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四民代表的到达,暂时解除了镇南王的困境。
当然,他还是不能走。
事实上这时候他也走不了,淮安周围的军民都在不断涌来,正好已经是初冬季节,北边运河徐州段已经封冻,这边的黄河虽然还没封冻,但岸边也已经开始出现了薄冰,各地农忙都已经结束,就连那些水利设施的建设,因为结冰也都相继停止。
大家都有时间。
甚至一些老头老太太干脆带着干粮拎着马扎过来……
他们准备和镇南王进行持久战。
“大王,看看,这就是民心啊!”
四民大会主持……
好吧,就是主持。
毕竟作为一个民意机构,四民大会还是得有个主持的,而四民代表的抽签范围最大就是到六十,所以最终发挥尊老的传统,由代表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六十的老工匠担任。
此刻他正一脸激动,指着外面的人山人海说道。
那全是堵镇南王的。
镇南王因为无法登船渡河,最终不得不在四民代表劝说下,暂时落脚人民银行在淮安的分行,这同样也是一座新式的小楼,就在淮安城內。现在这座小楼周围已经完全被闻讯赶来的军民堵死,除非踩着他们的脑袋,否则镇南王是别指望出城的,甚至就连不远的城墙上都挤满了人,还有拿望远镜往这里看的。
实际上城外同样有人等着,山阳县这次人口普查后,总人口近六十万,估计至少四十万在堵镇南王,而淮安府总人口一百八十万,估计其中八十万已经齐聚府城……
镇南王插翅难逃。
“大王,您真的就这样舍弃江浙四千万父老?”
另一个代表说道。
镇南王长叹一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诸位代表,这京城我是必须得去的,杨某出身寒微,得神庙提拔,以一商船伙计不满十年位极人臣,陛下更是待我如长兄,如今陛下为奸人毒害,我岂能坐视?”
他眼含热泪地说道。
“那就带兵进京,也无需非得十万大军,只要大王肯带领骑兵军和警卫旅北上,我等立刻劝百姓散去!”
一名代表说道。
其他那些代表纷纷点头。
十万大军有些夸张,毕竟如今运河封冻,步兵北上光军需运输就很困难,而且这时候现役总共加起来都没有十万呢,再为此征召预备役就有些浪费了。
单纯保护杨信来讲,骑兵军加上警卫旅就足够。
骑兵军目前下属三个旅,都是三千人,一个重骑两个轻骑,其中重骑是胸甲长矛骑兵,不过也配有火枪,实际上就是类似辽东铁骑那样的精锐冲击骑兵,只不过胸甲更厚,甚至一定程度上能抵御子弹。两个轻骑兵旅就是类似骠骑兵,不过虽然没有铁甲,但实际上也有丝绸软甲,只是软甲重量可以忽略,他们快马弯刀同样也配有火枪。另外骑兵军还有一个榴弹炮营,使用九斤榴弹炮和两斤野战炮,都是可以一匹马拖着满处跑的。
这样一个军再加上实际上是线列步兵,但骑马行动的警卫旅,就足够保护镇南王进京了。
毕竟他还有北方的家丁。
但要说就带着一个侍卫营,那是绝对不行的。
这些四民代表就是来跟镇南王商议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首先镇南王这样的忠臣,肯定是要进京救皇帝的,现在皇帝被人下毒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地,甚至细节真凶之类很多都已经被脑补出来……
也不能说脑补。
毕竟还有两个刚刚从京城过来的人证呢!
王化贞是医生。
李实是宫里的大太监,他可是当了多年苏州织造的,江浙谁不知道李公公是深受皇帝宠信。
他俩都说皇帝是被人下毒,那皇帝肯定就是被人下毒。
而且从他俩到南京也刚过去没几天,这时候消息还不够南北往返一次的,除非使用那些飞剪通讯舰,否则南北之间消息往来最快差不多也得十天。这时候估计京城那边也就刚知道李实改口,甚至都未必知道,总之这时候京城的辩解根本没有,虽然驻苏州的江南巡抚拼命呼吁大家克制,但他有屁说话资格,他的命令在巡抚衙门都不管用。
镇南王给每个朝廷派驻辖区的大员身边都配了一个助理。
据说助理随身带着毒药呢!
哪个大员做出不该做的事,估计当天晚上就得暴毙。
总之随着那些报纸的宣传,再加上王化贞和李实这个人证,现在江南江北加上浙江,三个布政使司的军民都已经确信,皇帝真的已经被奸臣下毒而且危在旦夕。至于这个奸臣当然就是以孙承宗为首的北人集团,反正上次他就做了一回奸臣,已经靖难讨伐过他的三地军民,自然而然地就认为是他下手。
是他,是他,就是他!
就是孙阁老因为皇帝新政,严重伤害了北方士绅利益,故此趁着皇帝落水染病的机会,偷偷指使手下在太医院的药里下毒。
那个被灭口的小吏就是铁证。
然后皇帝一死他做张居正,这个老东西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而且就算皇帝不死,就像现在这样,朝廷也等于被他控制,说不定他还不只是想做张居正呢!
他想做曹操!
至于九千岁……
九千岁又没兵权,这时候还能干什么呀!
只能忍气吞声虚与委蛇。
所以才不得不被孙承宗强迫着写圣旨,孙承宗又让李实撒谎,目的就是哄骗镇南王,毕竟这时候唯一能阻止他逆行的只有镇南王,只要镇南王被哄住,认为皇帝已经好转,那他就可以再次下毒让皇帝病死,然后他又去欺负人家孤儿寡妇。
简直是丧心病狂!
居然还想欺负人家寡妇!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虽然大家对皇帝没什么忠心,但也理解作为一个忠臣,而且还是和皇帝亲如兄弟的镇南王此时心情。
他的确着急。
可着急也不能这样贸然北上。
他这样贸然北上,万一被孙承宗埋伏人马中途截杀害死,那江浙三地四千万百姓怎么办?就那么一个侍卫营五百骑兵,这种情况下北上,人家随随便便一个旅就能殴死,这可不是过去凭着武勇就能所向无敌时候。孙承宗的手下有无数大炮,同样也已经大量使用线膛枪,镇南王再能打,只要侍卫营被解决,剩下弄个百十杆线膛枪狙杀,他也一样饮恨沙场。
而这几乎可以说是必然,别说孙承宗,就是随便一个北方士绅都想着把他千刀万剐呢!
所以一个骑兵军,加上警卫旅再加上侍卫营,加起来一万五千人,这是最低限度的。
但现在……
“诸位,因为上次之事,如今那些奸佞正在诬陷杨某造反,若杨某再带兵进京,岂不是正好给他们口实?杨某处猜疑之地,就连陛下都对我有些疑心,杨某此行正欲向陛下,向天下人示清白,再带着大军北上,那还有何人能信杨某清白?
杨某不怕死。
就算那些奸佞要害杨某,杨某也要去救陛下,就算死在进京途中,杨某也死而无憾矣!
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诸位代表,就让我清清白白去死吧!”
镇南王很痛苦地说道。
代表们一片感动,说到底镇南王都是为了江浙百姓啊!
从镇南王的表现可以看出,什么他想做曹操董卓都是纯粹诬陷,镇南王对皇帝对大明的忠心,那是完全毋庸置疑的,之所以割据三省只不过是为了能让三省四千万百姓免遭贪官污吏的荼毒。可以说为了三省百姓,他硬生生由一个原本可以安享富贵的忠臣,不得不背负谋反的恶名,三省四千万百姓都欠他的。
他是被三省百姓拖累的。
但是,越是如此,三省百姓越不能坐视他去送死。
“大王,我等不会再阻拦大王。”
一个代表突然说道。
然后包括杨信在内一片疑惑的目光。
“但大王之前也说过,四民大会既代表民意,代表着三省四千万百姓,既然大王为救陛下不惜冒险北上,那三省四千万百姓当然也要北上救驾,您可以走您的,但您也无权阻拦三省百姓,骑兵军和警卫旅是受四民大会委托,代替江浙四千万百姓北上的,这个与您无关。”
那代表继续说道。
“对,与大王无关,是四民大会委托他们北上。”
主持立刻说道。
“这怎么能行,他们乃是杨某属下,他们做什么都是杨某之责!”
杨信正色说道。
“那就让他们退役好了,让他们转为后备役,后备役乃是民兵,只是受镇南王幕府指导训练的百姓,但不是兵而是民,镇南王幕府有需要时候征召他们当兵的权力,但他们没有当兵的时候,就不是镇南王的属下。那么他们志愿组成一支义勇军北上勤王救驾,同样也不算镇南王属下,乃是江浙三省百姓和大王一样担心陛下安危,故此由四民大会号召组建起来救驾的。”
那代表颇为得意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