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著中,花荣并不是跟宋江一起,而是去了应天府当差,倒是李逵,因为润州距离楚州近,所以跟剧情一样,宋江担心李逵谋反,就把他叫过来吃酒。
李逵临走的时候,宋江才告诉他这件事:
“回至润州必死。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有个蓼儿洼,风景尽与梁山泊无异,和你阴魂相聚。我死之后,尸首定葬於此处。我已看定了也。”
两人死后,被就葬在廖儿洼,按照书中描绘,宋江分别托梦给花荣和吴用,请他们“到坟茔亲来看视一遭”。
花荣和吴用做梦后心神不宁,就过来看看,果然得知宋江和李逵已死,寻到廖儿洼,两人伤感痛哭,然后自缢在坟前,最后被他们带着的手下将他俩合葬在这里。
而现在按照剧情的改动,虽然花荣并没有跟过来,但最后寻过来自缢而亡,同样显示了他的忠心,过程不一样,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最后的镜头,就是赵晓锐关了门,把李雪刀摆在床上,宁远斜靠在床头,自己靠着床坐到地上,望着床上的李雪刀,赵晓锐说了那句肝颤寸断的话:
“铁牛死了,也是哥哥身边的小鬼……”
眼神里,流露出这个天杀星第一次的温柔。
这一场戏,就此拍完。
跟导演宣布‘过’后,他们的鼓掌和叫好声不一样,睁开眼的宁远他们三人,都有些沉默,显得跟那边的众人是两个世界。
就算不是演员,普通人看一部悲剧后,也半天不能平息心绪,还得难过好一会儿,何况是入戏极深的他们。
而这一场戏拍完,内景戏也结束了,剩下的,都是外景戏。
这场戏结束后,宁远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流鼻涕了。
回来几年都没病过的他,这一次莫名其妙的就病了。
先是流鼻涕,然后就是嗓子疼,再然后,身上总感觉发热,但量体温也没发烧,脑袋还有些发涨,总之怎么都不舒服。
宁远猜测,自己大概是被李雪刀传染的——他早一天感冒的,而宁远这两天戏里戏外都跟他在一块儿。
这些天,李雪刀为了状态调整到契合剧情,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虽然宁远担心他的身体,但也不好劝他。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再加上现在天气还非常冷,他的抵抗力就变低了,最近剧组好几个人都感冒,估计就是这样被传染了,然后又传染给宁远。
病毒性感冒。
这玩意儿一旦传播起来,只要抵抗力稍微弱一点就会中招,宁远最近也差不多,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腾,哪怕他的体质,也免不了。
不过宁远也不怎么担心,一般感冒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而且他一直觉得,如果长时间,比如几年都没点感冒这种小症状,也不是什么好事,人的免疫力虽然很强大,但也需要这些病毒来淬炼。
包括医生对婴幼儿的建议也是这样,如果是一般感冒,症状不是太严重就尽量不用抗生素,几天后就可以自行痊愈,还能增强免疫力。就算发烧,不超过38度5也尽量采用‘多喝水、物理降温’的方式。
一开始宁远也没吃药,直到后来嗓子疼的难受,他才吃了点牛黄解毒片,喝点菊花茶。
这东西他以前觉得挺管用,每次嗓子疼,吃两次就差不多不疼了。
不过以前是上火,这次是病毒性感冒,宁远也不知道行不行,凑合着来吧。
一般病毒性感冒都没特效药,市面上的那些药,基本也就是缓解症状的。
再早一些,宁远他们小时候,每次感冒都会用被子捂一身汗,出了汗,很快就能好,就是有一点,出汗后要立即擦干并注意保暖,要是再着凉会更严重。
不过宁远的戏份也基本结束了,再就是一些补拍的镜头,不用那么赶,暂时可以休息一下。
但宁远除了每天晚上不再熬夜、早睡外,其他时间,要么自己在酒店整理拍这部戏时写的心得体会,要么就去片场看他们拍戏。
因为打定主意这部戏要好好学习,所以无论自己的戏,还是别人的戏,只要宁远有时间,都会记录下当时的感受和心得。
当然,这是李雪刀教他的。
现在有时间了,宁远就开始整理,毕竟刚学的,越早整理复习越好融会贯通。
回来几年了,宁远也慢慢适应了手写,放前世,从零几年之后,他走哪儿都会带着笔记本电脑,除了签名外,他很少动笔,经常发生提笔忘字的事情。
而李雪刀,他因为身体素质不如宁远,去挂了两天的吊瓶。
这期间都是宁远陪着他,也让剧组的人笑称,戏里是宋江的跟班,戏外也是跟班。
而李雪刀则非常骄傲的道:“小远是个好孩子!”
李雪刀躺那儿输液,宁远就在旁边坐着写写画画,李雪刀醒了后,看到他的本子,就要过来看看。
看着看着,李雪刀就不住点头。
“记录的挺完整,继续保持下去,你会发现进步特别明显,以前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正因为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进步很快,李雪刀当然要让宁远也这么做。
看的时候,李雪刀不时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开始宁远会拿过来写着加进去,后来李雪刀嫌麻烦,直接自己写,也算是批注了。
就是他们经常会被打断,毕竟是名人,时不时就会被认出来,然后免不了被索要签名。
所以,输了两天液,感觉好了不少后,李雪刀就不去了,两人要么在酒店探讨,要么去片场观摩别人拍戏。
跟之前差不多,看的时候,李雪刀先问宁远的感受,然后自己再补充,宁远就记录下来。
除了讨论表演,李雪刀也会跟宁远说一些拍摄时,导演张绍林的一些意图和用意,还有编剧改编这段跟原著的印证,有什么效果,又好在哪儿。
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会讨论出问题,然后跟导演和编剧商量,进行更改。
时间长了,不少演员没戏份的时候,都会围到李雪刀和宁远旁边,听他俩讨论,也受益匪浅。
这天,他们在‘梁山’这边拍结局的戏份,是饰演吴用的宁晓志的个人戏。
剧情也很简单,就是吴用抱着宋江三人的骨灰罐,从楚州回到梁山安葬。
尽管原著写的是宋江、李逵和后来的花荣、吴用他们土葬在廖儿洼,再加上对古代入土为安的既有印象影响,如果因此就认为改编的火化是bug,这是不对的。
实际上,火葬在华夏有几千年的历史,最早是因为战争,很多官兵死在遥远的外地,那么多遗体带回去根本不现实,想要回家安魂,只能火化,后来演变成对爱国捐躯的一种褒扬。
不过真正让普通大众接受,还是唐宋时期。
一个原因就是佛教的兴盛,让民众相信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尤其是两宋时期,佛教兴盛的汴京、冀省、两浙、闽省、川省,火葬同样接受程度很高。
再一个,因为有这种风气,家境不好的民众就不会觉得火葬是丢人,为了省钱,也通过这种方式下葬。
最后就是少数民族的影响,北宋诗人王禹偁的《东都事略》记载:“近代以来,遵用夷法,率多火葬。”
因为这种风气,那时候很多大城市都有火葬场,叫做化人场,南宋都城临安,最多的时候达到十六个。
其实从宋太祖赵匡胤的时候,就下令禁止过,但收效甚微,而后来程朱理学开始,他们都上书禁止,依旧相当于一纸空文,直到南宋灭亡都没禁住,尤其是两浙路,连富人都以火化为追求。
不过,到了明清时期,在宋朝刚开始影响力还不大、元朝根本不在乎的理学,开始发扬光大,官府以残忍为由,下令禁止,这才慢慢废除了。
说来也让人无语,那时候不让烧,偏要烧,而到了现在,让烧,偏要偷偷埋。
所以,水浒这个北宋末年时期,火化不仅不是bug,还是风尚,穷人为了省钱,富人为了追求极乐,都这么选。
此时宁晓志坐在的摇摇晃晃的牛车上,头扎孝巾,神色凄凉的抱着宋江的骨灰罐,身边放着李逵和花荣的,眼神空洞无神。
这时候,他的妆容也跟之前他和李逵去找宋江的精神不一样,头发花白,面容憔悴。
一路都没有台词,但那孤独的、可怜的模样,让人看得心酸。
在这中间,拍了一幕吴用抱着他们的骨灰罐,经过断金亭的画面。
曾经,林冲为了纳晁盖、吴用和阮氏三雄等人入伙,在这里火并了白衣秀士王伦,也是多少次进出梁山的必经之地,取的就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意思。
但现在,镜头所过之处,一片残破,还有蛛网随风飘摇。
“看看,这跟当年梁山好汉齐聚的盛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李雪刀感叹道:“不仅是这样,断金亭三个字本来就是兄弟齐聚的寓意,而现在隐含的意思,也是兄弟不再,断金亭就荒废了。”
宁远点了点头。
其实从梁山之后,征伐天下的戏份时,剧组就有意让这里荒废,不仅这里,还有聚义厅那些地方,还专门捉了些蜘蛛,弄来一些灰,到处撒,就为了‘做旧’。
梁山后山有座墓园,这里都是分封前,梁山好汉的埋骨之地。
因为是冬天,草木枯黄,同样一片荒凉的景象。
在开拍前就准备了三座坟茔,并立了碑,所以直接拍吴用在墓前烧纸钱的镜头。
依然没有一句词,有的,只是燃烧的轻微声音,和坟头压着纸钱被北风吹动的声音。
宁晓志木然的坐在墓前,用树枝拨弄着燃烧的纸钱,有一搭没一搭的。
赶车的老汉,佝着腰坐在宁晓志身后的牛车上,微微喘着气,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看向宁晓志背影的眼神很复杂。
“之所以出现他,你觉得是什么用意?”李雪刀问道。
宁远沉吟道:“接下来就是吴用在聚义厅自缢,这个老仆,将会帮他收尸?”
李雪刀点了点头:“差不多,除了这个,也通过他此时的面目,表示吴用的结局也是一样。”
“就跟当初宋江在楼上那番话一样。”宁远恍然。
宁晓志一个人在那里无声的烧纸,虽然一片静悄悄的,但也依然让人眼神离不开他。
他演技当然厉害,曾经拿下第三届华夏话剧金狮奖的演员,也拿过梅花奖,演出的话剧几十部,除此之外,在2015年以前,他每年参演的电视剧也至少三四部,虽然大都是配角,但只要出现,观众看的时候就不会忽视掉。
就连杨蜜那部《盛夏晚晴天》的肥皂剧,他在里面演刘凯威跟班谢创的父亲谢照厚、乔氏那位奸诈的董事,把一个奸诈的笑面虎演得栩栩如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他对戏的那些人,看着就是演,而他,就是那个人。
说起来,这部水浒里,拿过金狮奖的还不在少数,饰演童贯的雷格生,饰演高俅的魏宗万,就拿过89年第一届的金狮奖,而且雷恪生还拿过梅花奖。
当然,李雪刀也拿过梅花奖,拿梅花奖的还有演林冲的周野芒,另外白玉兰和佐临的话剧奖也都拿过。
演卢俊义的王卫国也是如此,梅花奖、白玉兰奖都捧过。
这样的大腕,在水浒传里还有很多,当然,也有不少人虽然没有拿过奖,但演技也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用心,或许也跟张绍林、任大惠他们选角的郑重,和高标准的要求有关。
看到墓园里,在不远处的那座‘林冲之墓’,李雪刀忽然感叹道:
“说起来,之前林冲之死的改编,就非常不错,因为我把高俅放走,气得他吐血而亡,那一幕看起来真是太揪心了,不过这样一来,远比他战死沙场更显得讽刺。”
宁远也点了点头:
“那一幕我也印象很深,最后死的时候太凄凉,跟我们在另一边因为可以招安的兴高采烈形成极大的反差,摄像机还给墙上的盔甲一个镜头,这样勇武的人,没有战死沙场,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太让人唏嘘了。”
李雪刀说道:“所以啊,后来我在那儿哭,不是演,是真的心里难受,好的剧情设计,真的能调动演员的情绪。”
宁远深以为然的再次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