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萧微微,墨染尘坐在托月平时用膳的小几前道:“九姑娘不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边用膳边好好聊聊吗?”
托月示意丫头们开膳,走过坐在墨染尘对面,墨染尘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九姑娘是不是想问在下,什么时候进的月归尘?怎么进来了?为何没有触动机关?”
“六公子很聪明,知道托月不敢伤害公主殿下,时间也就掐得刚刚好。”
萧微微突然冲进来,看门的妈妈必须马上关掉机关,墨染尘就是在那一瞬间潜进来,在关键时刻出声。
托月想到这里,淡淡道:“怎么说方才我们配合也算默契,今天这顿饭就算是达成协议,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希望能继续合作愉快,还望六公子不要介意。”
“你会在饭里下毒吗?”
“用毒在托月眼里,是最不入流且又拙劣的办法。”
托月挟了一块鱼恰似放到翻滚的热汤里,很快便捞出来放到口中,慢慢地细细地嚼碎。
墨染尘看到后挟了一块羊肉,放到口中片刻不由皱一下眉头,咽下后道:“没有味道,你们是不是忘记放盐?”
“抱歉,我口味轻,六公子是否要一个调味碟。”托月继续往锅里加肉、加菜,丫头把各种调味料送上来,墨染尘给自已调了一个味碟,吃得惬意悠然,并不担心托月会在菜里面下毒。
“上一壶酒。”
墨染尘忽然想喝酒,淡淡道:“就你们烤羊肉那天喝的酒。”
托月打了一个手势,阿弥去取来一壶酒,倒在一个透明的水晶杯里面,放在墨染尘面前。
细看透明的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墨染尘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托月淡淡道:“这是用葡萄酿的酒,适合用来品,或者是女子养颜,不过须得是珍藏百年以上的酒,眼下这壶才数月而已,适合在大吃大喝时解腻用。”
“好酒的确是要品,不然便是暴殄天物。”
墨染尘端起琉璃盏,看着里面红色的液体道:“酒色如红玉,须得配上琉璃盏,方才能看出其韵。”
“你这话让最近新制的茶叶有了好名字。”
“此话何解。”托月突然冒出来的话,让墨染尘有些困惑,什么新制的茶叶。
托月笑笑道:“前些日子,托月用新法炒制了一种茶叶,所得茶汤便如盏中酒无异,一起想不到合适的名字便没有上市售卖,红玉光三个字不错,待我的书屋开业时便可用此茶待喝,相信很多人会喜欢。“
“你要开书屋。”墨染尘心里一动,马上想到一个可能。
“正如你心中所想,我打算把欧阳先生故居修葺好对外开放,客人只要花费一两银子,就可以进入欧阳先生故居,欣赏到欧阳先生未曾现世的墨宝,以及他曾经用过的遗物,直到书屋关门打烊为止,免费提供普通茶水,当然也可以花钱喝上好的。”
原本觉得花一两银进欧阳先生故居很不值,没有人会花这个冤枉钱,可是听完托月后面的话不由认可她的做法。
墨染尘迟疑一下道:“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欧阳先生的墨宝,还是他用过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出来,就不怕有人会打它们的主意,或者得不到便毁掉它们吗?”
“你有什么好建议?”托月笑问。
“若愿意出售,应该能换来不少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说金钱。”
“托月又不缺钱。”托月猜到他的意思,淡淡道:“开放欧阳先生的故居,是希望书法文化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而不是锁在藏宝阁里不见天日。再说托月既敢对外开放,自然有保护它们的手段。”
“我指的是人,不是物。”墨染尘再说详细一点,有人会对她本人不利。
“我知道啊。”托月会心一笑道:“公主殿下方才走得很不甘心,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毁掉园里的花草,托月就跟六公子打个赌,看到公主殿下有没有能力毁掉月归尘的花草。”
“拭目以待。”
“顺天府事情多,你还是赶紧用膳吧。”
托月想不到这一世,顺天府居然是墨染尘坐镇,不过想想也就明白。
太傅大人是太子殿下萧律,即前世离王殿下的老师,墨家子弟从跟太子一起读书,他们很自然属于太子党。
墨染尘掌管皇城安危再合适不过,就算当今皇上意外驾崩,有人想逼宫夺位也得先过墨染尘这关,以墨染尘的能力和睿智精明,就等于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镇守在皇城。
顺天府尹官不是很大,事务却是最繁琐复杂的,而且皇城水深、关系盘根错节,确实需要墨染尘这样的人物坐镇。
“皇城可有宵禁。”
“皇城宵禁从子时开始,你又想做什么事情?”
墨染尘从对面女子的表情,看到了让他不是很喜欢的表情,毕竟皇城宵禁是为了皇城的安会考虑。
托月笑笑道:“寒冬长夜慢慢,有家不想回、不能回、无家可归的人都很多,打算开家一家客栈,夜间子时才营业天亮便打烊,客人只需要买一碗热汤,或者是烫一壶酒,就能在大堂度过寒冷的长夜。”
“这样能赚钱?”
墨染尘无法理解店存在的意义。
托月放下筷子道:“汤和酒自然不赚钱,能赚钱的是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墨染尘紧盯着托月,托月淡淡道:“有人愿意花钱买着的消息。”
“这年头消息买卖,可比别的买卖好做。”托月往锅里下了几块豆腐:“这种方法钱来得快,只是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打架斗殴是少不了,恐怕以后需要六公子多多费神,再说这对六公子也不是完全无益处。”
墨染尘不出声算是默认,皇城另江湖人犯事不在少数,以他们的身份向江湖人打探消息往往坐受阻。
这家客栈的存在,确实是能帮他们不少忙,淡淡道:“这样的客栈,龙中蛇混杂其中,寻常人所是无法驾驭,你打算让什么人来当客栈的掌柜。”
“我。”
托月指指自已,同时把豆腐捞到碗里。
墨染尘正往锅里芋头片,嗤笑一声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好吧。”托月无奈道:“这家客栈……长公主殿下会派高手来打理。”
“长公主?”墨染尘愣一下,想到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长公主派来的,忍不住问:“你跟长公主什么关系?”
“六公子没有见过长公主?”托月有些惊讶地问,墨染尘一脸平静道:“长公主向来行事低调,就连萧微微都没见过长公主,更何况是区区一个顺天府尹。”
“那可真是遗憾。”
托月故意卖关子道:“等你有机会见到长公主殿下,就会知道我跟长公主的关系。”
从昏迷中醒来后,曾经好好照过镜子,自已的相貌跟前世无异,而她长得并不像自已的父亲,所以她应该更像自已的生母长公主。
墨染尘不假思索道:“莫非你长得像长公主,怎么可能,除非你们是……”
刚说到一半时墨染尘忽然打住,托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托月,忍不住细细观察过她的眉眼,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出奇的精致,只是神情太过清冷寡淡,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到口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捞起锅里的芋片。
托月用筷子按住道:“芋头片没那么快熟,再煮一会儿,吃了生的喉咙会不舒服。”
墨染尘放下小漏勺,看着托月道:“距离长公主设宴还有半个月,若萧微微真派人来捣乱,让墨贝来告诉我,我有办法对付。”
“好。”
托月没有拒绝。
眨眼过去十来天,这天的议正政殿上,气氛紧张严肃。
此时文武百官尚在,都不敢上面位子上的人,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脑袋搬家,罪魁祸首便是跪在大殿中间的墨染尘。
墨染尘在朝会上弹劾当朝公主行事有违礼法,强闯臣子的内宅惊扰府中上下,还希望皇上能约束好公主,莫再行荒唐之举,以免有损皇家颜面,有失皇室体统。
皇上盯着下面的,良久才悠悠道:“公主年幼无知,偶有任性之举,一回两回还望墨爱卿多多包涵。”
若换成别人肯定会顺台阶而下,君臣不至于闹得太难,墨染尘却一脸严肃道:”回皇上,不是偶尔,是经常如此,还望皇上能多多约束公主殿下,以免传到外面有伤国体。”
此言一出,众臣不由屏住呼吸,六公子也太敢说。
还有人悄悄看向墨太傅,希望太傅大人能出言制止,可墨太傅却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转而又想能逼得墨染尘在朝会上告御状,且墨太傅和五公子都没有制止,可见公主殿下的任性之举,已经频繁到让太傅一家都生厌烦。
“公主违礼之举,从前臣数次向太子殿下提及,只是未见公主收敛。”
墨染尘继续陈述:“如今臣已经成亲,还是皇上指的婚,臣妻胆小又生得单薄,成亲那日又受了伤,已然受不住公主殿下之威。”
提到新婚妻子朝臣们终于明白,他是在为自已的小妻子讨公道。
皇城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有心属墨府六公子,奈何墨染尘心里无公主,如今成了亲更为都为愿被公主所扰。
“六公子对尊夫人,真是让本世子感动。”康王府世子爷突然出声,忽然又问道:“本世子怎么听人说,六公子与应家九姑娘并未圆房。”
“御世子这么说,在下还想说一句。”
墨染尘看着皇上道:“公主之威,郡主之凶,臣妻年幼体弱,实在是承受不起。”
萧御顿时不敢再说话,本是想戳穿墨染尘和那小庶女假成亲,却忘记成亲当天是自已妹妹纵马撞伤那小庶女。
如今墨染尘旧事重提,是认定萧霏霏故意纵马撞伤应托月,皇上若要追究下来,萧霏霏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萧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已的妹妹牵连进来。
因为一个小庶女,把一国公主、郡主都牵连在内,众人不得不感慨墨染尘的魅力,把皇室女眷迷得神魂颠倒。
“此事朕会处理,今天就这里吧。”
皇上无奈宣布退朝,不过话题已经说开,就必须在近期内让人看到效果。
墨染尘如此笃定皇上会严惩萧微微,是因为他奏折后面,附上一份萧微微让人绘制的太傅府院落分布图。
月归尘,自从萧微微来过后,短短十天就有好几批人光顾,可惜全都铩羽而归,这些人连月归尘的围墙都没靠近,就被埋伏在附近的人解决掉。
这些人已经是招供,是有人花钱请他们来,放火烧掉太傅府一座院落。
最后这些人还提供了一副地图,上面清清楚楚地标出所有人居住的院落,能如此清楚地画出太傅府的分布图,自然是经常进出太傅的人,而要对“月归尘”出手的只有萧微微。’
萧微微为了报仇应托月,竟然赔上太傅府所有人的安危,墨染尘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御书房。
萧微微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而她面前摆放着,墨染尘早朝是附呈上的那份地图。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向来对太子、公主宠爱有加,头次罚得如此严重。
皇后娘娘几次求情,都被皇上拒在门外,最后一次太子殿下拦下,萧律扶着皇后道:“母后,皇妹这次的错很大,是应该长点教训,不然以后嫁人是要吃亏的。”
“微微到底犯了什么事,皇上要罚她跪在御书房外面?”
“回母后,微微把太傅府平面图给了江湖人,甚至还标明每个人的住所,若有人想通过太傅打探儿臣的消息。”
萧律话没有说尽,皇后马上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墨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墨染尘掌管皇城安危,若有人要对他们不利的话,这幅地图就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看到皇后娘娘的神情,萧律迟疑一下道:“母后,微微如今也大了,是时候给她找个夫君。”
皇后迟疑一下道:“微微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她一颗心全系在墨染尘身上,今次闯祸也肯定跟墨染尘有关,或者说是找那个小庶女撒气。”
“母后知道微微的心思,父皇也知道的微微心思。”
萧律脑海闪过墨染尘的模样,淡淡道:“父皇没有成全皇妹是为了她好,墨染尘心中没有皇妹,就算为二人赐婚,就算勉强在一起后,他们婚后也不会幸福,皇妹会变得比现在更不堪。”
“尽管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把应家庶女指婚给墨染尘,不过……墨染尘自从成亲后比从前更爱待在府里。”
回想到近日墨染尘的表现,萧律说了一个不争怔的事实道:“每次皇妹闯进太傅府找六少夫人撒气时,墨染尘都会及时出现阻止,可见应家九姑娘在他心中是有位置的。”
“微微是公主,难道比不上一个小庶女?”皇后听到墨染尘对一个庶女宠爱有加,不禁有些生气动怒。
“母后与父皇的感情,便是最好的解释。”萧律生怕皇后要插手此事,赶紧举例说明原由,当今皇上为皇后稳坐中宫不立后宫,以至于子嗣单薄,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你说得对。”皇后轻叹一声道:“感情的事情若论身份便不是感情,不过母后有机会真要见见应家九姑娘。”
“机会总会有的,不过可千万别这个时候故意召见。”萧律轻声提醒皇后,母后被父皇保护太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毫无心机,道:“不然九姑娘有任何闪失,母后您都脱不掉关系。”
皇后像是被唬到,留在宫中没有再去求情。
萧律亲自御书房,大约一个时辰才出来,亲自传达皇上的旨意,闭门思过三个月无旨不得出宫。
就在萧律离开后,萧微微砸了寝宫所有东西。
贴身宫女小声道:“公主殿下别生气,皇上虽然禁了您的足,可没有禁奴婢们。”
萧微微正欲发火,忽然明白宫女的意思,冷冷道:“给本宫找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本宫要应托月到不了长公主府。”
“奴婢明白。”
贴身宫女小声道:“奴婢会找机会安排。”
月归尘的书房,托月看着长势极好的墨梅,以及两颗五品茶花,确认没有问题后让良玉搬走。
冰儿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略空的书房道:“把花送进长公主府,奴婢就可以在这里多放个架子,可以用来摆放姑娘的砚台、石料、墨锭,姑娘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你看着办吧。”
托月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似是又在思考问题。
看到她这样冰儿忍不住道:“皇上让公主殿下禁足,宴会上不会遇到,姑娘还有什么好担忧?”
“皇上禁得了公主殿下出行,禁不了公主殿下想杀我的心。”托月若有所思道:“公主殿下若想杀我,禁不禁足并无太大的影响,所以明天出门还是小心些。”
“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