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买下的山庄正在金鹏王朝的都城西京城北郊,西京虽大,也不过数百里方圆,因此小白传音,小半个城池的人都有耳闻。
即使一下王宫贵胄的府邸,设有法禁,但是武修本来就不擅长道术,家养的魂修亦多是粗通道术,比不得道门法修精巧。
小白玄音自能穿透大部分贵族宅邸。
城北又恰好是西京城内富人的聚集地,只是大部分身份不很显赫,但也有部分人物知晓真君意味着什么。
烂柯寺、枉死城焚烧道典,亦不能完全抹除道门的痕迹,何况武修亦要证天仙道果。
叶家属于金鹏王朝的开国武勋,只是这几百年再没出过武圣,日渐衰落,叶家老祖也不过是武道宗师,已然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武道之路,重心性,更重资源,毕竟穷文富武,家族衰落,导致的后果便是资源越来越少,形成恶性循环,家族的人才越来越少,连武道宗师都日渐稀少。
而东西二洲都是统一王朝,因为隔着无边苦海,所以纷争起不来,不过二洲俱有独特的修行资源,在另一洲十分罕见,因此通过海运,抵达对面洲,往往能获得暴利。
同时苦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爆发海潮,有神秘怪物进攻大洲,亦得由枉死城、烂柯寺联合王朝调度势力,共同抵御,方能度过劫难。
而且无边苦海里,还有堪比人仙的存在,有时候还有仙佛遗蜕漂洋过海,武圣见了都要胆寒。
不过大洲自有法禁,那些仙佛遗蜕进了大陆,也不过深入一两千里,待到海潮退去,又会回答无边苦海。
这些存在,即使人仙都没法消灭。
但每次海潮爆发,亦是武修们的契机,有许多武修都是在海潮大劫时,脱颖而出,成就武道宗师甚至武圣,大部分鬼仙也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破。
只是运气不好的家族,亦可能在这种大劫中折损家族出色的子弟,日渐衰微。
但是大家族无从选择,因为抵御海潮乃是烂柯寺和王朝统一调度,任何势力都不许在大劫临头前退缩,哪怕身处内陆,都要被派往前线。
叶家就是在一次大劫中,运气不好,精英丧尽,从原本最高贵的南城,搬倒北城。
“老祖,已经查明,那玄音的源头正是城郊一座无名小山头的无争山庄。山庄的主人姓顾,号元景,字无争,在西京的古玩界大有名气,人称法眼。玄音应该是他名义上的侍女,实际上的小妾发出的,没想到她的实力怕是不亚于武道宗师,甚至犹有过之。”
叶家老祖点了点头,说道:“道门天仙真君是比人仙还可怕许多的存在,上古之时,大能辈出的时代,天仙真君亦站在长生界绝顶,虽则是一具化身,只怕神通亦非我等可以想象。”
“我等该怎么办,王朝禁道,烂柯寺那边肯定也会有反应,只是天仙真君,化身传道,怕是非同小可,不会如以往一样说禁就能禁。”
“不错,咱们叶家是开国武勋,因此还私下保留了一些道门典籍。长生界不过是诸多大千世界之一,那天外天青阳大世界,怕是能比拟咱们长生界上古时代的大千世界,现在只是来了一位真君化身,若是人家真君不止一个呢?”叶家老祖目光沉沉地看着如今的叶家家主。
叶家家主心头一颤,说道:“老祖的意思是?”
叶家老祖淡淡道:“当初先祖披荆斩棘落下的家业都被咱们这些不肖子孙败光了,现在既然有天仙真君重开此界仙道,对于咱们叶家,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叶家家主道:“那我就派一些家族子弟上无争山庄听道。”
叶家老祖摇了摇头道:“不,咱们家族精英都去,至于那些外围族人,就分一些家产,将他们遣散吧。”
叶家家主大惊失色道:“老祖,万万不可啊,若是那天仙真君的化身外强中干怎么办,如果失手,咱们叶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先让一些家族子弟上去试探,如此也能有退路。”
叶家老祖叹息道:“你以为咱们叶家还是祖上能在皇储之争时,多方押宝的时候吗?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自是没错。只是咱们家要想翻身,这便是最好的机会。你知道派子弟去试探,其他家族会不知道?
陛下那边会不知道咱们的动静,能瞒过烂柯寺?若是真能如以往一样成功禁道,我们这些式微的家族必定会被清洗,哪里能逃过去。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两边押宝的资格。秦家可以、张家可以、王家可以,咱们却不可以。”
叶家家主一头冷汗道:“可若是失败,咱们家族定是承受不起。”
叶家老祖淡然道:“那你将家族中有潜力的孩子都召集过来吧,有愿意去听道的便去听道,有不想去的,或者想去揭发咱们的,更或者想要逃离的,都随他们去吧。”
叶家家主顿首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叶家老祖见叶家家主离去,轻轻叹息一声,他目光朝着城北郊外,高楼广厦遮住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他的心。
他原本是青阳大世界一个普通修行宗门的修士,自也是听说过万象宗的威名的。
此世仙道路绝,武道昌盛,只是他纵然侥幸留存前世记忆,可也没能走到武道绝巅,而且在他看来,如今的长生界哪有青阳世界十分之一的璀璨啊。
他忘不了故乡,亦忘不了当初进入宗门立下的长生之志。
忘不了师尊结发授长生。
更深知道门之路能走很远很长。
千百次梦里,都浮现过道门羽士绝云气,负苍天,遨游四海八荒的场景。
亦曾记得,山中无事,春水煎茶的逍遥场景。
这些记忆他都深深埋藏在心里,数百年中,见到那些道门余孽时,他还得跟其他武修一样,对其生出鄙夷和不屑。
他仍是忘不了,自己最后一次见过的一个道门修士,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法场中,整理满是污秽的羽衣,从容赴死,临去前先是遗憾道:“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这个道理我还不明白啊。”
叶家老祖也不明白,却不止一次诵读过这句话。
那是至道之境,无关杀伐。
随着法刀落下,那修士身首分离,仍是在法场中悠悠响着他最后一句话,“吾志未竟,而道未绝。”
“吾志未竟,而道未绝!”
叶家老祖低吟着。
“道兄,这道未曾绝。你走不下去的路,我会继续走。你若有来生,还有机会走。”
叶家的人都聚集在家族的广场,经由叶家家主说了一番利害,各有疑虑,毕竟家族式微,人心早已散了。
这也是叶家老祖没有强求的缘由。
许多家族晚辈都纷纷说要去见老祖。
等他们去了叶家老祖的静室时,发现静室已空。
老祖常坐的石榻上,留着一行书:
吾已去听道。
那一字字极浅,落在众人心头,却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