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易轻尘足足昏睡了七天七夜。醒来时，已近黄昏。

    “爷爷，爷爷易少堂，醒了。”司空吉如兴奋的叫了起来。

    司空摘星此时并不在院子里。

    易轻尘睡了七天七夜，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是那里？”

    “这是华山。”司空吉如轻轻的扶起易轻尘。

    “我睡了多久？怎么浑身都痛，左胳膊特别痛。”易轻尘仍然感觉眼皮很沉，只是下意识的用手去摸他的左胳膊。他的左胳膊早被砍掉。什么也没摸着，他先是一阵惊恐，然后问道：“我的左胳膊呢？”易轻尘从惊恐之中清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看向他的左手。

    他什么也没看着，又用手去摸。什么也没摸着。

    “我的手呢？”惊恐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咆哮着。司空吉如已被他的咆哮吓的哭了起来，身体打着颤，瑟瑟发抖。

    易轻尘一咆哮又发现脸上崩的钻心的痛，他又用手去摸他的脸。他触摸到的是层层纱巾紧裹的脸，原本熟悉的肌肤现在变的粗糙。他失声道：”我的脸。“接着他开始用手撕扯缠在他脸上的纱布。纱布与结了疤的伤口凝结在一起，每一层纱布撕开，撕扯着他的肉，鲜血，再一次溢满他的脸。

    恐惧早已让他失去了痛疼的知觉。而司空吉如却分明感觉到刺入骨髓的痛感。

    易轻尘像一头猛兽般咆哮着。

    挣扎着下床，却又跌倒在地上。恰巧又是他的左臂先着地，鲜红的血如喷涌的泉水，衣服已变成火红。司空吉如刚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像一个困兽，一头发疯的猛兽。嘶吼着，攻击着一切接近他的人。

    他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镜子前，他被自己的样子吓坏了。苍白的脸，满脸的胡茬，自左眼下角至下额一道丑陋的刀疤，整个左眼球上翻。这那是那个玉树临风，貌似潘安的易轻尘，这分明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子。他向门外跑去，野兽般的嘶吼，震的院子里几棵银杏树的枯叶飘落下来。

    他狂奔着，

    咆哮着，

    跌倒了，

    滚落崖下。

    他累了，

    他哭了。

    他抽出腰中的坠月刀狂舞着。

    夕阳如血，

    他的刀比夕阳还红，

    他比猛兽还凶猛。

    风卷残云，

    他卷着风，

    风从那里来？

    从他刀里，

    从他的嘶吼声中来。

    从他的泪中来，

    从他的绝望中来，

    从他的愤怒中来，

    从他伤口渗出的血红中来，

    刀在滴血，

    染红了夕阳，

    染红了整片枫林。

    他终于累倒在地，

    像一只狗一样瘫倒在地上，呻吟着，绝望着，偶尔发一声哀叫。

    凄厉的哀叫阴森恐怖。。。。。

    司空摘星任由他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哀叫，抽搐。他明白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所以司空摘星继续喝他的酒。

    夕阳

    夕阳已沉

    夕阳已沉，暮色会带走人间所有的绝望悲惨甚至生命。

    山谷已静，

    静如坟地。

    静的可怕。

    司空摘星递给易轻尘一壶很烈的酒。

    此时，惟有酒，才能体会到易轻尘的绝望，悲痛。司空摘星怎么能不知道呢？

    所以在很多时侯陆小凤深陷绝望之时，他总是递给他一壶酒。

    西风烈，

    酒更烈。

    血在流，

    酒在烧。

    命运有时很会开玩笑，他总是捉弄每一个热爱他的人。

    之前易轻尘就很热爱生命。

    十九岁就做了丐帮襄阳汉水鹿门清风堂堂主，21岁后已在丐帮崭露头角，在汉水一带的影响力可与如日中天的长安诸侯堂堂主魏成行相提并论。况且他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苗寨寨主的小女儿火灵儿。一时间意气风发，谈笑风声。未来，极有可能接替楚云天成为丐帮最年轻的帮主。可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既知不复还，何不痛饮杯中酒。“司空摘星见他喝完酒壶的酒道。

    “我已成为一废人，再不痛饮杯中酒，岂不成了傻子？”

    “废人？未必？只要你手中还有刀？你就不是废人。除非你自己把自己当成废人？”

    “刀，，，，哈哈哈，，，，刀，不再快。留他何用？“易轻尘看着手中的刀恨恨的道。

    “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向天笑的人？”

    “没有。”

    “一个独背刀人。”

    “哦？”

    “你又知不知道当今天下谁的剑最快？”

    “西门吹雪。”

    “如果我告诉你西门吹雪的剑还没有他的刀快你相信吗？”

    “不相信。”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七星剑谱》？”

    “没有。”

    “那你又知不道追杀我的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

    “短衣帮。”

    “短衣帮？”

    “对，短衣帮。一个足以让武林任何一个门派闻风丧胆的杀人组织。武林中人知道他的人很少。只因为这个个帮派50年前已退隐蜀中。据说这个帮派始创于墨子，经巨子发扬壮大。前后800年屹立而不绝于江湖。向天笑独背刀人是短衣帮现任的袍哥。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刀，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据我所知他在没断背的时侯使的是剑。断背后开始用刀，并且武功较之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倒奇怪了？”易轻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简单。因为他得到了一本绝世武学《七星剑谱》”

    “《七星剑谱》与刀法又有何干？”

    “你错了。你知道我虽然是偷王之王，但我绝不轻易偷东西。而且我偷的东西都很贵。之于有多贵，你很难想像到，就拿这次我偷的《七星剑谱》来说吧，雇主开了十万俩黄金。紫禁巅之战后，我已金盆洗手，但是对方给的价太有诱惑了。”

    “所你你就偷了。所以你就被短衣帮追杀了。起初你认为只不过只是一个剑谱而亦，只是普通的一次行动。但你绝对没有想到你的对手这次超出你的想像。既使陆小凤在也救不了你。”

    “你的说一点没错。既使陆小凤与西门吹雪联手也救不了我。你没有见到那一刀使出的灿烂，美若繁星。比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还要绚烂。”

    “可还是让你逃了出来。所以他的刀还是没有你的轻功快。”

    “错，我根本没有逃。根本逃不出来。那一刀使出时，我已经知道我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更想不到的是一个蒙面人救了我，替我挡了一刀。但我还是活不了。”

    “这就更不明白了？”

    “我重了他的剑气。现在几乎成了废人。不过百日，我终会死去的。”易轻尘抬头看了司空摘星一眼，发现他的脸比自己的脸还苍白，脸上的肌肉已开僵硬。

    “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吧？”

    “我信了。”

    “那么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的孙女吉如，并非我亲生是我拣的。这件事陆小凤也不知道。你答应我，在我死后你要好好照顾她。你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有未婚妻。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一定像亲哥哥一样照顾她。”

    “不行。”

    “其它的我真的做不到。”

    “你可以。”

    易轻尘不语。其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想到司空摘星不久人世，也只能沉默了。

    ”我当你答应你了。当然了你做了我孙女胥我不能让你吃亏。”司空摘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好孙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易轻尘接过一看，只见封面上四个大黑字“七星剑谱”“你果然偷了人家的剑谱。”

    “天下没有我司空摘星偷不到的东西。这虽说是剑谱，可他分为三部分，上册，剑訣，中册刀诀，下册刀剑诀。我这只是下册。我大概看了下，刀剑诀的大意是刀剑合壁天下无双，既有单刀破剑破刀之诀，也有单剑破单刀剑之意。以我的理解是上中册的剑诀刀诀应该是重攻，破敌之器，没讲防守。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剑法与七星剑谱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让我去偷七星剑谱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人是谁？”

    “本来我们这一行是不能够泄露客户的秘密的。现在你已是我的孙子了我就破例一次。我的雇主是名满京城的中原镖局总瓢把子宋天涯。”

    “他怎么知道《七星剑谱》”

    “紫禁巅之战前，叶孤城一剑刺死圣上身边四护卫鱼氏四兄弟。这四兄弟用的就是七星剑法，虽然他们死在叶孤城的剑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套路与剑法与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极为相似，只是他们的天赋与资质或者功夫没有达到叶孤城人剑合一的境界。祡禁巅之战叶孤城死于西门吹雪剑下。西门吹雪的剑谱当然没有人敢打主意，鱼氏四兄弟的剑谱就有人打主意了，结果他们的家人被灭口。也没找到剑谱。只是在他们家的墙壁上发现了一行字，贼者向天笑。宋天涯何许人，一代武学宗师，江湖上50多年前的事了如知掌。向天笑原是鱼家的仆役，偷了剑谱后跑到蜀中躲起来。练了10年剑，结果被仇家找到砍掉胳膊。“

    “10年都没练成。这剑谱不会有问题吧？”

    “剑谱是真的。但练剑讲的是资质与悟性。像西门吹雪叶孤城那样的绝世剑客，几百年难遇。但练刀就不一样了。刀法简洁明快势大力沉就可以了。向天笑毁了剑诀，练起了刀诀不到一年天下无敌。他又毁了刀诀。没有对手是孤独寂寞的。他自己练刀剑诀破自己的刀诀，甚感无聊。索性退隐江湖，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人，把刀剑诀传于。人找到了就是苗疆的幻刀侠白玉龙。白玉龙以为学会了刀剑诀就与向天笑翻脸了。向天笑人老了便不与他计较，放他走了。”

    “幻刀侠白玉龙的刀法甚是了得我与关捕头联手都不是他对手。”

    “据我所知白玉龙并没有得到向天笑的真传。否则他怎么肯放他走。你的刀法不错，只是太注重形势，少了速度与力度，精确性就更差。你把这剑谱打开看看。”

    天下武功惟我独尊，刀灿若繁星，剑袭如天仙。刀剑联袂，天下无敌。刀剑之快惟有不破，刀剑之破惟有心破，心若不破，石破天惊。七星挥出，河山归我。。。。。。

    “你试着挥几刀。”司空摘星道。

    易轻尘随意的挥了几招，刀法依旧僵硬平淡无奇。

    “你太注重章法招式套路，七星剑刀诀要素讲的是无招胜有招，心中有刀手中无刀，出奇制胜，一刀毙命。这不是普通的一刀，在你挥出这一刀时，你的命就在刀锋上，绝对不能给对手一丝的机会。所以，你的力量，速度，意志力，全部要集中在这一刀上。”司空摘星对刀的悟性并不比易轻尘多，谁让他与陆小凤是好朋友呢。他说的这些全是陆小凤对刀的认知与总结。

    易轻尘觉得司空摘星讲得有道理。寻思自己到底在那个环节上做得不够好。要做到无招甚是好弄，可难就难在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刀锋上。每一次他一拔刀，他就感觉到拔刀的速度已经慢了。他始中不明白是先拔刀还是先把力量集中在刀上？他闭上眼，让自己静下来，心里不能有一丝杂念，他感觉自己像大海一样平静。大海怎么能平静呢？大海最为凶险，涛天巨浪惊世骇俗。他的刀在刀鞘里动，他听见刀的召唤，一声巨吼，他没有去拔刀，刀已经飞出十丈开外，刀如飓风盘旋着向前飞驰，他飞身去追刀。他从未有过的喜悦，从未有过的困惑刀怎么可以从刀鞘里飞出？他终于明白先拔刀是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刀不需要拔，靠剑气，靠内功听从心的召唤随意而出任意而至。一个简间的拔刀他反复练了不下几万遍。东方微白，山谷里有了鸟叫。。。。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痛疼，忘记了愤怒。他5岁开始练刀，感觉今天才入门。

    易轻尘环望四周不见司空摘星，寻思那老头定是回去睡大觉了。他不觉得累，一夜下来他感觉浑身上下血液顺畅，丹田中似有一股气向上窜，穿过他的手臂直达他的刀锋。他感觉很欢畅精力很充沛，也不想再去自寻一些烦恼。此刻手中的刀能带给他无限的欢快与希望。刀在风中飞舞，人在风中追着刀。刀起叶落，人起叶舞。他笑，天地间一切跟着他一起狂笑。

    时至午时他听见有人叫他：“易少堂易少堂。。。”他从空中飘到司空吉如面前，只见她俩眼通红，泪如雨下。

    “什么事吉如？”他去拭吉如脸上的泪花。

    司空吉如很伤心，不停的抽泣，却说不出一句话，许久她才一字一字道：“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还会回来不用这么伤心。”

    “爷。。。爷。。。回不来了。”司空吉如哭的更悲痛。

    易轻尘明白司空摘星不是走了而是没了。扯起司空吉如的手向小屋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