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颢的脸色此时已是前所未有地黑了起来,并且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丁大一把甩开年修齐,指着他大叫道:“大人!就是他!打了我一顿,还偷了我的衣裳!”
围观的人群中又爆出“哇”的一声。几名便衣侍卫看到自家主子已经黑如锅底的脸,心底都不由得颤颤的。
李知县从官兵后面走了出来,阴恻恻地打量着年修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管家一看到年修齐,立刻指着他叫道:“大人,就是他,今天在我们府里鬼鬼祟祟,行迹十分可疑。今天我们老爷丢的几件宝物,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李知县冷笑一声,一摆手喝道:“给我抓起来,带回去严刑拷问!”
年修齐又急又怕。他怎会不知,什么丢失的宝物都是借口,不过是发现他乔装混进他们的地盘,怕他偷听到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
早有几个官兵听令上前要将他绑起来,年修齐挣扎着,却简直如蚍蜉撼树,丝毫没有作用。他急怒之下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
“住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这群贪官污吏,小心我让你们通通人头落地!”年修齐用尽力气地叫骂道。
小书生向来严守礼法,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粗俗地骂人。骂出口之后才觉得,竟是如此之爽快!这种草菅人命尸位素餐的混蛋贪官,就是要这么骂才撒气。
年修齐出了一口气,瞬间也不觉得害怕了,直起了腰板抬脸用鼻孔看着那面上迟疑的恶官。
他刚才于身陷危难的电光石火之间记起来了,这个人不是正在城里寻找秦王,而他根本不认识秦王!
那么——谁都可以是秦王。
别人装也许装不像,可他是秦王的什么人?!与秦王一起住了那么久,依胡芦画瓢也能画得三分像,先将眼下这一关蒙混过去再说。
他却不知道,他要画的那个葫芦正在人群后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官兵动手的那一刻傅紫维有些担忧,向元颢道:“殿下,要不要出手?!”
元颢止住他:“现在不宜暴露身份,否则前功尽弃。再等等。”
此时年修齐这么一喊,整个客栈内外的百八十双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知县是被他唬住了。因为他显然也想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王。
兵卒捕快在李知县的命令下停了动作,等着年修齐的下文。
元颢和傅紫维也觉得疑惑,不知道这小书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那些围观的人群很敬业地发出了“咦”的声音,也便静待下文。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内外竟是鸦雀无声。年修齐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我便是——秦王!”
他话音一落,那李知县的脸上就现出了明显不相信的神情。不只是那李知县,在场的每一张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如此地不约而同。
浓浓的质疑包围了年修齐,显然他连一个人也没唬住。年修齐心里一跳。他怎么会忘了秦王是整个萧国有名的高大威武的美男子,简直妇孺皆知,他这样的身段离高大威武显然还有很大的空间。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也不过在转瞬之间。
年修齐话随心动,硬生生将掷地有声的声音转了个圈,接着道:
“的相好——傅紫维!”
秦王和他的“相好”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默拉开距离,一起望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质子。
“你说……傅大人?”李知县明显比刚才相信了一点。傅紫维是随同秦王一起前来莫林县的,他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年修齐瞎猫碰到死耗子地乱蒙,却对上了李知县多疑的心思。
正直的李知县自动忽略了“相好”这个词,皱眉向年修齐道:“傅大人贵为宰相之子,朝廷大员,你可不要信口胡诌。你可有什么证据?!”
元颢目光带刺一般看向那个让他又气又恼恨不能狠狠揉搓一顿的小质子,不无恶意地冷笑一声。
我看你还要怎么扯?!
元颢抬手叫来两名侍卫,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个过去,跟着他,保护质子,别让他伤着。必要时配合他。”
两名侍卫低头应诺,影子一样潜行到年修齐身后不远处站定。
☆、愤怒的小书生
年修齐看那李知县色厉内荏的样子,知道是已经把他唬住了。他太了解这些贪官,费劲巴拉地贪墨了那么多银子所以最是惜命,宁可弄错不可放过,嘴上说着要证据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子。
“证据,你说证据……”年修齐念叼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再糊弄过去。
元颢在人群后面看着他,恍然像看到了一只珠圆玉润的小狐狸,那么慧黠,那么——可爱。
从前那个曾在他身下婉转娇吟的人与眼前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统一起来。
年修齐还没想出应对的借口,一个小兵甲突然大叫起来:“李大人,不要上了这个人的当!他根本不是什么京城来的大官,他就是个没钱没势的白丁!”他凑到李知县的耳边嘀嘀咕咕,年修齐瞅着他眼熟,仔细一看,不正是那天抓走轻儿的几个打手之一吗?!换了身衣裳摇身一变就从陈员外家的家丁变成了知府衙门的官差,这些人也真够明目张胆的!
李知县一边听着那人在耳边嘀咕一边打量着年修齐,原先的一点疑惑惶恐全然消失了,看着年修齐的目光尽是鄙夷和危险。
年修齐暗道不好,果然那李知县听完小兵甲的话,背着手冷笑一声:“好哇,敢骗到本官头上,真是嫌命太长了。来人,把这个小骗子给我押回牢里,大刑伺候!”
“你敢!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年修齐怒道。
李知县眼睛一眯:“哟喝,还敢威胁本官。本官就让你看看本官敢不敢!你不是奉旨微服私访的傅大人么,你的大内侍卫呢,恩?!傅大人就这么寒碜,一个人来住客栈?!傅大人就这么拮据,还要去当铺里当银子?!”
他一口一个傅大人怎么怎么,真正的傅紫维气得快要内伤。
他平白无辜地,真的中了好多箭啊!
元颢却听说年修齐落魄到要去当铺受人脸色,心中不觉一疼。
他若老老实实留在秦王府,自己定然疼他宠他,又哪里需要受这些人的闲气。
那李知县说完,见面前的小骗子咬着嘴唇脸色发白却无言以对,自觉将他震住了,十分得意地吩咐手下:“给我抓起来。本官倒要看看,你的大内侍卫能不能从天而降!”
几名官差听令,要将年修齐绑起来。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两道人影突如闪电般闪过众人眼前,只听锵锵两声剑击之声,离年修齐最近的几个官兵已经被打飞出去,压倒了一片人。
元颢派过来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守在年修齐的身前,拔剑而立,姿势甚是潇洒利落。
年修齐也傻了眼。
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知县显然也被眼前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不是说是个没权没势靠当衣物渡日的落魄书生么,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两个高手侍卫?多年为官的敏锐感官让他冒出一丝危险的预感来。还不待他将眼前的局势厘清,两个便衣高手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亮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瞬间闪花了李知县的眼。
他再没见识也是上过金銮殿的,这么经典的令牌他怎会不认得呢?!面前这两个一脸冷酷的壮士是实实在在的皇家侍卫,比他还大好几级的官啊!
李知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先前告密的小兵甲还觉得奇怪,凑过来扶他:“大人,您怎么了?别被这群骗子诳住了啊。”
李知县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咬着牙道:“瞎了你的狗眼!跪下,跪下,通通给我跪下!”说完自己哆哆嗦嗦地伏下了身,“下官恭迎傅大人!”
有皇家侍卫傍身,不是傅紫维也不会是个无名小卒。至于那两个侍卫的真假,他是真没胆子计较了。
李知县一声令下,尽管周围的官差仍旧一头雾水,还是忽拉拉跪了一地。
年修齐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
两名侍卫一起收回令牌,又像约好了似地,冲着年修齐单膝一跪:“属下护主不利,请大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