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树,往往是最容易成为妖怪的树,淡粉的樱花,仿佛带有惑人的魔力一般,飘飘洒洒的时候,带着人的心也飘荡起来,想与花一同飘坠。
“嗤。”
利刃刺入心脏的声音,鲜红的血液,又一个被樱花带到土地之下的,第一百个生命。
又一株妖怪樱诞生了,仿佛带着惑人魔力的花瓣现在真的散发出了惑人的魔力。
只是太过迟钝的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迟钝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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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村里的居民说,有个从外头来的灾民在村西的大樱花树下死掉了,这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不是什么战国乱世,但偶尔的饥荒和洪涝还是会让很多人流离失所,那些灾民们只能四处流浪,到其他村庄讨生计。
奶奶说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原本的村子也是遭遇饥荒,一家人出外寻求活路,结果路上遭遇妖怪,父母遇害,唯有奶奶和我侥幸被放过,之后就在这个村子定居下来了。
那个可怜的人,大概是夜晚行至那里,受黑暗与饥饿所折磨,最终死去了吧,明明再走上百步就可以看见村庄的。
但这次不一样,住在村里的一个有点法力的人说着什么这是第九十九个人了,如果再死一人樱树就会成为妖怪。
要趁那个樱树成妖前铲除它。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妖怪一直是人类最害怕的词汇,尤其是在这个妖怪横行的时代。
我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妖怪,父母遇害那次我还很小,而妖怪大多都晚上行动,奶奶一到晚上就会禁止我出门,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亲眼见过妖怪。
虽然我的父母遭其所害,但我对妖怪并没有憎恶感。虽然知道这很冷血,但被奶奶养大的我,对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是因此,在得知要砍掉樱树的消息时,更多的还是感到惋惜。
或许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那样一棵大樱花树所充当的,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类似于玩伴的存在吧。
“奶奶,明天那棵樱花树就要被砍掉了。”
“是啊,那么大一棵树,怪可惜的。对了,千叶,明天村民去砍树时,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好好待在家里。”
解决掉晚饭后,我对奶奶提了这件事,正在洗碗的奶奶也顺着我的话感慨了一下,随后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我说出了后面那句话。
“。。。我知道了。”
对于这样的要求,我虽然感到疑惑而且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奶奶这样说肯定有她的打算,而且我也习惯了听从这种奇怪的要求。
只是这下就没机会去送那个大樱花树最后一程了啊。
“活了那么久,还吸收了百人的鲜血的樱树,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人铲除掉它呢?树的执念在万物中可是一直排在前十的。明天,怕是会有突发的情况。。。但只要待在家里就没事。”
奶奶很少见的和我说明了理由,看来确实是很重要啊。
“不和村民们提醒一下吗?那么危险。。。”
“不用的。”
这次奶奶没有说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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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着家里的两条过于热情的狗,我解下其中一个的项索,让它跟着我出门了。
既然明天去不了,那就今晚去好了。
晚上是妖怪行动的时间,而狗可以敏锐的嗅到妖怪的气味,带上它可以预防妖怪的偷袭,更何况。。。
遇到妖怪跑不过时,也可以用它来换自己一条命。
但我也有些不忍心,就没有用项索牵住它,碰到妖怪的话,如果脑子够聪明,就给我逃得远远地。如果是条为了主人去与妖怪对抗的笨狗,那不管我情不情愿,也只能拿它换命了。
我是背着奶奶出门的,要在平时倒会好好的听话待在家,但现在得不听话一次了。
大樱花树在村西外的上百米处,而且之间还有很多的树丛,晚上摸黑走路也极不方便。
“狗?”
就快到目的地时,一直跟随着我的狗突然不再前进了,紧张不安的原地踱着步,抬头嗅着周围的气味。
不是闻见妖怪的反应,如果是妖怪,现在要么就是逃跑,要么就是龇牙低吼才对。
难道说,人血吗?
那个可怜人自杀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虽然尸体已经被村民埋葬了,但血再怎么说都会残留一点的,大概就是那个让狗不安吧。
“狗,狗,走了。”
想清原因后,我低声催促了一句,便率先迈开了步子,狗在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慢步跟了上来。
光,闪烁的光。
从樱花树那突然出现的,白色的光。
出于本能,我立刻低身藏进了树丛中,抱着那条正在发抖的狗,心里的恐惧也浮了上来。
是妖怪!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妖怪的心理准备,但在看见那位于比人类更高地位的生物面前,还是止不住的畏惧。
金发的妖怪少女,与一团被蓝色的火包围,周围还闪烁着丝丝电光的生物。
“我是地狱的执门人月儿灵,虽然很对不住,但逝者已逝,望你能正视自己已死去的事实,与我回地狱,那样还可以减轻些刑罚。”
妖怪少女一板一眼的劝告着,但暴怒的对方明显不领情,电流的劈啪声愈加剧烈,空气中开始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抱歉,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一直闭着眼的妖怪少女在叹了口气后,猛地睁开了双眼,赤红的双瞳带着让我感到窒息的压迫。
巨大的门在妖怪少女身后出现,缓缓的打开,门内一片火光,赤红的熔岩流淌着,里面还有着可怖的悲嚎声。
暗红的锁链从门里冲出,将那蓝色的鬼火紧紧缚住,无法逃脱。
“灼热地狱,待上一年吧。好不容易等到转世,结果却胎死腹中,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会和四季商量让你下次找个好人家的。”
幽蓝的火中传出凄厉的嘶吼声,浓烈到无法化开的恶意与不甘,让人心底发悸。
“嗷呜!”
被那恶意震慑的狗,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哀号一声后用力挣开我的束缚,逃窜走了。
糟糕!那只狗,犯聪明犯得太不是时候!
果不其然,被那狗叫声吸引,妖怪少女立刻扭头看向我这边,慌张的我对上那恶魔般的血瞳,浑身都无法再动弹,而且也感觉到意识的逐渐模糊。
“千叶?!”
本以为死定了的我,却听见那个妖怪少女在叫自己的名字,而且立刻闭上了那摄人灵魂的双眼,身体上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
但随着眼睛的闭上,那囚困着鬼火的锁链,连同那扇门也都在瞬间消失不见,狂躁的鬼火闪着电光直扑向我,有如实质的怨恨再一次钳制住了我的行动。
“休想抢夺生者的身体!怨灵的归宿,只有地狱!”
再次被打开的,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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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灵大人,这孩子,快死了哦。灵魂由于冲击而无法再与身体契合,现在正在脱离。”
身着浅绿色古装,手里还推着一个小推车的猫耳少女,小心翼翼的看着妖怪少女阴沉的脸色,顺便伸手狠狠的拍了拍那被困在推车里还不安分的鬼火,也就是怨灵,身后的两条尖端带红的黑色猫尾也不安的晃了晃。
“。。。嗯,我知道,特意让阿柳从地狱过来帮忙,辛苦了。”
心情低落的妖怪少女月儿灵,理了理倒在地上的女孩的鬓发,再拦腰抱起她,朝大樱花树走去。
“阿柳你先回去吧,那个怨灵就归你了,反正地狱猫想多长一尾也不容易。”
一般的猫,吃了人肉会成为猫又,每九年多生一尾,而地狱猫则是吃掉人灵魂成妖的猫,想多长一尾,要比一般猫又难得多,而吃掉灵魂则是最佳的增长实力的方法。
听到月儿灵给予自己怨灵的处置权后,阿柳先是一喜,但很快反应过来月儿灵想干什么的她,不免有些不解。
“月儿灵大人,那个,如果是想通过让妖怪樱吸取鲜血的方式使其转为亡灵的话,有些行不通哦,成为亡灵就得有自己的尸身,但现在那具身体,已经不承认那个灵魂是它的了。”
看着女孩被抱到樱树下,阿柳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虽然很可能没必要。
“嗯,这个我知道,但如果可以有一个能承认她的灵魂的身体,再杀死那个身体的话,就可以达成条件了。”
“诶?!”
“妖怪的身体不会拒绝任何灵魂,而且身为妖怪,我就算没有身体也可以幽灵的形式存在。”
银白色的利刃刺入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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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
迎面拂来的樱花花瓣,在生与死的边缘,梦与现的境界模糊不清。
梦中的现实。
那是一对夫妇,因为灾荒背井离乡,带着他们的孩子。
数个发生在一起的不幸,终造就了他们悲惨的结局。
因为灾荒背井离乡,不幸。
因为妖怪袭击与其他人失散,不幸。
因为趁夜赶路遭遇正在抓捕怨灵的妖怪少女,不幸。
因为小孩的哭闹惊到妖怪少女被对方无意的盯视带入地狱,不幸。
“罢了,我将会把你们的女儿养大成人,作为误杀你们的赎罪。”
人类的孩子活了下来。
附近的村庄多了一户人家。
“笛子童妖的守护,如若无法守护其【生】,那就守护其【死】。”
梦已醒。
我已不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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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樱花树下诞生的女孩亡灵。
抛弃生者的束缚,飘在离地一尺的地方,完全澄净的内心。
“我。。。是谁?”
她已经没有生前的记忆了,除了些必要的知识,一切一切,都是白纸一张。
“千叶,你的名字,是千叶哦。”
金发的妖怪少女,下半身只是一团魂魄,闭着眼睛。
“哦!原来是叫千叶呀!”
就连性格,也重新养成。
同一个灵魂,但二者却已不再是相同的灵魂,这种异常,月儿灵见过很多次。
就像那些怨灵们赎尽罪转生时,哪怕恨意仍在,但只要经过转生,一切的妄念都会化为零,重新开始。
但那还是同一个灵魂没错了。
“你现在是亡灵,我则是负责守护像你这样的小孩亡灵的笛子童妖月儿灵,在你执念散尽重回轮回之前,我都会一直守护你。”
“执念?我的执念是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是和父母有关的吧,多数的小孩亡灵生前都是孤儿,执念大多就是想知道父母是谁什么的。”
微微撇开目光,不去与那个单纯的孩子对视。
“嗯,既然儿灵姐姐这么说,那就是这样没错了!”
小小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防备的女孩亡灵,毫不犹豫的相信,让月儿灵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难以承担的,信任的重量。
“呐呐,儿灵姐姐,千叶的姓氏是什么?”
“这个。。。不知。如若不嫌弃,就随我姓月吧。”
“好的!”亡灵女孩重重地点头,认真的样子笨拙又可爱,“我会好好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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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月千叶的历史,虽然是千年的亡灵,但真正值得记叙的,只有生前罢了。而对于短命的人类而言,本就不能期待太多有意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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