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客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价格——阿姨的定价,线下经营来说,颇为良心,况且选择如此丰富,欧洲美洲的大小厂牌到国内青岛原浆,哪怕喝不起一千四百块的蛇毒(当然,也没必要),总还有朝日啤酒来拯救你的夜晚,十块的价格,比起全家便利店都良心。
除了入口处的冰柜放满软饮,吧台内是新店才有的小吃加工,只做些最简单的冷冻食品化冻加热服务,有香肠、薯条、披萨、跟35块/12个的煎饺。
尽管吧台桌上贴着禁止外带食品的标示,但亲身试验下来,大约只要你不叫海底捞外卖,是没人会多看你两眼的。如果脸皮薄不好意思,旁边有torres薯片和黄飞红可以买来下酒。另外有趣的一点在于,尽管店内到处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收银处的正对面,是香烟的货架。
如果仅仅是凭借与从前还海富便利店留下的照片,似乎新店与老店并无本质上的区别,阿姨本着“更多、更大、更强”的简单信念,继续拓展数量与品类边界,新店看起来有种酒吧的模样,但处处留有便利店的尚未褪尽的痕迹。
好比酒水自取、外卖自带、所卖产品并不会掺杂一家酒吧对自己选品的定位——盈利即可。做生意,赚钱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正是这样迅捷直接的做事逻辑,才决定性地让海富便利店,跃过了众多的bottle shop或精酿酒吧,成为了今日的啤酒阿姨。在她店里永远涌动的人流,是因为随意工作日的中午也能走进这家店里,点上几杯啤酒独酌一个下午,因为时髦爷叔阿姨都能毫不费力地融入其中,因为年轻的新婚夫妇们带着孩子,也能没有罪恶感地在此偶尔party 。
这里的氛围,始终是最属于啤酒的。
热络又自在、随和又简单。
一个现象的兴起,一家便利店的面目变迁,还是阿姨的趣闻轶事?
当阿姨将海富便利店的招牌摘下,换上啤酒阿姨时,我们已经无法将两者简单分开讨论。
说回阿姨,为忙于新店的开张,过去几个月里,白天监督装修,晚上又排满了要谈事情的酒商或熟客,已经年近五十的阿姨,一天只能睡到三四个小时,工作强度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第二次见到她时,阿姨骑着一辆小小的动车(她管scooter叫动车),专程来给法华镇老店的员工送些烧烤。
提出想要采访的请求时,她专注听着,直视说话人的眼睛,但疲惫从嘴角开始就藏不住,回答前先费力动员面部肌肉,为我拼出一个笑容道:“小姑娘,今天不行啊,实在太累了,下次我们提前约好吧?”
嗓音上火沙哑至近乎失声,为了让我听得清楚点,她特意再往我身侧靠近了一些。
七夕节晚上,是第三次看到她,抱着起码可以聊聊的心态,我想先请她喝个一杯。
店长小黄向我打包票说会打来阿姨最爱的啤酒(是龙头其中的一款白啤),刚端到了阿姨面前,阿姨着急地摆摆手,“我现在不喝酒的,去端杯茶来!”端来的茶水里没有茶,白色菊花和红色的枸杞漂着,倒在皮尔森大杯子里,看起来很养生。
最后那杯白啤,阿姨坚持让我喝掉。
她坐在靠里葡萄酒架旁的沙发上,晚上十点钟与十一点钟各有预约的酒商来找她谈事。谈事的时候,她身子坐得很直,看起来比平时高得多,两条腿支架般分开扎稳,双手反转地架在膝盖上,是有指点天下的气势。
坐在她旁边喝酒的两个小时里,如果没人过来跟她讲话,她就抓紧每分钟,靠着抱枕摊在沙发上闭眼小憩,手机放在旁边,不断有新消息提醒点亮屏幕。睡得也不安稳,她会时不时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店里走上一圈,见到熟客,就拍着肩攀谈几句。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她跟我告辞,”我们要去新店那边搬货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呀小姑娘,我们下次再约吧。”
我好奇她为何搬货这种小事也要亲力亲为,阿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在斟酌我的问题该如何回答,只热情地伸出胳膊来揽过我,再次拍了拍我的肩头:阿姨请你喝杯酒吧小姑娘。
任何人都能够走进来喝上一杯,丰俭由己,你或嫌此地喧嚷拥挤,但也不妨碍别人爱它自由轻松。人来人往时光穿梭,啤酒阿姨仍坐落此地,慷慨地张开双臂,向所有好奇的人,展示一个永远斑斓壮阔的世界,灯火通明,全年无休。
很多人说啤酒阿姨很魔都,会生意、精明还有一些魔都人特有的聪明。但啤酒阿姨与她的店,似乎代表了魔都的某一面——时髦、阔达,以及更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很厉害,在魔都你一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即使你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起灶火,魔都的四季,就在这平凡温暖的面香中,悄然轮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