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咳咳,他昨天累着了,还在休息呢。”年修齐不自在地说道。
终于没有人再瞎打听了,各房挨个上来禀事回话,走了一个过场之后,年修齐便放他们回去自己的地方办事去。他和主薄到了签押房里,翻了翻书案上摆着的帐册,想了想道:“昨天说好要拿钱粮来赎人的那些乡绅,钱送来没有?”
主薄钱明青忙回道:“禀县尊大人,昨天已经有几家送了上来,还未清点入库。”
年修齐点了点头,捶着后腰翻着帐册叹道:“你们也真大胆。你们在位子上捞点油水本官不反对,毕竟县丞主薄升官不易,杂官书吏更是几乎没有前途可想,退而取财可以理解。但是整个府库都快被你们掏空了,这也太过分了。以前的事,本官既往不咎。从今以后,该你们拿的,本官不会少你们一个子儿,不该你们拿的,如果手伸太长,可别怪本官不客气。”
经过昨日一案,这个年轻知县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可算是在整个百凤县都传开了。县丞和主薄本与索家关系不浅,现在却也不敢在年修齐面前造次。
一个连皇上的金书铁券都不放在眼时的知县,谁知道他能做出些什么事来?!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个新任知县别看长得俊秀文雅,却真真是个不要命的。
两人连着在场的一些杂官书吏忙连连应是,让年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堂内,原本那个累着了正在休息的师爷秦王却面沉如水地端坐在书房里,士丁不知从何处显出身形,上前道:“殿下,属下已经查过了,这个索家的确是当年的索穆尔家。”
秦王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仰天望了片刻。
士丁走到他身后,又道:“殿下,是否需要安排索家家主来见您?”
“不用。”秦王一抬手道,“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准备如何为难修齐。”
咄地一声,一根羽箭直直地插进了红色的靶心里。一名仆役小跑地上来拔箭,射箭人将弓箭扔给一旁的仆人,又接过茶碗来喝了几口水。
“大少爷,云水六皇子来了。”一名仆人上前禀道,还不待他退下,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便已经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索大少爷好兴致啊,居然还有心思练箭。你们索家不知道还能逍遥几天哪。”少年一脸倨傲地说道。
索大少爷却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冷笑一声,接过下人送上来的湿帕擦了擦手,道:“至少能比云水国君久一些。”
“哼,索彤飞,你倒真是不着急。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知县都能把你们索家弄得颜面扫地,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嚣张。”
“你也说了,一个小小的知县而已,索家在百凤这么多年,对付过的硬骨头也不算少了,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却听说了,你那位美若天仙的好大哥,已经搭上了萧国的吕东洪大将军,恐怕云水国君现在睡觉都睡不安稳吧。”
☆、第 110 章
少年听了,面上露出一丝懊恼来,冷哼一声首:“索彤飞,我不与你作口舌之争。我这次来,可是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你到底要不要听?!”
索彤飞一听,马上换上了一副好颜色,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六皇子,在下不过乡野村夫,你何必跟我一般见识,不是自降身份嘛,对不对?到底有什么消息?”
少年拍开他,转身负手道:“我得到消息,秦王元颢是跟随吕东洪大军一道离开京城的,却在半道上消失了。如今吕东洪驻扎边疆与蛮族开战,秦王根本不在军中。”
“消失?”索彤飞皱起眉头,想了想道:“秦王即便在军中也不一定露面,你如何能肯定他是离开了?”
“你爱信不信,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少年说完便欲离开。索彤飞忙拉住他:“程凌易,你别走啊,这么气哼哼的干什么,谁惹你了。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程凌易甩开他,又道:“你别忘了,吕东洪的大军行进途中经过百凤县的,秦王若是不在军中,你以为他会去哪儿?”
“你怕他来百凤县?”
“我怕什么,怕的是某些扯虎皮作大旗的狐假虎威之辈吧。”程凌易冷笑一声。
索彤飞好脾气地笑了笑道:“若真有这种人,那自然是要怕的。不过,索家可不是狐假虎威。他要来便来吧,这么多年了,他也该来看一看他的长辈们了。”
程凌易用眼角撇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小看了秦王,他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如果你触了他的逆鳞,他可是会六亲不认的。”
“逆鳞?秦王可是索家的贵人,谁敢触他的逆鳞?若知道秦王殿下在哪里,我们自然要把他迎回家来,郑重接待。他也真是的,索家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家了,甚至比那无情的皇家更亲吧,来了还要遮遮掩掩,也不说回来看一看。”
程凌易冷眼看着索彤飞一脸从容,道:“秦王秘密前来百凤,你就不担心他别有目的?索家和云水国的来往若被他知道,你觉得他会不会善罢干休?!”
索彤飞一笑道:“来往?!怎么来往了?我不过就是结识了一个脾气火爆的美少年而已——”他说着去挑程凌易的下巴,程凌易嫌恶地推开他:“滚开,少乱碰我。”
索彤飞收回手去,一笑道:“当务之急,却是那个新来的小知县。看他的作为,是有意与索家对着干了。这可不好,若让他继续嚣张下去,我们许多事情都无法顺利进行。”
“听说那个年修齐,是皇帝亲自指派的。”程凌易皱眉道,“秦王会不会和他一起?!”
“应该不可能。”索彤飞道,“索海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几次三番拿秦王来压他,如果秦王真和他在一起,依小知县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他不会一直忍着不提。二叔搬出金书铁券来他也不当一回事,便是秦王也不敢不将皇上看在眼里。那知县看起来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小子,不足为惧。”
“那你想怎么对付他?”程凌易道。
索彤飞冷冷一笑,道:“那便要看杀手的准头了。”
“你想杀了他?!”程凌易吃了一惊道,“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你也未免太大胆了!”
索彤飞挑眉一笑:“你还舍不得?!我怎么没看出来,小皇子还是这么仁慈善良的人?!”
“你少嘻皮笑脸。”程凌易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想怎么做,总之,你不要耽搁了云水的大事就好!”说完便甩开索彤飞的拉扯,大步离开了。
年修齐在签押房里坐了一上午,各种资料堆积了满满一书案,拍一拍就灰尘漫天。埋头用功了半天,脸上都被灰尘弄得痒痒的,直到仆人进来提醒吃中饭的时候,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起身回后堂。
“大人请,我们少爷已经在后院备好了大人爱吃的饭菜,就等大人回去了。”来请人的是秦王带来的家仆,对年修齐和秦王的关系心知肚明,自然更是殷勤。
“好吧,忙了半天是挺饿的,我们走吧。”年修齐说着伸了个懒腰,只听咔的一声,他便像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身体。
“大人?您怎么了?”仆人疑惑地道。
“不不不,我没事……”年修齐疼得出来了,吸着鼻子勉强自己站起身,扶着腰眼睛红红地朝后院走去。
端坐在房里摇着扇子喝着小茶的秦王殿下听到下人通报,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小书生鼻涕一把泪一把一步一挪地朝他走过来的凄惨样子。
“怎么了?!被谁欺负了?”秦王刷地收起扇子走了过来,一脸笑容地扶着年修齐。
年修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就是你!你这个禽兽!”
秦王一脸无辜地道:“怎么能怪本王呢,昨天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抱着本王不撒手……”
“住嘴——不许说!”年修齐一把捂住秦王的嘴巴,冷不丁地手心里却被舔了一下。他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收回手,咕哝道:“我可以做你不可以说。”
“越来越难养了啊。”秦王长叹一声,手下却小心地扶着年修齐走到桌子边上,也不叫下人来伺候,自己迂尊降贵地给年修齐拿了筷子添了饭。
“快吃饭吧,我的县太爷。”
年修齐抿着嘴唇,端起碗来拨了拨饭粒,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殿下,你和那个索家……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么?”
秦王顿了一下,复又笑道:“修齐为何这么问?”
“我查了一下索家的来历,好像他们是十几年前才迁来百凤县的,一来就把百凤县的地主乡绅收拾得服服贴贴,成了当地缙绅之首,势力壮大,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年修齐缓缓道,“都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与殿下的关系匪浅,却无人说得清楚索家与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您这一次来百凤县,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吗?”
“小东西,你就是疑心太重。”秦王夹了一块金黄的豆腐堵住年修齐的嘴,笑道:“本王从京城出来就是为了跟你一起散散心的,能有什么正经事情。再说做百凤县的县令是皇上亲自下令的,本王岂能先一步得知,还安排什么秘密事务?!”
“说得也有道理……”年修齐慢慢地将豆腐嚼了,抬眼看了秦王一眼。
“还想问什么?!”
“……没事。”年修齐低下头往嘴里拨饭。
秦王摆明了有事情瞒着他,他只说没有安排别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和索家的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让秦王也这么讳莫如深?秦王身为他的幕宾,审案的时候一直在场,那些索家子弟却并不认识他,甚至那个索二夫人和索鸿升也不认识秦王殿下,他们却又摆明了和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年修齐想着这些事情,简直头都大了。
饭还没有吃完,外面突然有人通报:“殿下,年大人,有个女子自称叫杜若,要来找年大人。”
“杜若?她怎么来了?”年修齐放下碗筷,一抹嘴道,“我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