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开始了,说不煎熬是假的。
时间未知,结果未知,就连李光擎此行能否一帆风顺,同样未知。
宫里的胡之源只需像从前那般谨慎保命即可。月鹿宫虽少了东燕国君妹婿,但娜沐这北戎公主仍好好的。胡之洵打着弟妹母家势力的主意,暂时不敢对她如何,她王妃也做得更是合格,不给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相比之下,凤儿的日子比他好过得多,至少不必惧怕有人害命,公子和锦哥儿一如既往疼爱呵护有加,只是李光擎和方晋让她牵肠挂肚。
许是担心泄露行径,暴露李光擎,方晋出发后便音讯全无。等他出现在凤儿面前,朝她要九玄堂钥匙时,她恍惚以为自己午睡未醒,还在做梦。
走时精精神神的干净人儿,回来时一下巴半长胡茬,跟小唇须连成片,变成一块乌云罩着下半张脸,显得人更为憔悴。
凤儿实在心疼,钥匙丢给春生让他先回去歇着,留下方晋。吩咐玉玫备水让他好好泡泡解乏,拜托锦哥儿请来位刮脸师傅,然而胡子刚剃到一半,他就栽歪在浴盆边睡着了。
公子悄声过来时,凤儿正轻手拨弄方晋已毛糙的头发,眉毛拧着,小嘴瘪着。他凑近一瞧,见她掌心那缕黑墨里夹着几根白。
“累成这样,可见他多辛苦。”
凤儿嗯一声,作势要拔那几根白发,被公子拦住,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剪刀,小心贴根剪掉。
“让他先睡吧,水温吞之前叫醒就好。”
公子离开前又嘱咐她,等方晋睡饱了起床,让他马上先去看看夫人。ρо1捌.ň⒧(χsyùSんùЩù.cǒм(xsyushuwu.com)
凤儿嘴上答应着,心想无论何时,公子总是惦记他的好姐姐。不过这倒没毛病,夫人也当他是亲弟弟一直疼着,后来月份渐长身子渐沉,她才逐渐专注呵护自己和腹中孩儿。
新生命在孕育,这是凤儿目前仅有能望到结果的盼头。
她从没见过刚降生的小孩子,不知抱在怀里会是怎样的感觉,或许抱上那个软团子,她便能体味到母亲抱自己时的欢喜,想象出少年公子抱着小小的她时,心中涌出的种种。
回顾从前,公子告白时说“万物生长皆有因由,唯独情不知所起”,追问下去,他却讲起她出生时的事。当时她正情爱昏头迷眼,并无多虑,个中滋味,是眼见夫人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她才品咂明白的。
童年压抑,姐姐未出世的孩子是公子唯一能看到的希望。那如白纸般的婴儿,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在等着,他做好了将世间所有美好都给那孩子的准备!
天不遂愿,人祸降临,他只做了片刻舅舅,甚至没能等来外甥女看他一眼,就天人永隔。
承载他一切希冀的生命陨落,又一个新生命呱呱降生,就是凤儿。一样的小,一样的软,会闹会笑,鲜活旺盛!公子冰封于心底的全部温柔,被她奶声嘤咛击破枷锁,倾泻而出!
再次有了寄托,这一回他想要抓牢,做她支撑,为她织梦,让这团希望永远在身边燃烧。
是爱,沉甸甸的。
哪是不知所起,他不自知而已。
走出思绪迷丛,眼前是水中睡沉的方晋,凤儿想他对自己应也非情不知所起,但她不想深究了,只管承接与回报。
这夜凤儿的月洞床上没有淫语连篇的骚郎中,只有辛劳过后偎靠在心上人肩头酣睡的方大夫。
次日方晋又生龙活虎,看过夫人,说大人孩子都好着呢,且八成是个男胎。
换成旁人听到这话早喜出望外,偏夫人笑出几丝无奈,拉着润娘道:“可我喜欢女儿怎么办呀?成日看凤乖缠着你粘着你,我好生羡慕!”
公子一通呸呸呸,“别乱说,小心我外甥胎里就记你仇!”
凤儿满脸得意忘形,润娘怼她一指头,回头疼惜夫人,“月份越近要生越辛苦,做娘不易,但你要珍惜。孩子只有怀着的时候跟你血肉相连,等出来了,再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你就哭着怀念娃还在肚子的时候了。”
一屋人兴高采烈畅想孩子降生后的事,夫人静静笑着听,不时偷偷瞄瞄窗外。
锦哥儿全看在眼里,知道她目光所落之处,有位父亲连笑都不敢出声。
蝶园就快迎来新生命,等待开始变得不那么煎熬。凤儿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猜是夫人的孩子先来,还是李光擎的结果先来。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抢先到来的,是更让她惊诧并恐慌的事!
这日玉玫匆匆来报,说有人在园子大门口求见。凤儿问来者何人,玉玫吭哧半天,极其为难地说她去看看便知。
若是寻常人物,玉玫万不会如此,凤儿命她去知会公子一声,揣着满腹狐疑急忙跑出去瞧。
是两个女人!
一个斗篷罩身脸,另一个她认识。
“燕子!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燕子不见以往的精神头,满眼是焦灼。她刚要开口,身旁人抬手阻拦,摘去斗篷,露出一张清丽端庄又焦灼更甚的脸。
“吴小姐?!”
来找她的竟然是吴风婷!凤儿不禁惊愕,冥冥预感大事不妙,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忙冲燕子道:“有事找我,大可差人喊我出去碰面呀,怎能带吴小姐来这种地方,她还怀着身子呢!”
“是我求她带我来的!”吴风婷话音明显发颤,表情绷着平静,但眼神极为复杂。
凤儿预感更糟糕了,索性不再顾忌,主动凑近一步,悄声问她:“是不是将军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吴风婷一把抓上她胳膊,死死抓着,强压嗓子,双眸噙泪。
“求你……求你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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