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西梁),京都江陵。
昭武江南到了江陵后,才知道荆襄形势非常复杂,远非李丹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位新任宰辅本出自梁国江陵,大概在长安待得太久了,把江陵忘光了,根本不知道梁国现在处境的艰难。
今日之梁国不是当年江左之梁国。侯景祸乱江东,围建康,时为荆州刺史督六州诸军事的湘东王萧绎(yi)发兵救援,其子萧方智、大将王僧辩、陈霸先率军攻杀,平定了侯景之乱。其后萧绎打算称帝,梁国太子萧统的儿子萧詧(cha)认为这个皇位应该是自己的,于是叔侄相争。萧詧打败了,逃到了长安。
第二年,萧绎在江陵称帝,是为梁元帝,但旋即被宇文泰攻陷江陵,萧詧用土袋把自己这位叔叔闷杀而死。萧绎手下大将王僧辩、陈霸先随即拥立萧绎第九子萧方智称帝于建康。
为了分裂梁国,宇文泰让萧詧称帝,在江陵又建了一个梁国。江左诸国历来有三大地域势力,荆襄、三吴和岭南,其时三吴势力遭到侯景屠杀,损失殆尽,而两个梁国的出现,使得相隔数千里的荆襄和岭南马上分裂,各自支持一个皇帝。
此刻梁国面临崩溃之绝境,建康的王僧辩和陈霸先为了争夺权柄,大打出手。陈霸先在岭南势力的支持下,杀了王僧辩,继而逼迫萧方智禅让,夺梁祚,是为陈武帝。
江东有了陈国,那么荆襄江陵的这个梁国理所当然成为梁祚的继续,于是梁国皇帝萧詧试图在宇文泰的帮助下,收复江东,但宇文泰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拓跋大魏随后也变成了宇文氏的大周,而主掌权柄的宇文护为了巩固关陇霸业,举步维艰,哪里还有精力帮助他攻打江东?何况江左的分裂对大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在大周没有强大之前何苦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萧詧忧郁而死,他的第三个儿子萧岿(kui)继位。五年前,陈将华皎、戴僧朔率湘、巴两州投奔梁国,复梁之议再度开始,此时宇文护已经稳定关陇,他答应了萧岿之请,合兵攻打陈国。沌口大战爆发,周梁联军惨败,长沙、巴陵全部丢失。大周统帅宇文直被宇文护罢职,而陈将吴明彻、淳于量却声名大振,并率军乘胜攻击江陵,差一点灭了梁国。
自此开始,陈国屡屡攻击江陵,试图灭亡梁国,再北上收复襄州,重建西线屏障。
在这种情况下,大周为了自己的安危,要把梁国出卖给生死仇敌大陈人,梁国岂肯答应?梁国现在是大周的藩属,大周在江陵屯兵,并且置江陵总管,保护梁国,如果大周撤出军队,以梁国的军力无法守住江陵,如此一来,梁国势必灭亡。
江左自陈霸先篡夺梁祚开始,大陈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灭了江陵梁国,把萧氏彻底消灭,然后集结江左三大地域的力量,重建荆襄和江淮两道屏障,确保江左的安全,所以现在的皇帝陈顼篡僭称帝以后,马上巩固了和山东大齐的盟约,屡屡用兵江陵,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收复江陵的机会,他岂肯错过?
梁国皇帝萧岿和他的大臣们听说大周要出卖江陵,怒不可遏,坚决不答应,这不仅仅关系到江陵的归属和梁祚的存亡,更关系到萧氏和一群大臣的生死,所以他们扬言,誓死护卫江陵,要和陈人血战到底。
梁国这种态度让事情变得很复杂。梁人死活不让,而大周人急着要卖,大陈人则一步不让,谈判随即陷入僵局。
突厥特使昭武江南的到来,给了三方打破僵局的机会。今日中土的形势,和西土的未来息息相关,做为西土霸主的突厥人不会视而不见,他们的态度和对中土的策略将直接影响这场大战的胜负和中土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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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昭武江南出使中土的时候,曾在江陵盘桓了一段时间,和梁国皇帝萧岿相识。她到了江陵,萧岿亲自出城相迎,这个时候,江南的到来可以说是惊天之喜,是梁人的救命稻草。
萧岿恳求江南施以援手,无论如何保住梁祚,说到伤心处,更是黯然泪下。江南安慰了几句,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她说的几句话却让萧岿和尚书令华皎等大臣看到了希望。
江南说,中土自爆发侯景之乱后,建康和三吴遭到了战火洗劫,门阀被杀,典籍被毁,汉人博大精深的经学和礼乐几乎毁于一旦,放眼中土,如今唯一保存了汉人数千年儒学精华的地方只有江陵。江南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两眼泪花盈盈。江南这种态度表明,她会竭尽全力保住梁国。
当夜在馆驿,江南又见到了始兴王陈叔陵和陈军统帅吴明彻。
由于形势复杂,瞬息万变,大陈皇帝特意授给陈叔陵临机处事的大权,以免信使来回报奏,耽误了大事。陈叔陵的态度很坚决,要我出兵攻击江淮,你先把江陵给我,把梁国君臣和军队都交给我,否则免谈。不过他很欢迎江南的到来,他迫切希望得到江陵,同时也迫切希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北上攻击江淮,以期同时收复江左两道屏障,为大陈的强大立下赫赫功勋,但面对眼前形势,他需要一个外力来施加影响并打破眼前的僵局,而突厥人是最好的外力。
先期在江陵谈判的大周特使李询和江陵总管高琳也连夜来访,两人皱眉苦脸,一筹莫展。
第二天,江南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一切访客,在馆驿苦思冥想。
第三天,江南请来了陈叔陵、陈叔坚和吴明彻。
江南说,室点密可汗的西征已经开始,他需要丝路的畅通,需要维持中土三足鼎立的局面,所以,突厥人的军队马上就会越过长城,攻打晋阳,以迫使大齐人撤兵。也就是说,大周人在这场大战中不会失败,更不会亡国。
这对大陈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拿下江陵的时间。谈判拖得越久,形势对大周人越有利,一旦突厥人越过了长城,齐、周议和,大陈人就没有机会拿下江陵了。
“如今是你们大陈人收复荆襄和江淮的最佳机会。”江南说道,“江左自大晋开始,坚守中土半壁江山达两百多年之久,你们之所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南北对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江左诸国据有荆襄和江淮两道屏障,但侯景祸乱江左之时,你们先是丢了巴蜀,继而又连失荆襄和江淮,仅剩一条长江之险。这些年中土如果不是三足鼎立,而是南北对峙的话,你们自信能挡住北方强敌的攻击吗?”
“所以……”江南郑重劝道,“退一步,打破僵局,先拿下江陵,即刻攻打江淮,这对大陈最有利,请三位深思。”
陈叔陵、陈叔坚兄弟犹豫不决。吴明彻问了一句,突厥人的军队何时越过长城?
江南微微一笑,非常肯定地说道:“四月下,五月初,大可汗燕都一定会南下太原。”
吴明彻看看陈叔陵,轻轻点了一下头。陈叔陵沉思良久,问道:“王上的建议是什么?”
“梁国可以做为大陈的藩属国,继续承继梁祚。”江南说道,“你们在江陵屯兵,在江陵设刺史,假如你们要灭了梁国的国祚,大周人将撕毁盟约,出兵攻击。”
“我们和大周国换一下位置,是吗?”陈叔陵立时明白了江南的意思,“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此次大齐为了攻打关陇,倾尽全力,就算突厥人出兵救援大周,他们也会两败俱伤,而突厥人也不会空手而归,他们必定借机要挟齐周两国,向他们勒索巨额钱财。”陈叔陵非常自信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大陈人无论攻打荆襄,还是北伐江淮,都能获得胜利。王上认为呢?”
“不要自以为是。”江南毫不客气,嗤之以鼻,“想想侯景吧。当年江左实力雄厚,梁武帝也雄心勃勃,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拓跋大魏摇摇欲坠的时候,在高欢和宇文泰连番大战的时候,他都未能决心北伐,结果错失良机,继而他又想借助侯景之力占据中原,但最后结果是什么?断送了梁国,也断送了江左。今日江左之局面,始作俑者是谁?是侯景,他一个人就能败亡你们江左,更不要说今日的大齐还有斛律光和数十万大军,所以你们还是接受教训,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我可以断言,大齐的斛律光只要活着,凭你们大陈一国之力量,休想踏上长江北岸。”
陈叔陵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刚想反驳,江南抢在他前面又说了,“你们结盟大齐,打了江陵几年?打下来了吗?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大齐人是中土之虎,和大齐人结盟无异与虎谋皮,一旦中土重现南北对峙之局,在你们失去江淮屏障的情况下,还能保住国祚多久?”
“以我看,你们还是先拿下江陵,然后掉头去打江淮,迫使大齐从中原战场撤兵,以维持三足鼎立之局,确保江左安全,同时巩固和大周的盟约,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借助大周的力量联手攻击大齐,这样一来,你们既能削弱大齐的实力,又有机会收复江淮。”
“想想当年魏蜀吴三足鼎立之事,你们应该知道,蜀吴联盟,才是维持中土三足鼎立之局的关键。”江南笑道,“大周人是中土的一只狼,和大周人结盟共击山东大齐,两狼打一虎,应该是大陈人的正确选择。”
陈叔陵哑口无言。
江南说来说去就是要维持中土分裂局面,突厥人也正在为此而出兵南下,大陈人的确没有足够时间拖延下去,稍有疏忽可能就一无所获了。他想了一下,说回去好好商量,随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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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随即去拜访萧岿,把自己的意思详细说了一遍。
萧岿不愿意,他宁愿和大陈人血战而死,也不愿意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卑颜曲膝。
江南劝他,今天是仇人,明天可能就是朋友,而今天是朋友,明天也许就会变成敌人,国与国之间没有恩怨情仇,只有利益。中土如此,西土也如此。你看我们粟特人的昭武九国,先是厌哒人的藩属国,后来又臣服突厥人,成为突厥人的附属,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生存。
假如誓死不降,都死了,粟特人还能继续存在?昭武九国还能继续生存?
今日的梁国也是一样,面临生存危机,以梁国的实力,既不能和大周抗衡,也不能和大陈对峙,只能在两个强者之间苟延残喘,但只要活着,国祚还在,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中土有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如今变幻莫测的形势下,你怎么肯定梁国就没有中兴的一天?你就没有重建大梁国的机会?
萧岿和大臣们商议良久,决定接受江南的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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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谈判依旧很艰难,各方为了自己的利益,锱铢必争。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各方最终达成一致。梁国改为大陈的藩属国,梁皇子临海王萧璟质任于建康。大陈人屯兵江陵,置江陵刺史,并于三国盟约之日,其水师主力顺江而下,会同建康兵马,渡江作战。
陈叔陵邀请昭武江南同赴建康,江南欣然接受,乘舟师南下。
陈叔坚则随同大周使者宇文达等人速返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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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州,大行台。
各种各样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迅速汇集到大行台。
大陈人签订盟约并约定渡江作战日期的事,让李丹、韦孝宽和宇文宪等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现在除了等待突厥人出兵外,最为关注的就是正在大齐京师邺城的议和谈判了。
天骄的司马画雨、白马堂的断情、昭武九国的何林、韦孝宽的暗探和斛律雅璇利用一切手段向关内传递消息,粟特商贾、沙门、难民和大齐军中的一些汉人将领都成了信使。大行台的高颎和苏威等人汇总各种消息后,得出一个结论,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
有关斛律光篡僭的谣言在邺城广为流传,“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就是一斛,暗指斛律氏,明月是斛律光的字,如此不言而明。又有儿歌,说“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意思也差不多。
祖珽听说这个谣言后,马上做了一番润色,在后面又加了两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妇不得语。”并让自己的大舅子郑道盖奏报大齐国主高纬。高纬暗自心惊,请祖珽给自己解释一下,祖珽添油加醋,说这个盲老公就是自己,而饶舌老妇应该是皇帝的乳母陆令萱。从这个纬谣上来看,斛律光大概要造反了,陛下你要早作准备,不要为奸臣所害。
高纬将信将疑,虽然他有心诛杀斛律光,但如今时机不好,大齐的主力大军都在斛律光兄弟手上控制着,如果斛律光知道自己要杀他,举兵造反,那自己这颗脑袋就危险了。他找来穆提婆、韩凤、高阿那肱问计。
穆提婆当然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直言不讳地告诉皇帝,斛律光这种人就是侯景第二,要杀就早杀,不能犹豫。想当年高澄就是犹豫不决,结果让侯景起兵造反,差点把江山葬送了。
韩凤说,陛下不要上当,这肯定是大周人的离间计。此刻斛律光的军队已经逼近潼关,长安岌岌可危,而邺城街头却出现这种纬谣,未免太巧合了吧?
高阿那肱也认为不可信。汉人对鲜卑人非常仇恨,尤其现在鲜卑人正在攻打大周屠杀汉人,所以他们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出现中伤斛律光的谣言很正常。陛下权当笑话听,不要在意,更不要中了汉人的奸计。
不过两人也很忌惮斛律光。他们没有显赫功绩,能成为中枢大臣执掌机要,纯粹因为是皇帝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假如斛律光灭了北周,威震天下,继而倚仗实力独揽权柄,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
最近大周的使者给他们送了厚礼,这份厚礼非常厚,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既然收了人家东西,就要为人家办事,这议和的事还是早点办成为好,所以两人异口同声,劝谏皇帝还是乘着这个机会和大周议和,这样既能得到土地和城池,又能撤回军队召回斛律光,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高纬最近也在为这件事头痛。姐姐(鲜卑人称呼乳母)陆令萱、昭玄大统(僧官之首),还有很多勋贵大臣都劝自己尽快和大周议和。
这么多年了,从神武皇帝到现在,大齐的军队何曾杀进过关中?斛律光飞扬跋扈,以为自己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很骄狂,但大周人岂是好惹的?那个韦孝宽就是当年在玉璧击败神武皇帝的人,他的守城之术令人叹为观止。斛律光是矛,韦孝宽就是盾,只要韦孝宽活着,斛律光就没有机会杀进关中,相反,还要防备韦孝宽反手一击。斛律光这次把大齐主力军队全部带去了,姑且不论他有没有野心,也不管他是不是图谋篡僭,他假若败了,损失惨重,那大齐的武力就要遭受重创,将来拿什么戍守边疆?大齐的安危和斛律光个人功绩比起来,孰轻孰重?还是早点议和,撤军了事,不要因小失大,给大齐带来无穷祸患。
这话听多了,不要说皇帝,就是普通人也会动摇。山东前有玉璧之败,后有侯景之乱,距今不过十几年的事,惨痛的教训至今历历在目,高纬就算再昏庸,他也知道国祚的轻重,不敢拿自己的江山开玩笑。
但他害怕斛律光。斛律光的报捷奏章一个接着一个,在每份奏章的背后,他都要反复恳请皇帝不要听信馋言,不要议和,要坚决打下去,务必一统北方。高纬看到这些奏章,仿佛看到斛律光正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胆战心惊。
高纬找来崔季舒、魏收等精通天象卜筮的大臣,名义上是请他们商讨军国大事,实际上就是征询对策。
这些汉臣众口一词,这仗一定要打,天象已经显示了,陛下今年可以一统北方,但问题是,“明月照长安”,这个纬言也不是假的。“明月照长安”有两种解释,一是斛律光攻克了长安,灭亡了大周,其次是斛律光很可能借此机会崛起于关陇。
高纬一听脸都吓白了。斛律光崛起于关陇,自建霸业,那我还守得住这片江山吗?我宁愿和大周东西对峙,也不能让斛律光抢了我的国祚。
他要议和,要立即撤军。
尚书令唐邕和左右仆射祖珽、段孝言、侍中穆提婆、高元海、高阿那肱,领军大将军韩凤等亲信大臣意见不一,连番争吵。有的说先攻克长安,然后再杀斛律光;有的说即刻换帅,把斛律光召回京城禁锢起来;有的说不能杀斛律光,那是自毁长城之举,不如先解了他兵权,让他在家待着,必要的时候,他这把刀还能用用。
段孝言出了个主意,说先不要急着议和,斛律光强烈反对议和,如果激怒了他,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回来,诬陷我们都是奸佞之臣,大家一个都跑不掉。他建议国主手诏一封,说一下邺城正在传唱的纬谣。斛律光如果忠诚于陛下,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自解兵权;相反,他会置之不理,以统一北方为借口继续攻击,继而牢牢控制兵权。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让他回京一趟……”段孝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一劳永逸。”
高纬认为这个主意不错,让唐邕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手诏,派人送到了前线。
此刻斛律光正在督军猛攻潼关,接到高纬的手诏后,勃然大怒,痛骂朝中奸佞。高延宗、独孤永业、贺拔伏恩、慕容三藏、斛律武都等人极力劝阻,叫他赶快回京一趟,面陈国君,以解信任危机。
斛律光不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国主忠心耿耿,我怕什么?”其实他真的有些怕,他怕自己回去后脑袋就掉了。这些年朝堂上的杀戮太多了,自己就杀了不少人,双手沾满了同僚的血迹,那些无辜死去的亡灵正在邺城等着自己。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这句话太厉害了。如果自己是国君,身边正好有这么一个大臣,不杀才是怪事。纬谣这种东西不是真假的问题,而是信不信的问题。对于国君来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心里总惦记着,杀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也不会疑神疑鬼了。
斛律光悄悄派人回邺城打探消息,并密告家眷,想方设法和皇后联系,密切掌握皇帝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回复。同时书告河阳战场的斛律羡,邺城形势不好,为防备高氏下手,你要尽快渡过黄河,先行打开局面。
斛律光回书高纬,把朝中祖珽、穆提婆等一帮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们收受了大周人的贿赂,不但诬陷我,还要出卖大齐,一旦我查得真凭实据,必定杀了他们全族。
高纬愈发恐惧。
这时,邺城发生了一连串的刺杀。一夜之间,祖珽、穆提婆、段孝言、高元海四位中枢大臣遇刺,穆提婆受伤,高元海被刺身亡。
陆令萱哭诉于国君,说这一切都是斛律光干的,他要杀我全家了。穆提婆是他儿子,而高元海是陆令萱的外甥女婿,这次刺杀目标都是和陆令萱关系密切的人,而且肆无忌惮,非常嚣张。仔细想起来,一夜之间行刺四位大臣,这需要精密的筹划和雄厚的人力物力,如果没有朝中大臣在背后指使,根本不可能。
高纬震惊之余,决定杀斛律光。今天我不杀你,明天就是你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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