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晨曦 作者: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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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已经盯了你一个多月,你做过什么我们都知道。”
柳彦杰想到最近跟在身后的那辆司蒂别克。
工部局是在虚张声势,如果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就不需要再找他问话。他们根本没抓着藤,更没摸到瓜。但是,表面上柳彦杰还是对张末根慎重地点头。
面前是西洋人设计的大楼。主楼南部西首是有名的中央捕房,那地方白天也是阴沉的,夜间更显得鬼影重重。柳彦杰被带上主楼南部二楼的侦探部。侦探部有几间办公室,他们一直朝里走,在最里的一间门口停下。张末根上前敲了门。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柳彦杰注意观察了下,坐在办公桌后的是西洋捕头。另一个应该是中国人,站在捕头身后,大概是翻译。华生电扇在一旁哗哗地朝他们吹。
西洋捕头叫柳彦杰坐在办公桌前的木椅上。柳彦杰坐了上去。他头一回坐审犯人的椅子,心里倒是有点奇特的感觉。张末根和几个巡捕站在门边。
西洋人通过翻译问柳彦杰的名字、出生年月,柳彦杰回答了他。想到今天自己生日却在警务处接受盘问,他极不痛快。柳晨曦还在家中等他回家过生日,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接着对方又问他有没有参加哪个党派。柳彦杰说没有。西洋捕头让翻译询问他在上海开赌场的事,柳彦杰觉得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便说:“我知道工部局一直在进行反赌的活动,也十分愿意配合法方的调查。在租界内,我一直遵守租界的各种法规,从没有任何逾越。”柳彦杰指出:“先生提到的赌场,确实在我名下,都开在沪西。由于陈市长对反赌的宣传与最近实行的一系列行动,我也正在考虑关闭赌场,做合法生意人。”
西洋人说:“柳先生愿意配合租界工作,这很好!希望你尽早关闭赌场!先生知道,租界一向不主张这种不正当行业在上海肆行。”
“这我一定及早办到!”柳彦杰说。
西洋捕头翻阅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又不时抬头斜一眼柳彦杰。柳彦杰看不见上面写什么,但必定是和自己有关的事,就听西洋人又问:“听说柳先生喜欢古董?”
“是的。”柳彦杰能猜到对方要问什么。
“3年前有一批从皇宫来的东西到过上海。”
“这我不清楚。”柳彦杰镇定地回答。
“前年冬天有个中国人死了,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块瓷片。你来警务处看过这瓷片,说是宋朝的东西,”捕头说,“半年后我们的巡捕在上海与浙江相交的地界——一处荒废的厂房里找到了其余的碎片,请人鉴定后,断定那是汝窑瓷器。这件瓷器来自紫禁城。” 西洋人一边说,一边观察柳彦杰,蓝色的眼珠盯着他,像只蓄势待捕的野猫:“我们怀疑,你和那个中国人的死,还有那批古董有关!”
“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古董的事。”柳彦杰神情自若。
“张探长,”西洋人说的是张末根,“他跟了你一段日子,发现你每月都会往浙江长兴来去几天。车子走的路正好能经过那个发现碎瓷片的厂房。案子发生后,你又立刻去了那里,之后也一直走那条路。”
“先生,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西洋人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副白色手套,仔细地戴在手上。又从手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只用白布包裹的金色怀表。窗外闪电划过,苍白的光印在西洋人那双幽兰的猫眼上,发出奇异的光。他问:“柳先生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那是一只金黄的浮雕怀表,表壳上雕画的是卡斯托,周围有一圈海浪般的浮云。西洋人用带着手套的手打开表盖,两根欧式花纹指针静止不动地停在罗马数字上。表面整洁干净,外圈绘有珐琅彩的西欧乡村风景图画,画面上两匹骏马在草地上奔腾,大气沉稳。柳彦杰看了看,回答说:“这是英国钟表匠马克海姆制造的怀表,存世极少。”
“根据我们巡捕调查下来的消息,” 西洋人说,“曾有人见过,柳先生也有收藏马克海姆制作的怀表,和这块一样。”
“是的,我的确收藏了这位钟表匠制作的表。”
柳彦杰不意外地看到西洋人露出满意的神情。那位捕头晃动了一下表链,说道:“如此精致的古董表,张探长居然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找到了它。”
“我真为失去它的人感到无比可惜。它是只好表,做工考究,马克海姆制作的表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称得上传世之作,”柳彦杰颇为遗憾地说,“如果是我,一定会极小心地珍藏。”柳彦杰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裤袋里摸出一块表,竟和西洋人手中的怀表几乎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站在墙角的张末根忍不住出声,“戴尔蒙先生,我亲眼看到柳彦杰前几日用的不是这块怀表。”
“张探长是不是看错了。”柳彦杰淡淡地说。
“我不可能看错,”张末根大步走到柳彦杰面前,夺过他手中的怀表,“戴尔蒙先生,马克海姆的表既然都是独一无二,那这块表一定是假的,是赝品!”
柳彦杰沉稳地向情绪激动的张末根伸出手,示意要回怀表。张末根碍于西洋人的脸色与柳彦杰的身份,只得拉长了蛤蟆脸将表交还到他手中。柳彦杰用英语解释说:“这表是真的,确实是马克海姆的作品。戴尔蒙先生,你可能知道,在希腊神话中,天神宙斯曾化身天鹅到人间,与一位人类公主生下一对双生子,卡斯托和普尔尤克斯。哥哥卡斯托善于马术,弟弟普尔尤克斯精于拳术。仔细看,我们手中的浮雕虽然一摸一样,但是相对的。你手中的是‘卡斯托’,表盘珐琅彩绘得是骏马奔驰的乡村风景。我手里的是‘普尔尤克斯’,同样的风景里却没有骏马,只有野兔与高大的树桩。”柳彦杰按下一侧的小机关,表壳应声打开,露出里面生动的珐琅彩绘画,两只狡兔扑向大树墩,整幅画面栩栩如生。
西洋人少了方才的得意,他让柳彦杰把“普尔尤克斯”交给他看。柳彦杰将表递给了张末根。这个华人探长卑躬屈膝地把东西送到西洋人手里。一旁的翻译一直在纸上记录他们之间说的话。西洋人仔细将两块表进行比对,琢磨着柳彦杰,又看了看翻译的记录。他颇是失望地说:“刚才柳先生说过,你是六月出生,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是的,”柳彦杰笑着说,“所以我收藏了这块‘普尔尤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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