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到了过年,这是周扁第二次在安邑过年了,刚穿越到这个身体上时,这个身体是九岁,然后在成周过了一个年,在洛阳过了两个年,所以等过了这个年后,周扁现在的这个身体就是十三岁了,虽然仍然是个小孩,但在这个男子十四岁就可以娶妻的年代,周扁已经能算是接近城年了。
而这一年半来,与魏侯在一起伙食以肉为主,比起洛阳强了许多,以至于虽然奔波不远千里两次,但周扁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明显长壮实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比起身材并不算高的宁越,也就矮了小半个脑袋,也许再过一年,至多不超过两年,或许就能超过宁越了吧,周扁心中这样盘算着。
虽然年年都过年,但每年过年其实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虽然和去年一样是在安邑,但这个新年还是有一点与去年显著不同,那就是多了些家乡味。
宁越果然组织到位,还不到新年,以田邑为首的六名洛阳贵族便到了,田邑居然亲自坐车来了,其后还有义莳,赵骈,辛氏,屠家的屠猛,王家的家主,这都是亲信,也是周扁赖以治理洛阳的中坚力量,看见这几人,周扁的心顿时放下来了,有太师少师白相以及王室一万多士兵在,洛阳不会出现大乱,有这几位在,洛阳则不会出现小乱也不会出现朝野不合。
这几人前来自然是以田邑为首,到安邑后自然是先拜见了魏侯,献上了来自洛阳的礼物,也表达了对大王客居他乡的担忧,魏侯却是大喜,也并没有阻扰,很爽快的就同意了田邑的请求,让君臣相见无碍,显然魏侯也并不希望自己控制的天子只是个真的孤家寡人。
甚至让田邑等没有想到的是,魏侯居然也回了礼,礼尚往来,甚至回的比送的多,中国或许自古便是如此。
他乡逢知己,乃是人生四大喜之一,望着这辛劳赶来的六人,周扁一开始竟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首先自然是洛阳来的臣子询问天子的近况以表达担忧,这一聊就是一上午,用过午饭之后,宁越便开始问起了洛阳近况,果然和信上说的相差不大,洛阳包括其下八邑都在蓬勃发展之中,连续两年的秋粮大丰收也让洛阳的人心安定了许多,作为中原第一大邑,洛阳的商业也比以往更加发达,王室的产业,包括分包给诸位贵族家的,也都开始了盈利,走商业发展道路果然是一条上路,说到此田邑等均是高兴不已,浑然不知其实自己已经被周扁绑上了工商这架马车。
不过田邑还是适时表达了对大王不在洛阳的担忧,很显然,一些王室管不到的角落,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议论王室的未来,在讨论着如果大王回不来,洛阳如何发展的种种可能性,在闲人们的口中,已经有了三个方向,一是就维持现状,太师治国,太师不在了就白相治国,二是王子炯,也就是周扁的庶兄,在闲人们看来只要熬到了太后过世,王子炯就会被大臣们请出来了,毕竟国不可无主,说到这里时,田邑忍不住看了看周扁的脸色,至于第三个,那就是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先周公之子共之了,或许能在老臣的扶持下再度掌握洛阳成为真正的周公,那么如果真让周公复辟成功,王室将再无土地了,当说到这里时,田邑又忍不住看了看宁越,大家都知道,当初宁越肯归服王室,其实是受了周公的老夫人之托,要照顾公子共之的安全。
宁越的脸自然白了,周扁却是笑道,“宁卿就在本王身边,自然不会去做让历史倒退的事情,这一点,本王相信宁卿。”
“可是流言伤人啊!”田邑无不担心,毕竟将是儿女亲家了。
“只要本王回到了洛阳,这些流言将不攻而破!”周扁肯定的说道,但双眼却望向了窗外,满是对前程的担忧。
周扁担忧的自然不是宁越会不会反,显然乃是自己身不在洛阳,而无法保证洛阳民心的难题。
“等臣下等回到洛阳,必然大肆宣扬在安邑拜见大王的盛事。”义莳显然也是很理解天子的忧心,也能为君分忧。周扁回之以笑笑。
“待小臣回到洛阳后,必然多多派人巡街,如再有乱语者,必杀之。”屠猛也叫了起来,显然武将的思维和文臣的是不同的。
周扁笑着摆了摆手,“无需如此,屠卿只需好好练兵即可,如有闲,则可多邀些好友,提一些本王的近况,就更好了。”
“谨遵王命!”屠猛拱手道。
其余赵骈等也纷纷表态。
“待诸卿离去前,本王会带诸卿再次拜见魏侯,如无意外,魏侯还会有礼相赠,不知诸卿想要些什么?”周扁最后笑道。
“如何敢向魏侯要?”田邑等连连摆手。
“魏侯好面子,当着本王的面,肯定会优待诸卿,若魏侯开口,诸卿只管提便是。”周扁笑道,这一点还是看的透的。
田邑等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如就要些奴隶吧,上年韩军来攻时,借用了诸位不少家奴,不如就向魏侯讨点,上百是不会给的,不过几十个,魏侯还是很乐意的。”宁越出了个点子。其实这是周扁等人早就商量好了的,想当初这些洛阳贵族们对王室的支持,除了出仕任职之外,最重要的也就是两个,一是土地卖给王室,第二个就是献出家奴供王室守城用了,经宁越提醒,周扁也意识到了这两个将是这些贵族们的心病,前一个还有商业上的补偿,至于后一个,也正好现在可以敲一下大气的魏侯。
“这样好么?”田邑问道,应当是担心魏侯接受不了。
“人是第一生产力,只有有人,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说到这,周扁忍不住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晓得这些人听得迷迷糊糊的,不禁顿了下后才说了下去,“所以,不要白不要,回去为你们干活去。”
“诺!”田邑等这才躬身称是。
“不过,重要的事情,可不要交给这些奴隶做哦!”周扁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过年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田邑等几人在宁越的陪同和带领下,先后奔赴了安邑几家贵族的宴席,双方都很客气,互有赠礼,倒也热闹的很。显然这些安邑贵族绝不会有魏侯的大气,所以往往是田邑等人的礼物远比回礼贵重许多。当然,宴席上也难免会有魏人问起对大王的看法,不过田邑等人早就得到了宁越的交代,统一了口径,把大王过去的一些功绩,给推倒了白圭等人的身上。
终于又到了向魏侯告辞的时候了,离开了半个多月,田邑等人其实也会有些不放心家里,当然也或许怕被大王留下来陪驾了,所以,在正月初八这天,连同周扁宁越等人,田邑一行连随从上百人,一起前来向魏侯道了别。果然,大气的魏侯显然很享受这种被尊重的感觉,主动又一次提出了赠送礼物的要求,说着说着,宁越就委婉的提出了洛阳人少想要些奴隶,魏侯果然大气,田邑等六家一家五十个。
魏侯的动作也很快,三百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在送客酒宴没结束之前就被牵了过来。魏侯被田邑等连番敬酒,高兴之下竟主动派了一千士兵护送回洛阳。田邑这行人前来安邑,真不可谓不丰收而归,但同时,他们也留下了二十名家族子弟充当护卫,当然,这也是趁魏侯高兴时提出得到魏侯点头了的。宁越提议的两件事情一次完成,田邑等人倒也大气干脆。
送走田邑后,自然便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静,宴席少了许多,正月和二月依旧比较冷,除了练剑和锻炼身体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室内,室内放置了不少的暖炉,把室内烘得如春天一般,当然很自然的,周扁的皮肤也干燥变粗糙了许多,魏侯给的火力太旺了啊,室内泼水都不中。
只是比较令人遗憾的是,半年前就铺下的网,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进展,到河西的探子并没有和秦国公室或贵族联系上,楚国和赵国的也没有,齐国稍强些,当然主要是缑落的功劳,不过这也不超乎意料之外,那些个大诸侯国,哪有那么就容易勾搭上的?除非是苏秦张仪那样的猛人,但哪怕是张仪,也是要有介绍信的。
当然也不是一无进展,派出去的探子在这几国都站稳了脚,或开店,或买地,已经能够开始搜集民间的情报了,算是把情报网给铺开了,别小瞧这些民间的情报,其实哪怕一个小小的蔬菜价钱沉浮,也能反应出一些背后的问题来。
还有一个送来的情报引起了周扁的注意,那就是安邑的成仪酒楼终于查到了一点背景,原来是秦人开的,能查到的背后关系是秦国的一名富商,据说与秦国公室有一定的关系,那名小女孩或许便是那富商的女孩或侄女,若再往深处或切确处查便很困难了,此外还能确定的是,秦人在山东六国并不止开了这一家酒店,至少在邯郸和临淄便开的有,名字却叫成衣酒楼和成一酒楼,当然暗组的人确定它们有关系并不会只靠名字,重要的是它们的管事背后有联系。
相比那小女孩,周扁显然更在意的是秦人也开始经营商业网了,或许是为了赚钱,或许是为了情报,或者像周王室一样,二者皆有之,但这足够引起周扁的重视了,看来秦人果然开始变着法子图强了,并且秦国已经有高人开始背后策划了,切确具体的真实历史周扁不知道,但周扁能确定的是商鞅变法是以农业为主,不重视商业,难道商鞅上台后改变了秦国国策,又或者秦国的发展并不完全像史书记录的那样?
这些周扁想不明白,不过却已引起了周扁的警惕,因为王室的商业才上路,安邑和新郑算是有基业了,河西、邯郸、寿春和临淄等其它地方,却刚刚开始落脚,已经落后了啊,不过或许别人已经发展了数十年了也说不准。
想了想周扁批复道,应避免与已确定的秦国公室的商业起冲突,但背后仍需注意监视,同时,监视应更加隐蔽,毕竟,在周扁心中,秦国才是最大的隐患。
回了批复过后,周扁便把此事放到了一边,至少秦国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周室,相比之下,周扁更重视自身的发展,年后没多久,便收到了从临淄传来的喜讯,缑落成功在临淄推响了纸。
纸的出现,这绝对是个划时代的发明。
而若是单单把一个东西拿到临淄去卖,这并不算什么,难得是还要让人不知道这背后与洛阳的关系,若是做到这,其实也还好,只需隐蔽运货线路,最难的还是要在这个贵族豪强并存的时代能保证一个新鲜且有巨大市场的事物,其贩卖权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缑落就做到了。
铁矛的暴露让周王室吃到了苦头,可靠的小道消息说先韩侯之所以要攻打洛阳,就是因为亲眼看见了铁矛的锋利,虽然王室君臣都清楚担心王室的强大为威胁到其利益才是韩侯攻打洛阳的最主要原因,但周扁相信铁矛的曝光才是促使韩侯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像纸这样划时代的产物,周扁不敢再冒风险让其与王室扯上关系了,这才有了缑落率商队向东而去的事情,但周扁同样也不希望纸张在临淄一面市,就被哪一家贵族看上,然后明抢暗夺将其制作方法弄过来,要知道哪怕猗顿郭衡那样的大商贾,背后都是要靠着大贵族的。王室不能曝光,也不够分量作为背景把手伸到临淄去,那怎样才能保住这一产业呢?周扁甚至都做出了备选方案,那就是一旦制纸的方法泄露,就更大面积的泄露,让列国所有大商贾都能花钱买到制纸的方法,那样王室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卖了,当然,利润就少了,这也不是周扁所看到的。
所以,周扁心中可是对白圭郑重推荐的缑落,抱以了极大的希望。在收到缑落从临淄传来的厚厚一摞竹简时,周扁内心竟有些忐忑了。
幸好缑落在开篇就长话短说,简述了结果,那就是依庇一名齐国新兴贵族,缑落成功在临淄闹市区开张了一间文房店,就在正月里隆重推出了纸张,以及相应的笔墨等物,广而告之后引起了临淄豪族士子哄抢,几天时间就卖断了货,一时临淄纸贵。
是啊,周扁抬头一拍掌,不禁要为缑落叫好,与其让贵族来抢,还不如寻一家主动送上去,让些利润与他,也好过被抢走而不得不公布天下。再往下看,周扁又忍不住要为缑落叫好了,原来这新兴贵族乃是段干朋。
段干朋何人也?昌国大夫也,虽然只是一名县邑大夫,但却深受齐侯喜爱,甚至受命为齐侯组建技击之士,这样的一个新兴贵族,自然是最佳选择,但更重要的是,搞好了与他的关系,将来段干朋掌权的可能性很大,那么不就是情报和关系都有了么?
再放下竹简仔细一想,其实这选贵族依庇也是需要深思熟虑,若是老牌的大贵族,则可能要的利润过多,甚至干脆直接抢过来,若是小贵族,则可能镇不住场子。段干朋则刚刚好,正在政治上升期,爱惜羽毛不会去抢,并且虽然算是小贵族,但凭着与齐侯的关系,完全镇得住场子。
缑落真是有心啊。
再往下看,有更多的细节,其实自缑落去临淄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来往的信简却很少,一方面是因为远了,另一方面则是周扁去年年末一直漂泊在外,所以找不到周天子的缑落信使又将信简带回临淄了,于是这一次的信写的很多很详细。
原来缑家以前就有名忠实的家人叫郑无为的,扎根在了临淄,做点杂货小生意,无非是缑家在临淄的分店,但却不为齐人所知,甚至郑无为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临淄人了。就是这个郑无为托关系找到了段干朋,并与之谈好了协议,临淄纸坊对外宣称是段干朋的产业,背后则分段干朋三分之一的利润。三分之一虽然高,但周扁知道这应当只是明面,并且以后还可以再扩张,所以也还能接受。倒是缑落够精明,一直没在段干朋面前露脸,还真是谨慎啊。
看完了竹简,周扁将之递给了宁越等人。半躺在了矮榻之上,仰头望向魏宫偏室的房梁,不禁想到两件事,一是缑家之下也有能人,二是缑落看来是真的想要在王室为官了。不过终究还是好事。
转眼就到了二月末,天气已经回暖,郊外的农田里已经开始了忙碌,进出安邑的南商北贾也日益增多。宁越等人已经将重心放在了与魏国众臣联络感情,打好关系以一进步探听魏侯何时迁都大梁何时放天子回都,甚至在斟酌要否选几名重臣向魏侯提议的事情上,就在此时,安邑城内开始流传起一条大消息,那就是魏侯有意于邯郸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扁也是吃了一惊,这么大的军事动向都传了出来,都说安邑城内宫里藏不住消息,还真是如此啊。不过接下来便又是深深的担忧,魏侯不会又拉上自己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