
乌压压的联军如天边的黑云,在新密城外筑起一圈移动着的“人墙”;齐军负责攻打东门、南门,宋军和卫军、许军在西门外拉开架势,剩下的各路诸侯则是一窝蜂地涌向了北门。
当缓缓推进的兵线行到百米内之后,各国军队之间战力的差距也凸显了出来:最引人注目的,自是齐军阵中战车上架起的一具具强弩,森然的青铜弩臂足有一米(为了便于理解,本书所有计量单位一律用公制,不喜勿喷)多长,复合竹片弓身既保证了张力又弹性十足,由牛筋和蚕丝混合绞成的弩弦上,一支支两指粗细的弩箭蓄势待发。
随着指挥的将领一声令下,控弩的兵士奋力扳下铜制弩机,瞬间足足上百支一米多长的弩箭,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向新密城头飞去!
孔书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声调都变了大吼着让身边的士兵赶快趴下躲在城垛后面;他万万没想到齐军阵中竟然还藏着这种“大杀器”,但他们为什么要偏偏到这时才拿出来?
虽然相当一部分弩箭因为精确度问题射在了空气中,可但凡被弩箭直接命中的人,无不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带起,狠狠地钉在城头建筑上--个别人品爆发的,甚至一支弩箭上穿了两三个人。
即使是射到城墙上的弩箭,也总能直接带走一块并不算结实的土石;不过是两轮齐射,还没等扛着钩援(云梯)的士兵们冲到城下,先前严阵以待的新密城头上,就像被暴风雨掠过般一片狼藉。
实在是太可怕了!齐人的装备也实在太过精良!
孔书嘴角颤抖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群红衣红甲的家伙,高大健壮的身形明显比普通士兵强上不少,周身覆着青铜为底要害部位用铁片保护的甲衣,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堂堂正正地飞速前进。
想来这就是齐人那支据说由太公望所建的“螣蛇飞军”了吧!
相传齐人之祖吕尚建国之初,境内毒虫猛兽泛滥经常为祸伤人;后来他尽选齐地健儿连同自己的部分族人,亲自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以上古神兽螣蛇为旗,斩尽齐地无数猛兽妖邪。
再后来这支螣蛇飞军便成了只效忠于国君的禁卫军,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数不清的战场上播撒威名,成为齐军中不折不扣的王牌。
现下齐侯竟然把这支王牌中的王牌放到了攻城战的最前沿,这无疑代表了他心中势在必得的信念,以及对新密城无穷的恨意。
还好现在刚下过一场大雨,积水泥泞的地面并不适合“临冲”以及轒辒车的行动,不然孔书毫不怀疑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齐军,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惊喜”!不过这些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明明拥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和王牌部队,可齐侯为什么非要累死累活地攻了快十天,才忽然像输红了眼的赌棍般全部压上?这成了孔书心里最不解的问题,今天的他们简直和一两天前判若两人!
也是合该他倒霉,原本姜小白自然是没有在这么大点破地方,就早早地底牌尽出大战一场的打算;却又被孔书带人死死地守住城池,白白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也算是把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他彻底激怒了。
所以他才将压箱底的“螣蛇飞军”,以及刚研制成功不久的车弩祭出,悍然投入到攻城战中准备好好地教孔书做人。
这个目的自然是达到了,而且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城头上的孔书眉头都快拧成团了!一边将手下的主力悉数派上了现在攻势最凶猛的南门,一边急忙让人去打听另外几个方向的情况。
好在并不是所有诸侯,都像齐人一样的“土豪”,北门那群乌合之众甚至连云梯都是扎得七七八八,险些就被郑人一个反冲锋给打散;宋桓公那边尽管没有小白那么“阔绰”,可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士卒们进度倒也没有慢上多少,让远远看到的小白也是暗暗点头。
三面城墙都在遭受着巨大的压力,纵使孔书再足智多谋,捉襟见肘的兵员和早就派上城头的预备队,也是让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就要这样被直接破城了吗?
他的心底涌起浓浓的不甘和愤怒,就好像自己一直苦苦挣扎守护的东西,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别人丢掉不要的那种感觉,这就是名震中原的齐军真正的实力么?难怪先前总觉得他们有些名不副实。
看来前些天那位齐侯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啊,孔书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就算这里边有再多的弯弯绕,眼下马上就要命丧于此的自己又瞎操什么心啊!
随着一架架云梯搭上新密的南边城墙,集中于此的上百架强弩也是射出最后一轮箭雨,最大化地给进攻部队扫除障碍。
可就当这最后一波箭雨落在城头时,几支射歪了的弩箭好死不死直接打在城墙的中段,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扬起的积水和烂泥,以及从空中落下的郑军士兵的惨叫,约莫十几米长的一段城墙竟是直接塌陷下来,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居然真的塌了?!联军一众高层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先前桓公胸有成竹的说法,顿时有些不寒而栗:这到底是刚巧被他说中了,还是说宋公真有那经天纬地、未卜先知之才?
当一切重新恢复宁静后,“螣蛇飞军”们发现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足足四五米宽的巨大缺口,这时候就显出精锐与普通士兵的差距了--在傻掉的守军还在呆呆地望着缺口时,大群红衣红甲的人影已经高举着刀盾,顺着缺口进入城中杀向城门口。
“君上啊!”距离坍塌出不足十米处的孔书,痛哭流涕地面向北方跪倒在城头:“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奈何天不助我大郑,这是上苍要灭亡我们,上苍要灭亡我们了啊!”
说罢他便拔出佩剑,大吼着杀入源源不断地从缺口涌入的齐军之中,瞬间被乱枪捅成了蜂窝;而坚守了十天也没能等来援军的新密城,最终以这样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向十多万联军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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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眼见得先前杀入城中的螣蛇飞军,已经顺势杀散守军打开了城门,姜小白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战车的扶手,大笑道:“终究还是我们齐人先攻入新密,螣蛇当记首功!”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不识相地提到,其实最早预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个男人,这会儿还在西门发疯似地狂攻郑军,志得意满的小白猛地用力挥了下手臂大声道:“全军入城,有反抗者杀无赦!”
可就在御者准备发动君上大人的战车时,原本缓缓移动着的齐军禁卫队伍忽然一阵骚动,被打扰到的小白不爽地回头看去,却见一骑狼狈不堪信使打扮的人,正远远地向自己这边奔来。
“直接放行,任何人不的阻拦!”不知怎地心中蓦地涌起一阵难言的不安,姜小白高声指挥着禁卫们闪出一条道路,神情紧张地盯着那越跑越近的信使--这到底是哪里出事了?
“报~!”在左右面面相觑的迷茫中,信使终于沿着让开的大路驰到国君车驾前,翻身下马直接扑倒在泥水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启,启禀君上,高傒大人从国内送来的十万火急军情!”
小白一把抓过左右从信使怀中取回的帛书,心里的不安放大到了极致--身为众卿之首的高傒,便是他此次留在国内镇守临淄的人,可向来稳重的他到底那么着急地送来了哪边的军情?
火急火燎地扯开帛书,第一时间跃入他眼帘的,却是一行完全出乎意料的惊人消息:“楚军六万,车四百乘,昨夜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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