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阳来到龙宫中央大殿前。
    他没有忙着走进去。
    西秦大帝眼下看似正处于低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下谁也不敢肯定他究竟还有多少力量。
    这样一个要紧的地方，秦帝说不定专门了准备特殊的防御禁制，来为自己眼下的动作护法，防止被人打扰。
    是以陈洛阳没有直接步入殿中。
    他略微思索一下后，手掌一翻，多出一团黑影。
    黑影确实一根团起来的绳索。
    随着陈洛阳心念动处，乌黑的绳索表面浮现金色的符文，同时闪动蓝色的光华。
    这条聚宝索，正是先前在红尘下神州浩土里，先天宫长老成鹤拿来暗算他的宝物。
    名为聚宝，听着客气，其实却霸道诡异的很，拥有很独到的灵力。
    捆人并不在行，却擅长束缚其他宝物，也可以借此压制目标宝物同其原主人之间的联系。
    陈洛阳当初被这绳索化作的网笼罩时，便感觉同自身宝物的联系被大幅度削弱，几乎难以再驱策这些宝物。
    说起来，这条聚宝索真正的主人，却是南楚皇朝凤翔侯程应天，眼下也正在上方政阳城中。
    是他暗中借了聚宝索给先天宫的成鹤。
    陈洛阳现在回想，成鹤当初下红尘，降临神州浩土，谋图“生”字天书，未必是为了先天宫。
    按照白玉瓶提供成鹤的生平经历记述，他同程应天过从甚密，隐隐臣服于对方。
    程应天，乃至于其背后的南楚皇朝，才是成鹤真正效忠的对象。
    不过以程应天尴尬的身份，他同南楚皇朝之间是否一条心，怕是还要加个问号。
    陈洛阳从成鹤、程应天手上夺得聚宝索后，在返回红尘古神教总坛，以及从古神教总坛来西秦皇都政阳城路上，一直都有暗中揣摩这件宝物。
    只是单凭他自己，想要消去程应天留在其中的痕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
    血河老祖、楚皇他们送给“魔尊”的礼物，不敢有所不敬，送来的东西都是毫无印记的白板无疑，哪怕原先有痕迹，送出之前也会特意消掉。
    而这条聚宝索性质就不同了，成鹤能使用此宝，其实也是在真正主人程应天的帮助下。
    陈洛阳眼下修为境界，同程应天相比，还低了一些。
    不过，他自有办法。
    自黑壶蜕变成白玉瓶以来，陈洛阳只要有空，便会琢磨揣摩这东西。
    虽然眼下还稍显仓促，但已经有不少收获。
    只不过来政阳城之前，白玉瓶里暗金琼浆几乎见底，一穷二白。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洛阳也难以进一步验证自己的发现和猜想。
    现在，因为政阳城这里的大战，暗金琼浆积攒了不少，陈洛阳却可以将一些猜想付诸实际加以尝试。
    他凝神之下，双目暗金色的光华更加浓重，渐渐凝结为实质。
    这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聚宝索上。
    然后，似乎有真实非虚幻的琼浆凭空而生，出现于聚宝索上。
    接着这些暗金色的琼浆，便在陈洛阳的控制下，净化消除聚宝索上前任主人程应天留下的意境念头。
    这一动手不打紧，暗金琼浆流逝飞快。
    陈洛阳倒不心疼，而是感到诧异。
    最初被净化的意境念头，只是金色的光明煌。
    这是南楚皇室嫡传绝学辉煌谱的修为。
    程应天虽然是旁支子弟，但也获准修炼辉煌谱，并且造诣超群。
    但在光明煌被暗金琼浆净化消除之后，聚宝索内的武道意境，竟然又显化一张八卦图。
    陈洛阳分辨了一下，这是先天八卦，乃先天宫嫡传武道所出。
    照这么看来，程应天除了南楚辉煌谱绝学以外，还修习有先天宫绝学，且是嫡传正统，造诣匪浅。
    哪知这还不算完。
    之所以暗金琼浆耗费不少，就在于聚宝索中呈现的前主人印记层出不穷。
    先天八卦图也退去之后，竟然又呈现出血污痕迹。
    这些污血，迅速汇聚为一条滔滔血河，奔流不息，浊浪滔天。
    暗金琼浆仍然将之净化。
    陈洛阳则颇为诧异。
    仔细体会光明煌、先天八卦图和血河中分别蕴含的意境，可以肯定，出自同一人手笔。
    并非三个不同的人各自留下痕迹在聚宝索里。
    这个程应天，一人身兼三家之长，而且还不是浅尝辄止，是都有极为深刻的造诣。
    陈洛阳跟南楚、先天宫、血河三家的嫡传武者都交过手。
    但他隐隐感觉，随便挑哪一门，程应天都是最出色的。
    论辉煌谱，程麒元、程虎元都远远不能跟程应天相提并论。
    这倒是举世皆知的事情，没什么问题。
    但论先天宫嫡传先天八卦真解，成鹤这个先天宫长老，恐怕都比不上程应天。
    而论血河一脉的根底，血孤村主修无极血海不好比较，可是最初在神州浩土打过交道的那个血河剑客，在血河剑意上的修为，比起眼前聚宝索里蕴含的血河剑意，似乎也有所不如。
    这个程应天，不愧南楚新生代第一人的地位。
    只是露出的冰山一角，就帮他在红尘十杰里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这厮隐藏如此之深，其他人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吗？
    陈洛阳心里嘀咕。
    ……恐怕还真不好发现。
    自己能将他一层一层底细洗出来，是因为白玉瓶里暗金琼浆着实神妙。
    否则虽然能消除对方留下的印记，结果却可能是最外面那层光明煌在消退的时候，就把里面的先天八卦和血河双重印记自行烧掉了，不会有暴露在外人前的机会。
    陈洛阳越是揣摩，越能感觉其中精妙。
    最外层的光明煌同最内层的血河，隐隐形成阴阳晦明的平衡，借助八卦图稳定。
    稍有一点触动，平衡被破坏，大家就一起报销了。
    如果不是暗金琼浆神妙，恐怕修为比程应天高的人来破解这聚宝索里的印记，也难以发现更深层的隐秘。
    这里的平衡越脆弱，反而说明程应天本人的修为越稳固，三大传承互通有无，融会贯通。
    陈洛阳脑海中隐约捕获到一点灵感。
    这个秘密揭露出的一些信息，或许有可供我利用的地方……
    念头一闪而过，被陈洛阳压下。
    首先，解决眼前的“魂”字天书。
    陈洛阳净化了聚宝索之后，便果断出手。
    乌黑绳索化作闪动蓝光的巨网，飞入殿内，目标直指冷寂头顶的“魂”字天书！
    看得出，西秦大帝眼下正夺舍那姓冷的将领。
    这其中一重关键，就在于那一页“魂”字天书。
    陈洛阳眼下还不确定这页天书具体发挥什么作用，但如果能将天书剥夺，西秦大帝的夺舍，不说失败，相信也会离预期结果大打折扣。
    黑网上乌光闪动，一下子将“魂”字天书罩住。
    果然就见冷寂全身一震。
    他睁开眼来，目光如电，直接就向殿外的陈洛阳望来。
    迎着那目光，陈洛阳心知，那或许已经不是冷寂，而是西秦大帝李策才对。
    不过，他正找上对方最虚弱的时刻。
    虽然面对敌袭，但“冷寂”此刻僵立原地，身体不停颤抖。
    五条黑龙冲入其体内的进程，暂时中止，就见五道粗大的黑色光柱，在“冷寂”胸口不停甩动。
    与“魂”字天书的联系，似被割断。
    天书残页甚至被闪动蓝光的网朝殿外卷走。
    “冷寂”双目中寒光凛冽，徐徐抬手，朝殿外一指。
    陈洛阳当即就感觉，包围自己，仿佛水银一样粘稠沉重的井水开始以自己为中心，疯狂挤压。
    那恐怖的压力，别说武帝了，就是武圣，也会被压得粉身碎骨，难有抵抗之力。
    幸好陈洛阳早有准备。
    天河老剑仙送给他这位“魔尊”的礼物，这时发挥功效。
    道道光华，仿佛勾勒出一枚巨大的透明晶石，将他整个人护在当中，把井水的压力隔绝于外。
    不过，这井水着实恐怖，压得透明晶石嘎吱作响，仿佛随时可能碎裂。
    但陈洛阳抓紧时间，控制聚宝索，强行将那页“魂”字天书拖过来。
    对面的“冷寂”，顿时全身再次一震。
    其双目中威严凛冽的光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
    他闷哼一声，身体歪倒。
    就见其双目里，光辉不停闪烁，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威严凛冽的气势和莫名其妙的茫然，交替出现。
    最后，他仰天低喝一声。
    喝声中仿佛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全部要贯入其体内的五条黑龙，开始倒转，逆冲而出。
    一起冲出者，竟似乎还有一道淡淡的虚影，似是幽魂一般。
    年轻的西秦将领面现虚弱之色，视线中全是茫然，思维似乎一片混乱，完全弄不清先前发生过什么。
    “冷寂”，重新变回冷寂。
    而那道淡淡的虚影，则同五条黑龙相结合，在半空里不停晃动，似乎想要凝结为一体。
    可是黑影晃动间，无论如何都无法稳固成人形。
    最后，黑影忽然静止了一瞬间。
    陈洛阳立马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刻这黑影就轰然爆炸开来，四分五裂。
    大殿整个崩毁，五条黑龙四散分飞，完全撕裂这水底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