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天空晴时也能万里无云烈日高照,让毛皮丰厚的牦牛人们会冒上一身汗,难得见一次阳光的植物会在此时蓬勃生长,而懒懒的海象人甚至还会在冰冷的海水中捕完鱼后,躺在地上晒一回太阳。
当她来到这个被正午的艳阳高照的台地时,一时感到有点儿头昏目眩。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寒冷的土地流浪了多久。早已死去的身躯被通灵术复活,不需要进食也能够维持,但她却不由自主地渴望着食物的鲜味和啤酒的芬芳。这股来自台地上的香气是如此地浓烈,早在好几公里外,她应该已经失落的嗅觉竟然也察觉到了这股味道的存在。
现在,站在那巨大的木质结构房屋前,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应该冰冷的胃部正在轻轻地蠕动,渴望着再度体验生时的职责。食物的味道不再是飘渺的,散落在空气中的零散讯息,而是缠绕在她身周的实体,如同一只巨手,把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大门扯去。
只有残留在她意识底端的一丝理智在提醒着她,没人会招待一个像她这样的死亡骑士,一路走来,旅人们都对她避之不及,偶尔有同伴路过,却都是高傲而冷漠地忽视了她这个迷惘者的疑问。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姐妹,能忘掉一切,总比什么都还记得要好。”唯一一个愿意和她交谈的,是一位同族的死亡骑士,男性的血精灵——她记得这些常识,却仍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他的名字,叫库尔提拉。
“迷茫?那是暂时的。抛开了过去,你可以去找一个新的身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向北去吧,走到那泰坦的试验场边沿,你会找到一个足够宽容的地方,来暂时接纳你。”
库尔提拉伴她走了一段,然后又踏上了自己的旅程,寒冰皇冠上空盘旋着的奥格瑞玛之锤号飞艇上有着他的位置。那属于她的位置,又在哪?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踏进了这间位于索拉查盆地和北风苔原之间的旅店。
它的名字叫:避难所旅店。
旅店的大厅非常开阔——北地处处是荒土,只要负担得起建筑材料的费用,没人会计较一栋在旷野中的建筑到底占地有多大。更何况,这个地方拥有如此打的面积和楼高,是有其道理的。
这是一个限制的旅馆,顾名思义,只要你愿意付账——多种形式,从通用的金子到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都可以——那就可以入内,不管种族,无论身份。
所以尽管有不少客人把包含厌恶、惊讶、恶心、惧怕、好奇甚至是色迷迷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个人拦住她,也没有一个人口出恶言或是开声挑衅。这跟她一路走来时遭遇的待遇,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但或许只是负责招待的侍应一时反应迟缓,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面前。光凭身高,她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一个在卡利姆多的暗夜精灵远亲,但很快她注意到了对方的圆耳朵和一张典型的人类面孔。他的肤色非常特别,黝黑得如同冷却的熔岩,陪着他雄伟的体格,犹如一尊能够行走人间的雕像。
她以为自己会被再次恶言驱赶,但对方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登记册,一手执着鹅毛笔,带着好客的笑容看着她,“一个人吗,女士?我们的单人房还有不少是空的。”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才想起自己根本是身无分文,虽然她还穿着一套制式的死亡骑士盔甲,背上也带着一把符文剑,但却并不清楚别人是否愿意收。毕竟这些东西,就算本身不过是普通的精制品,经过她的使用后,也算是被玷污了。
“好的,一间单人房,那么请问付费的方式是?”果然,下一句他就问到了重点。
“我,”她进来以后第一次开口,才发现自己原本已经嘶哑的嗓音现在还变得如同磨砂纸般地粗粝,从声带的不自然震颤中发出的音符狠狠地刮过了自己的耳膜,但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或许他早已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不管如何,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没有带足够的旅费,所以…………”
她想要拒绝掉,并直接离开,但她走出大门后又可以去哪里?
诺森德,东部王国,卡利姆多。全艾泽拉斯,甚至来到外域,又有哪个地方是为一个失忆的死亡骑士而设的?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黑皮肤的男招待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噢,你是第一次来,对我们的付费方式有哪些还不太熟吧?除了一般的通用金币,我们接受许许多多其他的物品,例如矿物、药草、皮革和布料等等,要是你手艺高超懂得制作一些好玩的小玩意,我们也有专门的工程师去替你估价。当然,也有部分客人选择用体力工作来补偿费用,虽然每天有限额,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最后一个选择的确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生前或许有过其他手艺,但成了死亡骑士以后,应该都是荒废了,又或者只是随着她自己不知道原因的失忆而丢掉了,只有作为一个死亡骑士该如何去战斗,她还没有忘。但如果是单纯的体力活,对她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她在这个名叫埃克斯·赖斯的侍应帮助下签下自己的名字,拿到了一个房间。
当然,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只选了一个刚好跃入脑袋的名称:法拉。
卸下一身重铠,她有点儿不知道该不该带着武器,但这里只是一个旅店而不是战场,更何况她是去工作,带着一把符文剑显然不太适合,最后她还是郑重地把这强大的兵刃放在了房间的木桌上。
房价不太大,位于旅店的二楼,或是因为这层的房间都是为正常人形生物而设,所以楼顶也没有一楼那么夸张,甚至有点儿矮,不过她身材算不上高大,就算在同族的血精灵中也算得是娇小,所以没有感觉不便。一张铺着白床单的硬木床和一张看起来出自同一工匠之手的木桌就是房间里唯二的家具。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肮脏的衬衣,发现上面还带着血斑。身下也只有一条过膝的短裤,两者都是亚麻布做的,穿在活人身上或许蛮扎人的,但她现在这副身体可没那么挑剔,但这副模样实在不方便出门。她无奈地拉了拉房门旁的摇铃。
跑过来接待她的,竟然是一个蹦蹦跳跳的鳄鱼人,这种小家伙一般都是野蛮的本土种族,不过她发现自己竟然记得在索拉查盆地就有一个比较文明的鳄鱼人部落:神谕者。他们致力于保护泰坦的遗物,比起其他的同族要友善得多。
这个小家伙穿着一身和黑人招待一样的围裙,上面画着一只绵羊——这就是避难所旅店的标志——令她惊讶的是,鳄鱼人手里还捧着一套质地柔顺的便服和一条同样的围裙。
“尖耳小小人,你的布套子,穿好,去见格德大厨,帮他做好好吃的东西哦!”
格德大厨?
看来她是成了厨房里的帮工,果然,在她谢过鳄鱼人,关上房门开始穿起这套做工精美,看起来价值不低的衣装时,发现除了那样子可爱的围裙,她还被分配了一顶小小的厨工帽,因为她不掌勺,所以自然不是高帽,而是平平的,紧贴在她一头长长的绿发上。
她不知道自己穿起这身衣服模样如何,不过总应该比她以前的样子要好,打开房门,她才发现小鳄鱼人竟然还在等着她,看来是准备带她去厨房。
旅店的构造除了体积夸张外,其他地方倒是和一般的旅店差不多,因为是原木风格,看起来跟牛头人习惯造的旅店非常像。但厨房却是这旅店里头唯一独立的地方,平常,这里是露天的,整个制作食物的过程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很疑惑如果是大雪的日子这里要怎么运作,但随即想到,他们应该可以架起一顶大帐篷。
没有了遮蔽,厨房里的整个食物制作过程也就暴露在了顾客面前,厨师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她甚至发现有几个顾客就这么站在厨房外围,嗅着迷人的香气,近乎是目眩神迷地看着一个站在烹饪台前的身影。
看着对方脑袋上高高的帽子,她觉得那就应该是格德大厨了。
他正在处理一大块诺森德犀牛排,尺寸非常夸张,应该是专门为大体型的顾客配置的巨无霸版本,一头成年的犀牛身上也只有几个地方可以割下这么大一块厚肉,而要把这肉做的外焦里嫩,恰到好处,考的已不单单是烹饪者的技术,还需要无与伦比的手力。
但格德大厨显得很轻松,大手抓着钴矿特制的铲子在一大块滚烫的铁板上带着牛排翻飞,不停地转换着食材的受热面,还能抽出空来,对它们撒上红酒和调味料,
不消几分钟,足足六块巨无霸牛排就热腾腾地躺在了圆盘碟上,等着侍应搬走,那香气不停地冲击着她的嗅觉,让那早已干渴的喉咙竟然涌出了一股久违的津液。
她咽了一口,然后发现自己第一次对身体有了如此深刻的感觉。
饿,她非常饿,饿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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