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之迷
午膳过后,秦王与傅紫维自去处理公事,年修齐却无所事事,便让轻儿搬了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年修齐微眯着双眼长叹一声:“唉,轻儿,你说公子以后该何去何从啊?”
轻儿给他细细地捶着肩膀道:“不管公子去哪里,轻儿都会跟随公子身边的。”
“我是说,我本想从莫林县重新开始,隐姓埋名参加科考,现在却不可能了。”要换到别的地方去也并非不行,但是秦王和傅紫维都在看着他,他根本无法脱身,想要隐瞒身份也几乎不可能。
轻儿不解道:“公子为何非要当萧国的官呢?就算公子不回云水国,也没必要替萧国出力啊。即使不当官,依公子的身份,也可衣食无忧。”
“轻儿不懂。”年修齐轻叹道,“云水国君都和萧国国君沾亲带故,两国百姓又有什么分别。不管是皇亲贵胄也好,官居高位也好,如果不能为民作主,不如统统回家去卖红薯。云水国我回不去,就留在萧国成就一番事业也是一样的。只要萧国主慧眼识人,我自然愿意献上微薄之力。”
轻儿歪头想了想:“不对啊,轻儿在京城里见到的大官,没几个心向百姓的,也没见谁回家卖红薯了。”
“犟嘴。”年修齐佯怒,“以前那是我们的交往范围有问题。好官多的是。当年要不是一个好心的县令相帮,我便不能有今日的境遇。”当年是他们那小城的县令惜才,拿银子资助了一批穷苦孩子,他便是其中之一。他不敢说那县令有多么廉洁,事实上他也并非两袖清风,甚至还娶了八九房妾室,这却不妨碍年修齐感激他。
轻儿却迷惑了:“轻儿一直跟在公子身边,怎么不知道公子还遇到过什么县令?以公子的身份,怎么可能见到县令这么芝麻绿豆小的官,甚至还需要他帮助?”
年修齐心下一骇,这一次果真是说漏了嘴。他看着轻儿疑惑的神情,心里有些犹豫起来。
他和轻儿相处这么久,他并不想将移魂之事再隐瞒下去。轻儿天真无邪,年修齐丝毫不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就算冲着这是程秀棋的身体,轻儿也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将所有事情都向轻儿坦白了。至少这世上就会多了一个人,透过这张美丽的脸能看到年修齐的灵魂。
“轻儿……”年修齐张了张口。
轻儿一脸关心地凑上来,等着年修齐的下文。
年修齐看着他的样子,却不忍心说了。轻儿最爱的秀棋公子尚生死不知,现在告诉他真相,未免太残忍了。反正在轻儿的心里他就是程秀棋,在任何人的眼里他都是程秀棋,在真正的云水质子出现之前,他便以他的身份活下去又有何妨。
不只是轻儿,就算是秦王、傅大人、吕将军,他们若是知道眼前的美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心里的那个人,也许不会像轻儿那样伤心无助,至少会惆怅思念吧。毕竟那个出身尊贵的云水质子才有资格和他们比肩而立,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生,若不是有此遭遇,恐怕秦王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年修齐想着想着,真的开始惆怅起来。却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了。
轻儿在一旁替年修齐轻轻地捶着肩膀:“公子不要想了,等公子想说的时候再告诉轻儿吧。不管公子说什么,轻儿都相信公子。”
轻儿与程秀棋从小便日夜相对,他对程秀棋的了解一定比谁都深。对于年修齐种种不同于之前的表现,这小仆也许不是不疑心的。只是他却选择了相信和等待。越是这样,年修齐就越开不了口了。事已至此,何必徒然增加别人的烦恼和哀伤。希望那位秀棋质子另有一番造化,早晚有相见的一天吧。
年修齐轻轻握住轻儿的手:“无论如何,轻儿在公子心里的地位,都永远不会变。”他会代替原主人,保护好这个忠心的小家伙。
轻儿唇角挂上一抹苦笑。从前的公子,从来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呢……
秦王带着傅紫维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一天,将抓来的人挨个拷打审问一遍。最后一张供词带着新鲜的墨香被拿到一个冷面男人的面前,扯着他的手指按了个鲜红的指印。
那人上身赤裸,一身黑衣只剩一条裤子,惨兮兮地贴在腿上。虽然一身伤痕累累,嘴唇也脱水干裂,看上去凄惨无比,他却仍旧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秦王和傅紫维。
“你果真是傅紫维?”黑衣人出声问道。
一条鞭子甩了下来,疼得他一阵闷哼。
“傅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脏嘴叫得的?!”打手怒斥一声。
傅紫维走上前来,止住还欲鞭打的打手,两手在身前一叠,施施然道:“在下就是傅紫维。”
“那个小骗子,到底是什么身份?!”黑衣人一脸的不甘心,瞪着眼睛逼问道。
傅紫维刷地打开纸扇,精致的扇面遮住唇角。
“小骗子?原来你还念着他?呵,对不起,无可奉告。”
傅紫维退回秦王身边,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小质子就算失忆变笨了,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这才多久,又牵上了一颗不良居心。”
秦王拿着手上的一叠供词随便翻了翻,便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忠诚属下。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这牢房里的污浊环境就让秦王无法忍受了。他一甩衣袖,转身迈步:“走。”
傅紫维跟在秦王身后出了地牢,摇着扇子笑道:“此次莫林之行收获不小,秀棋着实功不可没。”
秦王面无表情地道:“却不知他为何要助我萧国。”
傅紫维奇道:“你还在怀疑他?不管是从前的秀棋还是现在的秀棋,都没有那么聪明吧。何况——”傅紫维笑着将年修齐昏迷当中的梦话告知秦王。
他懂得一点医术,虽不高深,真昏假昏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小家伙,现在可是个官迷,一心想要做官呢。”傅紫维持扇掩唇笑道。
秦王听了,也忍不住挑起唇角。
“走,去看看他。
☆、殿下美色惑人
秦王与傅紫维刚刚走到年修齐的院门外,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群杀手,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就向二人攻来。一柄柄利剑长刀将阳光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紫维小心!”秦王一把将傅紫维拉到身后,从腰间抽出一柄细巧的软剑,迎上围攻过来的杀手,瞬间战成一团。
傅紫维知道自己武功不好,不敢上去给秦王添乱,只能退到一边力求自保,一边扬声喝道:“有刺客!来人护驾!”
秦王的几名侍卫早已闻声赶来,一齐抽刀厮杀,向被围攻的秦王靠近。
这些来历不明的杀手有数十名之多,秦王的侍卫却只有四人,纵使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陷入苦战。
数十名杀手分出一部分人对付秦王,另一些人却向傅紫维攻去。傅紫维的武功只是些花拳绣腿的水准,不多时便捉襟见肘,应付无力了。
这番遭遇却是谁也没想到的。秦王既然已经将案件查明,李家早已身陷局中脱不了干系,该有的证据也已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还敢对秦王下手,难道真是狗急跳墙,想要斩草除根?!这样也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现在根本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机,秦王不相信太后和她那老谋深算的哥哥会的这么冲动。
他理不清这群杀手的来历,却也没有时间容他慢慢分析。眼看混战当中一柄刀砍向傅紫维,傅紫维险险避过,手臂上却被砍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秦王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他咬紧牙关猛地将内力激发,震开围攻的几个人,抓住时机往傅紫维那边冲过去。
此时的院墙之内,却是另一番安静景象。
年修齐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微微向身后斜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柄压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剑。短剑显然是质量极好的,连剑光都闪着寒星,冰得年修齐心里颤颤的。
挟持他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他看不到那个人的容貌,只是那冰雪般的气息却是极为陌生的,年修齐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轻儿此时正躺在院子的大树下面,他是被来人点了睡穴,昏睡过去。
这人没下杀手,让年修齐心里有了点底气。身后的人不说话,年修齐只能咽了咽口水,干涩地开口道:“这位好汉,有话好说。这……君子动口不动手,舞刀弄剑,有伤风雅。”
身后之人嗤了一声,慢慢地迈动脚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没变的是那把短剑却还在他的脖子上架着。
年修齐与来人对视着,眨了眨眼。
“怎么,很惊讶么,没想到是我?!”那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道。
年修齐无声地沉默着。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跟他很熟吗?!完全不认识,完全没见过啊,这让他怎么扯?
那人对他的沉默却有着自以为是的解读,他又笑了笑道:“刚才不是很伶牙俐齿么?怎么,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年修齐哪敢多说,凶器还在他脖子上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