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走进这个规模颇大的城镇。
    不仅大，还出乎意料地很繁华。
    他进城时还看到了城门有兵丁严守，过往行人百姓，皆要查验。
    这在一般的王朝中，是很正常的。
    但在这个可以称得上十足的乱世中，却是颇为难得。
    让他意外的是，他进城时，那些兵丁只是打量了他几眼，非但没有阻拦，更是好颜将他请进去。
    陈亦稍微想了想，便猜到了原因。
    当今国师，也就是那只蜈蚣精把持朝局，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天下人都被祸害得不轻。
    唯独和尚沾了光。
    如今蜈蚣精虽死，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所作所为，也尚未传出。
    若等日后天下皆知，恐怕昨日沾光享福的和尚，今日就要遭难了。
    真是因果循环，一饮一啄，便宜真没白占的。
    话说回来。
    这个城镇的繁华安定，在这乱世中实在是鹤立鸡群，绝对是一个异数。
    街道上往来行人络绎如梭，走卒贩夫叫卖此起彼伏，道旁酒馆茶肆旗幡招摇。
    丈宽的街道竟然十分拥挤。
    陈亦虽然才来到这个世界，刚才在筋斗云上也只是短短不到半天时间，但以筋斗云的速度，也已经过上千公里。
    只是匆匆一瞥，他就感觉这世界荒芜得紧。
    还处处都似乎笼罩着一层灰暗。
    就像天日都被霜种无形的东西隔绝了，光和热都很难照到人间。
    眼前这座城镇却是充满了人气，连那种莫名的灰暗都被冲淡。
    他模样俊得有点惊世骇俗，这一路行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但陈亦觉得，回头率高，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僧袍，还有一个秃脑瓢。
    因为那些人的目光中，竟然带着几分尊敬。
    还偶有行人对着他微揖一礼。
    这就有点过了。
    蜈蚣精的影响力没有这么大吧？
    何况这条大虫应该是让人怕多一点，让人敬？呵呵……
    看来此地有古怪啊。
    陈亦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光头壳。
    这么多人看他，他也会害羞的……
    陈亦正想着要不要躲起来。
    在他身后，一人影急匆匆地从巷角转出。
    这是个年约五六十的老者，穿着简朴，却得体。
    行色匆匆，似有急事。
    但行进间却仍是四处张望，一双眼恨不得将过往行人都看一个遍。
    与陈亦擦身而过，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他，神色顿时微微一怔。
    竟驻足道旁，对着陈亦上下打量了起来。
    脸上神情越看越喜。
    以陈亦的修为境界，自然不会发现不了一个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他的人。
    看就看，可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刚刚吐了一句槽，摇摇头抬脚要走。
    “站住！”
    便见那老者突的一个箭步，竟然十分敏捷快速。
    若是心有不诡，陈亦肯定不会让他扑近身来。
    不过在以为这老头想要当街强抢民男，想要动手的一瞬间，陈亦就察觉这老头除了身体健硕些，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便任由他扑来。
    老头一把抓住陈亦的手，两眼泛光，让陈亦恶寒不已。
    “小大师何处参禅，宝刹何方？”
    陈亦眼角微微一抽：“老丈，你这是为何？”
    “哦哦！”
    老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有点冒昧，连忙放开手。
    原本放光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跟变脸似的。
    “唉……”
    老头叹了一声：“小大师有所不知，小老儿乃是苍南县通判家中老仆，昨日，我家老爷不幸亡故……”
    “可怜我家老爷年不过三九，便位居通判，前途远大，家中也是富甲一方，那真是良田万顷，珍宝山积，”
    “这不，刚刚才娶了第七房妾室，却不想遭了恶疾，就此撒手……”
    老头说着，竟垂起了泪。
    “想我家老爷为官清正，乐善好施，怎的就遭了这等恶劫？真真是老天无眼，呜……”
    让陈亦一阵尴尬。
    虽说我应该表示一下哀悼，但是……
    同样是二十几岁的人，你这位有点豪横啊，还第七房……
    陈亦表示很自卑……
    只好抛出一句干巴巴毫无诚意话。
    “老丈节哀……”
    “哎，也是我家老爷无福，”
    老头还真得了安慰一样，抹掉泪花儿，抬头道：“小大师，小老儿今儿，便是出来为我家老爷寻一有道高士，为老爷作场法事，好让老爷往生极乐。”
    “老爷生前无福，死后却不能再让他受苦了。”
    “小大师，您快跟我回去吧！”
    “……”
    你谁啊你，就让我跟你回去……
    通判官儿不小，富得流油，尤其七个老婆……
    还生前无福……
    陈亦表示，最讨厌这种人！
    心里想着，面上表里不一地温声道：“老丈，你要寻有道高士，自去请便是，小僧年轻识浅，修为浅薄，何故挡我去路？”
    “不不不！”
    哪知老头连连摇手，竟十分固执：“小大师休要欺瞒，你就是小老儿要寻的高僧大德，断断不会有错的！”
    “还望小大师慈悲垂怜，为我家老爷作法超度，往生极乐，免受苦楚。”
    说着，老头竟直接纳头便拜：“小大师垂怜，小大师垂怜！”
    “……”
    他这一跪拜，边上来往行人目光频频。
    陈亦扫了一眼，摇了摇头，看着老头眼中若有所思。
    伸手将他扶起，老头初时还不愿，非要他答应才肯起。
    但陈亦哪怕半残，一只手也有移山之力，他如何抵得？
    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托了起来，脸上虽有惊色，却更见欣喜。
    “小大师果然是有神通法力的圣僧，圣帝果不我欺！”
    陈亦心中一动：“哦？老丈难道早就知我？”
    “非我早知，”
    老头摇头，面现赞叹，抱拳朝东一拱：“是圣帝指引，言说，今日有金色霞光，祯祥瑞霭西来，必是有大德圣人祥趾临至。”
    “圣帝？”
    陈亦光秃的眉头轻动，面作疑惑：“那是何人？竟能未卜先知？”
    老头却是面色一肃，正色道：“圣帝非人，乃神圣也，自可前知。”
    “……”
    好吧，神圣。
    陈亦对这位圣帝起了些心思。
    如果是在白蛇世界，那他会很忌惮。
    现在，他却不大信一个五品不到的世界，会有这种神通广大的存在。
    不是有什么内情，就是某种巧合。
    心念转动，陈亦开口问道：“那老丈又是如何得知，这位……圣帝所言的大德圣人，便是小僧？难道老丈看不出，小僧年纪轻幼，力浅德薄，不怕误了你家老爷往生大事吗？”
    “呵呵呵，”
    老头笑了起来。
    “圣帝早有明示，那大德圣人形貌绝俗，气度出尘，观之非人间所有，唯天人临凡。”
    老头上下打量陈亦：“如小大师这般姿容，这满大街，这苍城，便是这天下间也是难寻，不是小大师，又能是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