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回他们派你去玩那个游戏。或许你觉得幸运,不过,我可不会为你感到高兴。”
沙哑的嗓音把她的思绪打断。
“瞧,在那偏远的乡下,一群不安定分子搞出这么个哗众取宠的游戏,真让人恶心。”
“或许吧。”她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有所争论,众所周知他对那个岛国抱持着相当的偏见。
埃尔梅洛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我知道你很当回事。”他歪了下头,接着道,“当然,我把你找来可不是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发牢骚。”
或许你就是这么想的,她心里念着。
“老头子们有件杂事,说是如果你能解决,他们会很安心。”
他递给她一个档案夹,“其实和你即将参加的游戏,可以合作一道来看。”
埃尔梅洛仿佛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她,即将参加的仪式只不过是个幌子,“杂事”才是今次的主旨。她面无表情地接过档案夹,内心思忖着对方言语中隐藏的东西。
在他人眼里,巴赛特是那种不过问缘由、不计较得失,惟命是从的人。这样的性格由上层人物来看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优秀工具。事实上她也有着作为一个工具的觉悟。她知道自己保持这样的立场结果会如何,也许这辈子都会永远被钉死在现今的角色上,但她并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方向。
这六年中她的表现得到了大部分长老们的欣赏与认同。协会不需要光芒盖过他们的存在,但能够处理麻烦的忠实打手谁也不会嫌多。
然而对这无论多么艰险的任务也能托付的可靠对象,如今也有着无法告知的内幕——她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埃尔梅洛说的这番话是按着老人们的意思。如果是那些深居的长老,八成连这份档案也不会给她看,而只会告诉她,圆满完成这个仪式才是最主要目的。
看来这“杂事”对他们来说可能有着什么特殊意义吧。她将视线转到了档案夹里面的资料。然后,在这瞬间……即使有着相当心理准备的她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疯了?)
“说起来,你也算干下那么多件事了……觉得有哪几个比较棘手的吗。”埃尔梅洛就这样漫不经心的问,好象是在闲聊家常。
“如果是不棘手的对象,又何必要扔给我们。”巴赛特边翻阅着手头的几张薄纸边答道。
她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也很蠢,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的确。
「封印指定」,这是魔术协会给予部分魔术师的称号。
一些魔术师被协会判断为身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才能。那是无法通过学习修得的魔术,只因其个人的血脉、体质而仅存一代的持有者。那份才能必须被永久的保存,但协会不信任他们本身,认为特性会在无意中被破坏或变质。因此,只能借由协会的双手封印起来。
这些在自身领域达到极限的魔术师们,俱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面对协会中的实战精英也全无弱势可言。在巴赛特过往所完成的任务中,从来就没有能让她感觉“轻松”的对象。
“呵……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也都顺利了结了吗。”埃尔梅洛随手从桌上拿过一本书刊,将那彩印的铜版纸翻弄得“哗哗”作响,“人间凶器的威名,可是连……噢,抱歉。”
想到她不喜欢这类外号,他及时刹车。不过此时的巴赛特可没有闲情去注意后面那句话到底顺不顺耳。她的思路似乎对这件事有了些须概念,但就在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又觉得无力。
“是她……?”
“是她。”他将视线从书刊上收回,并定格在巴赛特的身上。
他们所指的“她”是夹在那些资料中的一张少女画像。说是画像,其精致程度却远超俗世那被称为“照片”的东西。看上去仿佛连本人的活力也一同绘进去般,展现出一股灵动的姿态。
“这、是……叛变?”她那如面具般的沉静终于被打破,显出些许苦涩。
“不是。”
“哦?”
巴赛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境平复。她知道对方很满意自己动摇的神情,但那正是她自身所厌恶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她放慢了语速,“作为下属的一些人,暗中联合起来想对上位者不利,你将这种行为称之为什么?”
“背叛,这毫无疑问。”
“……你不觉得前言后语自相矛盾吗。”
“当然不。”埃尔梅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
“背叛与叛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打断巴赛特的同时,他将双手放在桌上合起,似乎是要摆出一个严肃的姿态,虽然配上他现在的衣着看起来只会令人捧腹。
“行动方针上的相悖而已。叛变可以光明正大,背叛必然阴暗鬼祟。人类有权选择和他人由统一到分裂。我们将这种从一致到对立的过程称之为反叛。而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如若遭到反叛的一方全不知情,反叛的一方还竭力隐瞒、甚至以顺从的姿态瞒骗对方,这才是背叛。”
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巴赛特张口又合上,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想表达些什么?将他所正进行的勾当自我批判、还说得一文不值,这是在劝她回拒这件“杂事”?
“我没有时间跟你玩文字游戏,说重点。”
最终,她放弃去思考埃尔梅洛的话语,那实在令她头疼。本来这些上位者们的权利斗争就不适合她,现在还要被卷入其中,不禁令她感到一阵恶寒。
“消灭目标人物,无需回收。”
“这是背叛。”
“是的。”
“为什么选上我?是什么使你认定我已经属于你们的派系,而不会叛变——或者说背叛?”
“你向来出众,不是吗。最重要的是你对协会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老头子们也都看在眼里。”
虽然巴赛特表现出了以往所没有的好奇心,但埃尔梅洛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失望,他显得有些兴味索然,“我不期望你站在‘我们’这边。但你要知道,除你之外也没有别人能完成这桩差事。而且别指望有什么支援,最近各部门人手都不足”
“你们都忙着和亚特拉斯的‘学术交流’。”
“说对了,如果不是她,我们也没那么麻烦。”他的嘴角撇向画像中的少女。
“那就非要在这次?你知道我——”
“没有机会。”埃尔梅洛把后背重重地陷进靠椅,“你知道,她非常难以接近。总是那么一大堆的护卫,不给人任何机会。”
“说起来挺有趣的,你知道吗?她本人可并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绕。所以这次迫不及待的跑到远东,也有些想‘透气’的成分在内吧。”
“好死不死选在这个时候,这种地点?”
“我相信,以你在教会的人脉一定能在这个游戏中脱颖而出。”
“这跟仪式和教会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人会为了我而——”
“有关系。”埃尔梅洛猛然将身子前倾,直面着她,“这次的监督者,据我所知恰好是你的友人呐……”
“监督者不会对仪式以外的任何事项插手。”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他打断话头,这令她感到不耐。
“当然,所以才说有关系。”埃尔梅洛点了点头,“因为我们尊贵的「女王」,将会以七分之一的身份参与这场游戏。”他微笑着说道。可是他的眼神中,连丝毫暖意也没有。
一屡光线折照在桌上,将画中少女那茶色的长发映如鲜血般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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