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钦差崇胜寺观看大钟
一老人古驿路守望失主
却说九月二十日上午,云开日出,一扫深秋雨夜的凄冷。包大人、杨将军昨日已帮陈知县将婚礼基本准备就绪,只等佳期到来。今天他们决定放松放松,三人便带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高仪以及那郑河、郑坡等十余名衙役卫士头目走出县衙,向温阳城内最大的佛教寺院普济崇胜寺而来。
在普济崇胜寺山门外,包大人一行受到寺内住持长老咏公大师及寺内众僧的跪迎,寺中早响起钟鼓经罄之声。
一行人进入寺内,老住持咏公大师陪他们先进入大雄宝殿参拜了如来佛主,又进观音院参拜了观音菩萨。
只见的:
大殿里祥光蔼蔼,方丈外彩雾纷纷;松柏千棵俱挂彩,五百罗汉尽披红。
这边是,四大金刚张怒目;那边是,三千揭谛抖精神。
如来庄严,菩萨慈祥;如来庄严,凌云渡口横独木;菩萨慈祥,普陀岩上架桥梁。
真个是:宝塔玲珑处,殿宇佛光泽;
顶摩霄汉里,根接须眉脉。
包大人他们看了当年崔文瑞的父亲崔锦龙员外为还愿给观音殿内挂上的所谓珍珠门帘,只见那门帘虽是琉璃豆串成,光芒色彩却也十分瑰丽夺目,倒也是极其昂贵,足以乱真的珍品。从观音院出来,过了“正果桥”,他们还观赏了崔员外给寺里开凿的八角水井。在一座华丽的八角琉璃亭下,那八角水井围着汉白玉护栏。据咏公方丈讲,这些亭子护栏是汾州府的一家员外修的。崔员外,只修了这水井。水井口是八角形的,是由一块青石打磨成的,井内也是八角,是用青砖砌起来的。不过,崔员外打这水井前定经高人选址,打到八丈深时正好凿到地下水的泉眼上,侧耳井口可以听到汩汩水声。永公大师告诉包大人,这口水井解决了全寺僧众的吃水问题,崔员外还应该是很有功果的,他的魂魄是该升西方极乐的。
看了八角水井,咏公大师带他们来到寺内古戏楼西角观看大铜钟和大铁钟。只见那大铜钟和大铁钟并没有挂起来,只是并列放置在戏楼西角地上,高大壮观。那铜钟像一座黄金塔,那铁钟像一座乌金塔,两座佛塔在阳光下,炫目耀眼。包大人、杨将军、陈知县、高仪以及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看了都不由连连发出惊叹!
有《五律》为证:
双龙盘顶上,八卦卧耳前;
一部金刚咒,三藏大道禅;
布施三百圣寺院十家贤;
高挂敲晨响,钟声震地天。
这才是:“金收千秤,功建一炉;准乾坤之范模,按阴阳之度数;火光走电,一鼓而就;非人力之免强,有神物之护持;礼者为之叩头,观者为之拭目;龙鱼曼衍,愚蠢开窍;聋盲音震,人天钧锡有终之庆;声通阴府,神鬼偏消无量之灾。”
真正是:“圣贤闻之而集来,魑魅听之而远遁;凡处幽途引归彼岸,脱离苦海定升极乐。”此铸造之功果,绝非小补,实为万代千秋之大慈大悲者也。
此二钟虽为崔员外为还愿而铸造,然经管铸造事宜却是本寺住持咏公大师,铸造者和具体场地就是那九曲石拱桥北的范家庄范员外和他的铜铁铸造坊。
这两口钟并不一般高大,铜钟稍高,铁钟稍低,人称姊妹钟。当时,普济崇胜寺内没有这么大的钟楼,所以就一直放置在这戏楼西角,成为“崔员外特别贡献”的温阳一景。
那温阳打油秀才兴匆匆看了铜铁大钟曾叹道:
煌煌铸大钟,进寺两哑龙;
力士何时遇?扬名挂九重。
谁知,这铜铁二钟就是没有挂起来,不敲,也已是名扬天下。
这铜铁二钟,几百年后得了灵气,竟在黎明时分飞了起来,欲离开这寂寞无聊的地方,上已是帝都的北京去。谁知它们刚刚飞起,就被扫院子的僧人发现,那僧人急忙用手中扫把打去。这时,铜钟已是飞得高了,那僧人够不着了,就去打铁钟,铁钟被打下来了,可铜钟却飞到了北京大钟寺,被大钟寺的僧人挂了起来。后来,铜钟思念故乡,思念铁钟,却因被铁链缚着无法脱身,便在僧人敲击时发出温阳—温阳—的轰鸣声……这是后话,书中暂且不提。
却说包大人、杨将军、陈知县他们一行众人看了铜铁大钟都夸奖了一番,赞叹了一番,才转过身来。包大人看到寺内僧人好像并不多,便问住持咏公大师道:“贵寺究竟有多少僧人?”咏公道:“共有一百余名僧人,今日有六十多名僧人被一外地商人请去到南山后的卜家庄村为一拾金不昧的老人做法事去了,寺里只剩四十余名僧人了。”包大人道:“拾金不昧的老人是怎么回事?还请大师相告,包拯愿闻其详。”咏公大师听了,便带包大人他们来到寺院方丈内,请包大人、杨将军、陈知县他们一一都坐了,小和尚上茶毕,咏公大师便将卜家庄王老汉的故事讲给包大人他们听。
原来,城南卧牛山后,大麦郊镇前东南数里的河阴山下有个小村庄,叫卜家庄,也属和古里管。村里有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天天起个大早,身背一竹篓,手拿一铁铲,沿街拾牛粪。拾满一蒌后,王老汉便背出村来,过了河,送到北山地里去。这王老汉天天如此,年年如此,除下雨天,大雪天,从不间断。这个月九月初十那天,王老汉依然起个大早,他拾满一蒌后,便背出村来。当他过了河,正想横穿过古驿道上北山时,忽然看见路上有两块金光闪闪的东西,王老汉走过去弯腰用铁铲去铲,却觉得挺重。“这么重,难道是金子?”王老汉蹲下身子去看,还真是两个金元宝。一个有五十两之多,两个共有一百多两。王老汉年轻时,曾在这温阳城中苏家滩张员外家开的张记钱庄里当过小伙计,手里过的金银无数,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足金元宝。他想这是过路的商家,马褡裢破了而不知道,以致金元宝掉到路上的。他拾起这两个元宝,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发起愁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动了,必须守着这两个金元宝,直至失主返回来找去。因为他考虑到假如自己离去,金元宝一定会被其他人拾去,失主返回来,一定是找不到了。如果他带金元宝上山,或者回家,失主来了还是过去了,不可能上山,或者进村子里去找。想到这里,王老汉将两个金元宝放进竹蒌子,坐在路边等起失主来。上午,路上过来许多人,王老汉一一询问,他们都说并没有丢了东西。下午又过来一个骑马的黑衣人,跑的飞快,王老汉追着大喊道:“客官,你丢了东西了没有?”那人停下马来,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和马鞍上的所有东西道:“什么也没掉,你穷叫喊什么?神经病!”返身上马去了。快一天没吃没喝了,王老汉觉得一阵头晕,倒在地上。谁知这一倒,他便再也起不来,他的下肢失去了知觉。王老汉爬到自己竹蒌边,继续等着,天黑下来,再没人经过,王老汉守在路边冻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他儿子带媳妇从岳父家回来,找到他,他已少气无力了。他儿子叫来村里人,要抬父亲回去,王老汉说什也不回去,也不让人们动他的竹篓子。人们和他开玩笑说:“王大伯,牛粪变成金子了?”“把你的牛粪也拿上,回吧。”可他就是不回去。他儿子没办法,只好叫媳妇送饭来,送衣服来。儿子帮他吃了饭,加了衣服,媳妇和村里人都回去了,路上就剩下王老汉父子二人。他儿子问他道:“爹,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随儿子回家去呢?”王老汉道:“儿呀,爹问你句话。”他儿子道:“爹爹,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只要儿子知道的,一定告诉爹爹听。”王老汉道:“儿子,你听爹爹的话么?”他儿子道:“听啊,儿子什么时候不听爹爹的话了?”“听就好,儿啊,你听爹爹说,你爱金子不爱?”王老汉忽然又问他儿子道。“金子,爹爹,你病糊涂了吧?咱家哪里有什么金子?”他儿子道。“回答爹爹,你爱金子不爱?”王老汉再次问儿子道。他儿子听到父亲还是问这句话,便依旧和颜悦色道:“爹爹,金子谁不爱呀,难道爹爹有金子吗?”王老汉道:“别人家的金子,我儿你爱不爱?”他儿子听了父亲这些莫名奇妙的问题,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心想,难道父亲在路上捡到金子了。有可能吗?如果不是捡到金子,为何父亲老问金子的问题呢?为何父亲不愿回家去呢?为何父亲不让别人动他的竹蒌子呢?”想到这里,王老汉的儿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辈子有个好品行,就是拾到别人的东西,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失主,把东西还给人家。看今天的样子,父亲极有可能真是捡到了金子。要是这样,何必让他老人家在这里守着,自己不能替父亲在这里守着吗?他儿子心中既已有些猜测,便依旧和颜悦色地回答父亲道:“不爱,要是别人的金子,儿子却视如粪土,一定要归还给他。”“好,好,这才是爹爹的好儿子,不瞒儿子,爹爹昨日早上的确是在这大路上捡到了两个金元宝。”王老汉说着,从竹篓里取出那两个金元宝来,给儿子看。王老汉的儿子看到父亲果然是捡到了两个金元宝,便立即按住父亲的手,将金元宝又藏进竹篓。他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这才放下心来道:“爹爹,儿子看到了,这该如何办呢?”这时,天又黑了下来,路上并无行人。“儿子,你回去吧,爹爹再等一晚,明天早上你过来,如果爹爹不行了,儿呀,明天你接着等,我们一定要等来失主。”王老汉对他儿子说道。儿子听了父亲的话,眼中流下泪来,他说道:“爹爹,儿子我今晚也不回去了,儿子陪爹爹在这里等吧。”说完,抱着他父亲哭起来。
这真是:
路上检黄金,肩上扛道义;
父子相守望,感天又动地。
却说那九月初十日下午过路的黑衣人,他骂过王老汉“神经病”返身骑马离去。这天晚上,他住进灵石县城悦来客栈,他在客栈酒楼饮酒时,听旁边桌上也在饮酒的三人中,有一人叫苦道:“大哥,本金都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只听那被称为大哥的人道:“丢就丢了,有什么办法呢?明天我们返回去吧,待取了本金再重过来吧。”黑衣人看这人,只见:
气宇不凡英雄汉,红袍红巾腰挂剑;
年龄约有四十岁,圆脸浓眉丹凤眼。
再看那另外二人,只见:
俱穿绿缎紧身衣,金黄蛮带束腰里;
一人一口宝刀挂,眉宇之间聚英气。
三人见那黑衣人不住地打量他们,也便看起那黑衣人来。只见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年龄,腰挂一剑,一身黑衣武士打扮。那红袍汉子起身施礼道:“这位英雄,还不如凑了过来,我们一起饮两盅,交个朋友。”那黑衣人站起身来,还礼道:“谢谢美意,敢问仁兄,你们可是丢失了东西?”“是啊,马上皮褡裢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缝,一百多两黄金都丢失了。”那红袍汉子道。“你们从哪里来?好像是河西口音?”黑衣人问道。“不是河西,我们还是河东的,我们是碛口镇的。要去京城做些生意,不想,本金也丢了,只好返回去了。不知英雄为何问起?敢问英雄你是哪里人氏,倒像温阳县一带口音。”红衣汉子既答又问道。
“实不相瞒仁兄,兄弟的确是温阳县人,兄弟奉温阳东堡堡主之命从大麦郊镇过来,寻找一位故人,在路上曾遇一奇事,听说三位丢了东西,想了起来,故此相问。”接着,这位温阳东堡的黑衣人将在卜家庄路口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这真是:
世上奇事多,这件却难说;
拾金而不昧,反在路上坐?
那温阳东堡黑衣人说:“那老人见人就追着问,我以为他是疯子,或者是一个老神经病,莫不是那老人真捡到了三位的金子?”那三人听了都感到惊奇,他们都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那穿红袍的汉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他用两手一拍大腿说道:“难道,哦,是的,我在卜家庄对面确实是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可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却没去看路上啊!”那是昨天天刚亮时分,我们是从月岸坪客栈起程的。”“这就对了,三位还是回去看看吧。”温阳东门堡黑衣人说道。
后来,那温阳县打油秀才用诙谐的语调,赞扬这温阳堡黑衣人道:
一个不爱财,遇上财不爱;
如留半句话,自己得黄金。
那碛口两位绿衣壮士听了,都摇头,表示不大可能,他们不相信世上会发生这种离奇的故事。倒是那红袍汉子有些相信,他想了想突然说道:“走,我们连夜赶往卜家庄去看看。”
尊敬的看官,可别忘了这件事在本书中,是老方丈咏公大师在为包大人他们讲着哩。不过,我给大家说得更详细些罢了。
你道那碛口镇的三人是谁呢,他们便是北宋时石州府有名的“碛口三英”。那穿红袍的汉子就是这三英中的大哥,人称“惊天雷”的李雷,他武功高强,掌风凌厉,百步之内可碎巨石,故人称“惊天雷”。那两个绿袍壮士,一个是人称“耳边风”的老二李尚,他使一口宝刀,刀法奇特纯熟,更加轻功了得,和别人斗起来,刀风凛冽无比,好像那刀只在人的耳边飞舞一般。一个是人称“黄河龙”的老三李灶,他也玩得一手好刀,更加一身好水性,在波涛汹涌的黄河里像在自家土炕上一般。在洪水季节,他曾经跳进黄河,一天捞出过一万多斤木材。三人并非亲兄弟,而是学桃园刘关张的结义弟兄。那李雷四十一岁为大哥,李尚三十五岁为二哥,李灶三十一岁是小弟弟。他三人虽系义结金兰,却胜过亲兄弟,再加三人为人正派,在碛口有很好的口碑,日子过的很惬意。本来,他们不需要离开家乡外出去做什么生意,只因三人想上东京汴梁城游玩一回,才顺便想到可在东京捎带做些生意。三人计议已定,各带了些零碎银两,作路上盘缠,生意本钱便由大哥李雷带了些黄金,放在一个羊皮褡裢里搭在马鞍上,三人骑马离开碛口镇,他们第一天晚上就住到温阳县月岸坪客栈,第二天早晨就将金元宝掉到卜家庄路口。那羊皮褡裢就搭在李雷的马上,羊皮虽然没有破,但金元宝重了,却将褡裢接缝撞开,两个金元宝就掉到路上了。
却说三人谢过温阳东门堡黑衣人,牵马出了灵石悦来客栈,飞身上马,连夜望西返回温阳县卜家庄村来。
真是:
不为金元宝,只为护宝情;
抹黑驱龙驹,夜里觅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