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龙宫的殿宇内，小白龙正在打砸。
    把多年后的事情先给预演了一遍。
    他被关禁闭了，周岁之前不准出去。
    这是前所未有的惩罚，就为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妖怪！
    “我的乖宝啊，这是谁欺负了你啊！！！”
    而打砸声惊动了外界，很快一个美妇人扑了进来，悲呼一声，把小白龙抱入怀中，不断抚摸他青肿的脸庞。
    她正是小白龙的生母，也是西海龙王第两千三百九十八位结发妻子。
    不多不多，龙族活得久，而龙王的子嗣最难诞生。
    四海龙王活了上万年，至今四兄弟加起来，嫡系的龙子龙女不足十五个，平均连四个都没有，可见中枪率之低。
    所以龙王只能忍痛，娶了一位又一位妻子，每五年一次洞房花烛夜时，都要老泪纵横一番，吟诗一首。
    他也不想啊！实在是被逼的啊！
    如此一来，母凭子贵的第两千三百九十八位结发妻子，对于小白龙的疼爱，那就完全可以预期了，养成他这种目中无龙，天王老子我第一的性格，也完全可以预期。
    小白龙对于老娘的安慰十分不耐，挣脱开来，瞪大眼睛：“老头是不是在讨好那个和尚？”
    龙母心中叹了口气，嘴里却道：“怎会呢，你父王只是在敷衍他们呢，马上就哄走了，乖宝放心，母后肯定让他们遭个报应，给你出这口气！”
    “报应？怕是他们回了岸上，我们就只能干瞪眼了吧！”
    小白龙突然安静下来，那副沉冷的神情前所未有：“母后，我们龙族真的到了这个人人可欺的地步吗？东海龙宫的敖丙哥哥，就白死了？”
    这个世界的敖丙，可没有魔童降世的待遇，还是因哪吒闹海一事，前去问罪，被哪吒打死并扒皮抽筋，事后还被编入语文课本，为龙族的奇耻大辱。
    就算不站在龙族的角度，站在公正的角度，那场闹海，错的都是熊孩子哪吒。
    结果三太子为熊孩子，被人胖揍，哪吒是熊孩子，成了三坛海会大神。
    如此对比，正是人族气数大盛，龙族日落西山的证明。
    龙母对于这些心知肚明，却能怎么办呢，只好做出连自己都不信的安慰：“怎会，只是我族让着他们罢了，我族寿数悠久，气数绵长，待得人族都灭了，我族依旧博纳四海……”
    小白龙只是冷笑。
    以前他听到同为三太子的遭遇，只是愤怒恼火，却终究没有亲身体会，之前被亲自抽了那一棒，才是真正打醒了。
    四海龙宫如同四个任人宰割的胖子，偏偏还拥有大量的财富，这种对象不狠狠欺负，欺负谁去？
    三位叔伯越是广结善缘，父王越是对仙佛示好礼遇，换来的越是轻视和剥削。
    龙族终有一日，会彻底衰弱下去，然后走向灭亡！
    沉默片刻，小白龙突然道：“母后，我想出去看看，是真心的，不胡闹的！”
    “不行！”
    龙母勃然变色，严厉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孩子，此言休要再提，你现在万万离不得龙宫！”
    小白龙梗着脖子，同样回望过去：“为什么？”
    龙母的眼神变得柔软：“乖宝，有遭一日你会明白，我族的隐忍会得到收获，在天地大变来临之前，只需等待，只有等待！”
    说罢，她松开了小白龙，转身离开。
    小白龙目送着，眼中的坚定之色并未动摇。
    他不知道父辈乃至祖辈在谋划什么，但他觉得，如果这么下去，或许等不到那逆转大局的一日，整个龙族的精气神就要被抽空了，那才是最致命的。
    熊孩子肆意妄为，不代表蠢笨，有时候他们也能看清楚局势，然后依旧我行我素。
    “我要出去！”
    小白龙起身来到门口，体内的龙力勃然激发，将脸颊上那块高高肿起的部位化去，包裹住其内的妖圣气息，向着前方的禁制冲去。
    唰！
    一条不规则的扭曲缝隙诞生，小白龙闪身而出，轻车熟路地朝着熊孩子专属通道中游走。
    他要出龙宫。
    不再是胡闹。
    而是要去真正认识这个世界，改变龙族的命运！
    ……
    主殿之上，宾主尽欢。
    当西海龙王抬出十几座丹炉时，就代表着他息事宁人的态度。
    而黄尚也愿意分担龙族的这份枯燥，一场宴会当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之前的小小冲突，就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尊纯阳真鼎，乃道家上品丹炉，又有纯阳丹鼎功，纯阳救苦丹丹方，贤侄当真好眼光！”
    西海龙王的称呼又变了，从小友变成了贤侄。
    以他的年纪，对于一位连五百年道行都没有的妖族后辈这样称呼，当得上折节下士。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的。
    丹炉本来就是战略级物资，一尊上品丹炉很可能造就一方大势力，所以天庭造册，道教和佛教看守的都很严密。
    三界之中除了龙宫外，恐怕也只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洞府秘境，才有可能出产上品丹炉。
    至于最适合丹炉的丹药，和罕见至极的配套功法，那更是想都别想了。
    西海龙王倒是没料到，这个不知根底的小妖儿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纯阳丹炉有配合，居然要拿三件套。
    不过稍稍迟疑后，西海龙王还是给了。
    龙宫宝贝真的太多太多，换成其他势力，将这三件套送出去，那就是滴血，活生生在身上砍了一刀，对于西海龙王来说，也只是稍稍心疼一下罢了。
    就当结份善缘吧……
    西海龙王安慰着自己，笑容满面，推杯换盏，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
    “啧啧！”
    黄尚得了便宜，心里还看不起，觉得龙宫是真的废了。
    被打压不奇怪，四海龙宫的实力雄厚，在如今这个神佛盛行的时代，一群龙族能有这个规模已经相当不易，但野性被磨灭成这个样子，实在令妖叹息。
    那些成为坐骑的妖族，至少还能鼓起勇气逃亡下界，这些老龙，却连脊梁骨都抽掉了。
    如此一来，那大威天龙咒的修炼，应该也没有问题。
    不过令黄尚奇怪的是，金蝉子并没有提出要求。
    他传音问道：“怎么了？”
    金蝉子微微摇头，神情有些古怪：“接下来可能会有‘惊喜’。”
    黄尚想到了佛门的因果之道，也运起《地藏本愿经》，开始观察。
    很快他发现，金蝉子身上的因果之线，似乎多了一条。
    “难道说……”
    他的因果之道水平还很低，看不出具体，但聪明的大脑却能猜测。
    果不其然，接下来西海龙王那张如沐春风的老脸上，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告罪道：“老龙宫内有些不便，摩昂，你陪两位贵客吃好，喝好！”
    大太子敖摩昂作陪，西海龙王匆匆离席，刚刚转入后殿，就做出雷霆震怒：“那个孽障还敢跑？本王没有打死他，他还敢跑？”
    龙母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触龙王的怒火，只能讷讷不言，倒是二王子敖英道：“父王息怒，儿臣已调龟鳖鼋鼍，鯾鲌鳜鲤，四处搜寻，一定将三弟带回来！”
    这八种水族本是菜……凡品，但龙宫底蕴深厚，训练了一支特种部队，掌握大阵，即便三太子发飙，也有把握将他抓回来。
    西海龙王掐指一算，老脸却是变了：“祸事了，这孽障怕是已不在西海之中！”
    二王子也傻了，又惊又惧：“三弟真去了岸上？”
    西海龙王看他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手掌一挥，直接将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中间儿子给扇飞出去：“我龙族纵横四方，去了岸上怎的？你怕吗？”
    二王子被扇在墙上，软软地滑了下来，心里委屈至极。
    明明是三弟逃跑，为什么受伤的却是我？
    “父王，儿臣告退了！”
    二王子也不敢抱怨，只能躬身退去，回去自己的宫殿，寻那四百五十一位结发妻子诉苦了。
    “废物！废物！”
    西海龙王都懒得看这儿子一眼，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哪怕三王子兴风作浪，不服管束，也比唯唯诺诺，醉生梦死的二王子强百倍。
    眼见老龙王气泄了些，龙母才上前，牵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你教的好儿子！”
    西海龙王先是甩了锅，然后硬梆梆地道：“放心，他没事，此去……焉知非福！”
    龙母不敢多问了。
    她隐约知道，自己这位结发丈夫和三个叔伯，正在商议一件大事，用以改变龙族的命运，所以之前才安慰小白龙，让他暂时忍耐，以期未来。
    实际上，别说龙母懵懵懂懂，就连四海龙王也不知具体，只是感到不远的将来，会有大变。
    龙族已经错失了许多机会，如果这一次大变动再被排斥在外，那就真的彻底被边缘化，闭目待死了。
    所以四海龙王表面老老实实，其实暗地里活动，和佛门和道教都有联系。
    比如西海龙王的小公主捧珠龙女，去了南海落伽山，服侍观音左右。
    原剧情里，悟空请观音收红孩儿时，后面拿着玉净瓶的那位，就是捧珠龙女。
    哦对了，另外一个善财龙女，则是东海龙王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也就是说观音身后的那两个背景童女，都是龙宫的公主。
    四海龙王万年才生出了十几个嫡系子女，挑了两个最漂亮的，去给菩萨端瓶子了。
    这在上古时期是难以想象的。
    可在这个年代，四海龙王还是托了不少关系，才将女儿安排进去。
    拿到编制的那一天，四条老龙聚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笑着笑着就哭了。
    当然，那也只是一步闲棋，龙女受重视的程度，远不如龙子，所以几个儿子的安排，才是重中之重。
    西海三太子这个年纪最小，气数最旺的，被寄予厚望。
    顽劣些没什么，关键时刻挑得起大梁就行。
    所以西海龙王认为，小白龙此次离家出走，也可能是福非祸……
    “希望烈儿能尽快成长起来吧！”
    “我龙族，真的到了不变则亡的关头了！”
    ……
    数个时辰后，黄尚和金蝉子在西海龙王的再三挽留下，选择告辞。
    临行之前，西海龙王往黄尚手中塞了一个锦囊。
    相当于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黄尚捏了捏，笑容顿时亲热起来，表示常来西海看看。
    西海龙王身体僵了僵。
    不过总的来说，这还是一次很愉快的作客，双方结个善缘，日后也好相见。
    而金蝉子再度念诵了一遍威震三界六道的避水诀后，与黄尚破水而出，来到了岸边，回头一看，西海龙王还带着一群龙子龙孙，遥遥目送。
    “他们不是在看我们吧？”
    “有何分别呢？”
    黄尚和金蝉子相视一笑，还以一礼，转身离去。
    此行收获颇丰，关键是纯阳真鼎三件套。
    不过要发挥这座宝鼎，还有一个关键，就是炉中的纯阳真火。
    这座宝鼎内部自带了纯阳真火的火苗，可以用天地元气激发，可惜属于消耗品，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所以黄尚准备弄一朵真正的纯阳真火回去。
    这玩意在其他世界，那是稀奇得不得了的玩意，指不定能在天地之中排个名号。
    但在这个天材地宝遍地的大世界里，就是一种真火罢了，只要火系环境适合，数百年就能孕育出一朵。
    说是小意思有点夸张了，中等意思吧！
    四海龙宫大部分种类的宝贝都有，火焰是真没有，毕竟是水族，否则直接四件套了，好在老龙王指了个去处——
    火焰岭。
    这个火焰岭，不是主线中的那个火焰山，那个是悟空踢翻了八卦炉，落了几块砖下来，砖里面有余火，落在人界，才形成了八万里火焰山。
    炉子没事，里面的火没事，砖头磕了几块，降在人界就形成了一大绝境，红孩儿在这修炼了三百年，就练成了三昧真火，可见层次之高。
    所以别刷什么红孩儿是太上老君私生子了，三昧真火是用砖头修炼来的。
    言归正传，这火焰岭和火焰山八竿子打不着，位置也南辕北辙，倒是距南海龙宫不远，所以黄尚和金蝉子上岸后，就往东北方向而去。
    “出来吧！”
    小半天后，天色暗下，找了个地方，准备露宿郊外，就在这时，金蝉子淡淡地道。
    黄尚毫不诧异，看向后方，就见一道水波荡漾开来，小白龙臭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金蝉子双手合十：“三太子为何离家？又为何跟着我们？”
    小白龙回怼一句：“管得着吗！我跟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黄尚取出黑棒，在手里拍打着，金蝉子微微一笑，摆出大威天龙的造型。
    小子，我们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小白龙眼眶一红，突然哇哇大哭。
    尾行的原因很简单，佛大人面子大，西海龙王不会追踪，其他地方都有被抓回去的可能，佛大人身边最安全。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小白龙也不知道去哪里。
    他自从有意识时，就在龙蛋里，破蛋而出后，就在父王母后身边，看到的全部是疼爱和奉承的面孔，对于外界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
    之前一时激愤，离家出走，要见一见外界大好山河，可真正上了岸，离了西海，又有些不知所措，看到黄尚和金蝉子离开，几乎是下意识跟了上来。
    现在这个眼泪攻势，也不是真的，熊孩子做错事，只要哭一场，什么都能被原谅。
    然而这一回，不同了。
    真龙打喷嚏，都能下雨，流流泪，更相当于发大水，片刻之间，水就漫过了膝盖，金蝉子皱了皱眉，黄尚则悄悄地道：“真龙全身都是宝，要不我们……嗯？佛门的因果之法，能够干扰龙王的掐算吧？”
    金蝉子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能！”
    两者的交谈声很低，却又清晰传入小白龙耳中。
    唰！
    眼泪立止。
    这小子转身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子。
    黄尚和金蝉子摇头失笑，继续铺草席，找大树，准备今晚的住宿。
    可一刻钟不到，白影闪过，小白龙又跑了回来，恨恨地盯着他们：“能不能带上我？我有好多宝贝的！”
    理都不理。
    小白龙无奈之下，唯有语气放低：“我还是个孩子，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就不能帮帮我吗？”
    金蝉子总算看过来：“你何时出生的？”
    小白龙道：“十个月前！”
    金蝉子指着黄尚：“巧了，他也十个月大！”
    谁还不是个宝宝？
    小白龙看过去，两个宝宝目光一碰，火花带闪电，在半空中飞溅。
    很快，小白龙垂下头。
    显然，相比起这位能跟佛子谈笑风生，能成为龙宫座上宾客的宝宝，他就跟废物一般。
    骄傲被一点点碾碎，小白龙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和悲哀：“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一对脏兮兮的赤脚出现。
    小白龙仰起头，就见那位宝相庄严的和尚瞬间移动过来，目光明亮地俯视着自己。
    那高大的身影，化作一道阴影，将瑟瑟发抖的自己完全笼罩。
    不远处，黄尚躺在树枝上，双手枕着头，翘起了二郎腿。
    爱哭的宝宝运气不会太好，熊孩子，准备被摆出十八种姿势吧~~
    ……
    （节日快乐，今天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