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棺材铺_现代耽美_BL 作者:荒川黛
第11节
长生棺材铺_现代耽美_BL 作者:荒川黛
第11节
他跪在地上,被动的一句句听着时雪折的话,张不开口,指尖也钝的可怕,只剩意识还是自己的。
“他一步步的教导你,亲手领着你,其实只是利用你,是地府的一步棋。”
“你看看你手心上的那条红线,是他给你的标记。”
“你手腕上,有他的头发,用来锁你的魂魄的,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查不到父母的下落吗?因为你的父母也是一步棋。”
时雪折似叹息一般:“他那样的人,犹如远山沉岚,永远是别人无法碰触的,高高在上的人啊。”
谢眠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时雪折仿佛是说够了,忽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捂着嘴咳了两声。
时雪折朝yin影里看了一眼,一闪身消失了,只留下那股轻微的气息和萦绕在谢眠脑海里的话。
谢眠的身体突然像是被解了禁锢,略一脱力的摔在了地上,艰难的撑着手臂低低喘息。
脚步声极轻,但谢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除了对他的熟悉之外,能让时雪折这么惧怕的人,只有一个。
范岚。
一股极淡的冷香送入鼻尖,谢眠看着他微微弯下腰,冰凉的头发划过侧脸垂在他的手腕上,将他轻轻的抱了起来。
他从地府归来,带着一身的冷意和压抑到几乎看不出的戾气,谢眠看着他的眼睛,艰难的说:“刚刚,时雪折来过。”
范岚嗯了声:“我知道。”
“牧夭不见了,是不是被他抓走了!还有言灵鸟把我们引过来,这里的鬼都……”
“我都知道。”
谢眠看着他的表情,动了动勾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绕了绕,小声的试探:“时雪折还说了我的身世。”
范岚脚步一顿,却没开口又向前走了,谢眠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被头发挡了一些的下颚骨,既冷且硬。
“你、不说点什么吗?”
单凭时雪折说话,他是不信的,可脑海里突然灌入的记忆和他突然的出现,又有些怪异。
明明牧夭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范岚低下头,轻轻的抵着他的额头,语气冰凉的说:“睡吧。”
谢眠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努力的瞪大眼睛保持清明,却只能在最后看见他表情淡淡的、不带感情的偏过了头。
“范……岚……”
第32章 言灵(六)二更
谢眠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在棺材铺他的房间里了,熟悉的摆设让他反而有些恍惚。
茫然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范岚!
他翻身下床,却在沾地的那一刻迟疑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复原了, 只有一条骨血似的红线。
时雪折说他掌心那条红线是范岚留给他的印记。
这条红线是在包浩文死的那天出现的,那天他也是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了他。
父母失踪的那天,他在街上遇袭被人救了。
当天晚上七爷要带他去棺材铺。
他的手上出现这条线见到鬼, 他因为赵彬中了降头去查看现场,结果在现场又遇见了他。
第一次到棺材铺的时候,七爷并不知道他已经认识了范岚,意思是说他的出现不是棺材铺安排的, 当时和他那个对视,他知道自己就在那里。
也是, 他是无可匹敌的八爷,谁能安排他去做什么,除非是他自己想要去做的。
——您父母的事情,我这里没有权限查, 如果见到了八爷可以问问他。
谢眠脑海里突然泛出这么一句话,像是白七说过的,可为什么他知道了范岚是八爷之后,一直没有问过他?
是他……忘了吗?
不对, 他来棺材铺唯一的目的就是调查父母失踪的原因,怎么可能会忘了。
他要问清楚。
谢眠拉开门,直奔范岚的房间,用力的拍了几下没有人回应,他又跑到前面铺子里,明秋站在那儿。
“范岚呢?!”
明秋看了他一眼,从柜台里抽出无字鬼书推了过来,也没觉得多奇怪的唔了一声:“昨天抱你回来之后,说有点事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谢眠没接,又急急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秋摇头。
“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明秋点了下头:“他说你看这个就明白了。”
谢眠垂了垂眼睛,拿过无字鬼了,把手掌贴在上面,影像像是有意识的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一身黑衣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浩浩原野之中,漆黑的夜色只有他站的那里有一丝丝的光线。
那张脸是范岚,虽然不是他现在这样的宽袍大袖,可脸却是一模一样,他手里有一把巨镰,正滴着血。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灰黑色的长衫,袖口上是白色的梅花,嘴角全是血。
范岚走上前去,淡漠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猛地一伸手将他的脊椎瞬间折断,硬生生的扯出一截白生生的骨头。
他闭了下眼,背对着男人,没看他倒下去的样子。
濒死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低声喊了句什么谢眠没有听清,他伸出的手没人去接又松松的掉了下去,砸在草地上,从脚到头开始一寸寸的慢慢化成飞灰。
谢眠再一看,赫然就是自己的脸!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可无字鬼书上什么也没有,那些东西像是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的,无法控制也无法靠近。
他猛然记起来,在叶家的时候,范岚曾经说过:‘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说如果你在杀人中找不到方向,那就去试试听听自己的心,他会告诉你答案。’
——后来,他死了,我杀的。
谢眠脑子里像是有数万吨的腐蚀性液体被炸开了,喷jian了一地,又疼又酸。
他死死地握住手指,胸口憋的几乎要炸开了,这是什么,范岚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要看这些。
他不信这个,他要见范岚,要听他亲口说,只要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他就算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按照时雪折的话来说,连这条命都是旁人无意造就的,有幸能认识七爷、认识明秋、认识牧夭肖山,成为棺材铺的老板,得到那么多的善意和温暖。
成为谢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白捡的。
但是范岚没说,他问的时候,他只是冷漠的别过了头什么也没说。
他其实不是一个为了别人肯定而活下去的人,但是范岚不一样,他给予他另一半生命,他是不同的。
从以前他就觉得,范岚和这三千尘世都不同的。
这生命的前半段儿,谢眠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无论是上学上班还是往后结婚生子,都和旁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一夕之间,爸妈不知去向,莫名其妙成为一家棺材铺的老板。
灵魂就地斩杀或送入地狱,这种稍稍疏忽就会颠覆三界的责任,就这么避无可避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不给商量,不给退却。
他在那个无所依仗的时候,碰见了范岚。
那个横看竖看都和正经不搭边儿,连棺材铺众人都很嫌弃的人,其实骨子里又那样令他安心。
相信只要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毕竟他是范岚啊。
他咬着牙扛起责任,尽管不能把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强,但好歹能让他少c,ao一些心,出事时不必他来分神。
谢眠想着,忽然笑了下。
这样强自逼出来的强大,在他眼里不知道能夺过几分真心来。
时雪折说,这样的人,穿过数万年的时间长河,怎么还会爱。
不是。
范岚会在他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耐心解答,在他危险的时候以身相护,会一点一点的领着他踏足未见过的领域。
他来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一声不吭,留下这么个东西,谁要看了!
谢眠咬牙切齿的抹了下眼睛,见着指缝间的一片濡shi乱七八糟的想这人真是最混的混蛋。
可偏偏却又在他的生命里,撒了那么多的温柔来。
**
范岚站在忘川河边,眼神淡漠的看着平静的河面,漆黑的水上连个波纹都没有。
他抬手,扔了个不知道什么进去,漾起一圈圈水痕。
“地府的异动你发现没有。”范岚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你已经怀疑的对象了,不然不会这个时候回来。”
范岚微微仰了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这三界能有这个算计和能力,又能从中获利的,不多。”
地藏王抬脚站到前面来,嘴角也微微勾动了下,只是这个笑不像范岚带着冷意的讥诮,而是一股仁慈。
“我们当年的那套法制已经不适合现在了,他想夺权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不该由他来夺。”话落,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当年拔擢他坐上天帝位置的时候,看重的东西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磨灭的一干二净了。”
范岚眼神没偏,依旧看着面前平静的忘川河,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声:“谛听呢?”
“最近有些不舒服,在府里休息,你有事想问他?”
范岚略一蹙眉,看着旧友依旧仁慈温暖的神色,到底没问出口而是换了个换题:“青丘来问过你青墨的消息,你没告诉他们,还是谛听确实没听到?”
身后的人好像突然僵住了,仁慈的笑意也突然凝固了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没有听到。”
范岚点了下头,没有再追问,而是转过了身来,两手拢在袖中微微抬眼,看着他:“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被渡化的,即便杀了也不等同于渡化。”
地藏王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斩羽,果真时光变迁,连你这样只懂得斩杀的人,也会说这样悲悯的话。”
范岚仰了仰头,笑意幽远的又垂下眼睛:“自从他死了以后,我就已经学会了。”顿了顿,他又似叹息的说:“你却忘了。”
“我已经不是斩羽了,从他死了以后我就只是范岚。”顿了顿,他抬起手看了眼白皙干净的掌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息了一声:“斩羽早已在那次地震中灰飞烟灭了。”
“我和斩羽一样,只有我们都死了,天界才能容的下谢眠和整个地府。”范岚偏头似笑非笑的问:“你说呢。”
地藏王指尖一颤,佛珠被掐碎了一颗,摔在地上弹了弹跳进忘川河,掀起一股小小的浪。
不出所料,佛珠落进河里,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凄惨哀嚎,那是河里的亡灵被鬼力灼烧的痛楚。
这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普渡的这条路上,自体生心魔。
心魔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谛听,听不见这三界的异常了。
范岚有些可笑的想,自己在肃清地府这条路上设计了那么多的人,连对谢眠的感情都被算计在内,结果却被一个“绝不可能”的人扯了后腿。
是了,他原本还想什么人有能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给谢眠的“父母”带走。
即便是他当时忙着修补谢眠碎魂的事,疏于管理地府,可时雪折想叛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之所以能和青墨能兴风作浪这么久,自己却一点也查不到他的消息,地府一定有人帮忙。
他一直知道地府有叛徒,却没想到这个叛徒会是他。
利用时雪折实施降头术,在山江让肖山和明秋受伤,言灵鸟带走白七,在南城造一个小地府。
如果是他,一切都说得通了。
“多久了。”
地藏王静静地看着他,手指拨了拨佛珠,他知道范岚终于还是发现了,他原本想靠着自己战胜心魔,看来还是不行。
“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三天。”
第33章 言灵(七)
一万多天。
范岚没那个耐性去算到底是多少年, 何况地府的记年和人间不一样,他这个一万多天早人间早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也就他这样的人,才会算这个。
当年盘古一斧子切开天地,混混沌沌的自己也不明白切开了天要干什么,坐在地上想了数百个日夜也没想明白,最后就那么没了。
尸体该化山的化山,该化海的化海。
女娲善良了一辈子, 为了自己的邪念不危害人间硬生生抽了出来封印,最后也尘归尘土归土。
这个世上无论人也好神也罢,任何生命都有个尽头, 也有个重新开始。
当时他不懂,对于犯了错的恶灵厉鬼一概斩杀,可这三界的恶灵是永远也斩杀不完的。
地藏王站在他的身边,低低的垂了下眼睛, 雪白的头发被不知哪儿来的yin风扯了一下,又服帖的铺了回去。
他低低的念着不知道什么咒语, 浑身金光大胜,自脑后向外扩散起来,足足照亮了半个地府。
瞬间,无数恶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范岚两只手仍旧束在袖子里,一片平静的看着他。
“我不想对你动手。”范岚说:“所以,自己了结吧。”
地藏王忽然笑了:“你太自信了,你以为算计了谢眠, 他就不会为了你犯险吗?那样的人,你低估了。”
范岚眉头一拧,袖子里的指尖略微一掐,再抬起头来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
“八爷现在联系不上,七爷也没个下落。”牧夭撑着下巴犯愁,好在明秋和肖山的伤治好了,不然这一屋子老弱病残,拿什么去查。
明秋站在柜台后一言不发,肖山站在椅子上也撑着脑袋,大眼瞪小眼的发愁。
“老板人呢。”牧夭问。
明秋抬了抬眼睛,示意上了楼:“范岚昨天抱他回来,留下无字鬼书之后就走了,然后他上了楼就也没下来了。”
牧夭抓住了个重点:“抱回来的?”
明秋点头。
牧夭愤怒的一拍桌子,完美避开了重点:“我一个人不知道被拉到什么鬼地方,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踏马的这货进去一趟,就光把老板带出来了?”
明秋隔空感受到她的怒火,突然看到台阶上下来一个人,脸色苍白的跟鬼没多大区别,走起路来也恍恍惚惚的险些摔倒。
他刚才下楼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看个东西就成这样了?范岚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
谢眠走到柜台边,几乎是机械性的取出了无字鬼书放在柜台上,角落里的小瓶子嗡的一声。
明秋抬手拿过瓶子往远处放了放,“这儿行吗?”里头的绛朱跳了跳,他才把瓶子放下。
牧夭担心的说:“老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的?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虽然医术一般,但是……”
谢眠摇了下头,推了无字鬼书一下,首先放了一个重磅炸.弹出来:“别找八爷了,范岚就是八爷。”
这么一句话,把现场几个人瞬间炸呆了,足足有五分钟没人发出声音,谢眠也没着急,只是没什么ji,ng神的等着他们反应过来。
明秋反应最快,不敢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范岚……是八爷?”
牧夭哆嗦了两下嘴唇:“别、别吧,我骂了那么多遍傻逼,他要是八爷他能饶了我?”
谢眠揉了揉额角,疲惫的说:“你们听我说,我刚刚把从我到棺材铺为止,所有的线索都理了一遍,发现一个问题。”
几人也不是真闹,听他这么说也认真了起来,毕竟现在铺子里丢了个人,至今还没有半点头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知道的是,赵闵琪那个案子里,除了她之外,其余鬼魂最后没有进地府,应该在时雪折手上。”谢眠移了一个小杯子,当做是时雪折和降头术。
牧夭点了下头,这个她是知道的,虽然没参与进去,不过范岚后来的报告里说了。
“山江市那件案子当时说是解决不了了转过来的,八爷说了不要明着cha手,我当时以为他知道,但是后来发现这件事也不在他的掌控内。”
谢眠那时候以为是八爷心里有算计,怕他和范岚坏事,结果到了才发现,这个狐妖和一般的请狐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证明他拿到的消息,也是错误的。
这个人不仅算计了青丘,还算计了范岚。
“不在八爷的掌控内是什么意思?”
谢眠说:“我们都被算计了。”
“什么人?”明秋也别过头了看他,整个棺材铺连带八爷都被人摆了一道,什么人有这种能耐!
谢眠没直接回答,又拿过一个杯子放在了右侧,“时雪折手里握着的恶鬼、功德殿里溜走的恶鬼,足够造一个小型地府出来。”
牧夭还是没太听明白,费尽千辛万苦就搞个鬼屋收几十块的门票钱,浪不浪啊。
谢眠抿了下唇角,知道他误会了,就指着前两个杯子问:“如果棺材铺众人非死即伤,恶鬼不入地府反而流散人间,范岚乃至整个地府因为和青丘结了梁子,腹背受敌,获利最大的是谁?”
“当然是天界了。”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
牧夭一看见他就没好气,摸起茶杯就砸了过去,“谁允许你踏进来的,滚。”
他也不恼,径直坐到了柜台前,挨着牧夭撑着下巴看她,说出的话却是对谢眠的:“这么多年了,权利一直在地府手里头,天帝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想夺权,他不光要棺材铺覆灭,还要范岚死。”
牧夭冷冷的笑了一声:“那你还不去效忠你的天帝,来我们这小庙里来装什么孙子,看我们死了几个?”
谢眠略一蹙眉,虽然不知道牧夭和这人之间是什么恩怨,但看着这么闹也有点头疼:“您怎么称呼。”
男人侧过头:“我叫穆临,牧夭生前的未婚夫。”
谢眠和明秋相互对视了一眼,牧夭还有当神仙的家属的吗,肖山嘴快,立刻喊了声:“姐夫!”
牧夭:“……小崽子闭嘴。”
谢眠咳了声,及时的制止了这场还没开始的闹剧,“是,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七爷。”
穆临非常自觉的参与进这个话题里:“如果是言灵鸟,倒也好找。”
谢眠咬了下无意识的咬了下嘴唇:“您有什么办法吗,如果真的可以找到七爷,我们一定……”
穆临摆了下手:“哎呀,您真客气,我是棺材铺的女婿,您也是我老板,太客气了哈哈哈。”
“咳咳!”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牧夭恶狠狠的说:“你他妈说不说,不说赶紧给我滚蛋,回你天上喝露水去。”
穆临轻咳了一声恢复严肃的表情,说:“无论是小地府还是言灵鸟,他们无非是想把你们各个击破。”
谢眠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穆临说:“天界即便想夺权,也需要一个由头,没有理由不可能贸然下手的。”
谢眠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之所以铺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无非是想造出一个地府纰漏遍布,危害三界的状况好去“清君侧”。
到时候就算范岚再强,也不可能扛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地府去对抗天界,为了三界更好,势必要被抉择。
既然如此,他就送天界一个由头。
谢眠轻笑了下,朝穆临眨了下眼睛,“两位既然是未婚夫妻,也该放个假出去培养一下感情争取早日完婚,让我们也喝个喜酒,只是时机不算好,有人打扰就不大好了。”
穆临也一笑:“不会。”
牧夭没看懂两人想干什么,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俩想干什么。”
下一秒,牧夭的声音就消失在棺材铺里了,只剩一声微弱的叫骂。
“你想将计就计?”一直没说话的明秋问,他觉得有些冒险,不太赞同的皱眉。
“破釜沉舟,暂且一试吧。”谢眠其实也没多少把握,但这个是最后的办法,赌一赌吧,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运气多少应该还有一点。
明秋没再问,只是绝对信任的点了下头,谢眠也没多说什么,划了下手掌又滴了几滴血进无字鬼书,一道金光翻出来,直直的打入了明秋身上。
身后的柜子轰然倒塌,指尖若隐若现的出现一截截黑色长指甲,嘴角呕出一大口血。
肖山吓了一跳,赶紧抱住谢眠的胳膊:“谢眠哥哥!”被他一甩手推了出去,摔倒在墙角。
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也呕出一小片血迹,直直的晕倒了。
谢眠扫了两人一眼,一脸漠然的利用无字鬼书为媒介,联结了天界。
他则在明秋身上取出他的那块无字鬼书,由鬼门进了地府,走过yin阳路,淌过忘川河,范岚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范岚。”
他回过头,眸光瞬间一缩,沉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要个答案。”谢眠顿了顿,又抬头看他:“问完了我就走,只要几分钟。”
范岚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谢眠下一秒便觉得瞬间急速的下坠,耳边剧烈的风声割的他头疼,不由得紧紧抓住他绣着金线的黑色长衫。
范岚小心的护住他,不动声色的往怀里揽了揽。
一落地,谢眠便闻到一股极致的带着冷意的香,那是范岚身上的气味,也是地心的气味。
范岚松开他的手腕,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是压着撕裂天地的怒气:“我让你在棺材铺待着,你为什么不听话非要任性,地府是你来的地方吗!”
谢眠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故意给自己看前世的东西,说自己杀过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自己能活。
“地府不是我来的地方,但我男朋友在这里,我来找他。”谢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范岚的目光很沉,几乎具象化的压迫着谢眠,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抬起手,又狠狠地将他扯进了怀里,两只手掐的他背脊生疼。
谢眠感觉他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寸寸揉碎了,融进骨血里,疼得他无意识的呻.吟了声。
“范岚。”谢眠仰起头,没来及开口就被他狠狠的托着后脑,近乎撕咬啃噬般压了下来,他嘴唇一疼,几乎是立刻就蔓延出一股血腥味。
谢眠抬着手,去抱他的后背,手指不自觉的缠住他的头发,肺部的空气被掠夺一空。
他没见过这样的范岚,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绝对的侵略性,和平时那个浅尝辄止的他完全不一样,陌生的让人害怕,也让人沉溺。
良久,在他感觉自己是否要窒息的时候,范岚终于松开了他,抬手在他嘴唇上抹了一下:“回去吧。”
谢眠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眼睛,没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刚走出两步,范岚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一带,从背后抱住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怀里一样,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低低的说了声:“谢眠。”
谢眠嗯了声,偏头蹭了蹭他的脸,突然身子一僵,腰部一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骨节里,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范岚,你混蛋……”
范岚将他拦腰抱起来,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心,柔软的重复了一遍:“是,我最混蛋。”
第34章 言灵(八)
范岚看见他额心泛起的一道光芒, 低低的松了口气,“我终于把佛骨,还给你了。”又抵了抵谢眠的额头,无限眷恋的轻轻吻了下。
数万年来,他总分不清自己和谢眠到底谁更狠一些,他要自己亲手杀了他,现在自己又反过来让他亲眼见着自己的死。
他按住左腹低低的喘了口气, 黏腻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是血,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却没去擦, 只微微勾动了下嘴角。
果然是气得不轻,最后那么点儿意识了都想着给他一刀。
“八爷。”
范岚一听见声音,脸色立刻恢复正常,站直了身子。
门里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毕恭毕敬的朝范岚行了个礼,赫然就是白七!
他失踪当天, 范岚和谢眠一起进了他的记忆,发现他将自己捆成了个茧,于是让谢眠出去找找言灵鸟的同时,自己回了地府。
棺材铺的人和他都有契约, 能强行用鬼力把人召唤回来,无论什么情况下,白七后来在茧子里留下的只是个空壳子。
他那时还不知道地藏王就是地府的“内鬼”,加之正好也能作为计划的一环, 索性也就没告诉别人,又担心他再出去犯傻,就让他在地心住着了。
“小七。”范岚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无意外的问他:“天界那边怎么样了?”
“我得到的消息是谢眠来之前,明秋和肖山阻止他来找你,被打伤了。”白七稍稍停顿了下,又说:“天帝以为我死于言灵,明秋和肖山重伤被他们囚禁起来了,牧夭暂时失踪,至于谢眠……他们应该会倾尽全力找他,毕竟这是对付你的唯一筹码。”
范岚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的将谢眠放在床上,自己则走到白七旁边,负手站着,视线看向漆黑遥远的地府。
“这是他唯一的时机,也是我们的。”范岚伸出手,轻轻一握:“我的时间不多了。”
白七敛眉在一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自己这些话八爷都明白,即使他说了也还是无能为力,平白再撕一次伤疤罢了。
想了想,他回过头,挑了个折中的问题问了:“你给谢眠腰上塞的什么东西?”
范岚仰头无声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才娓娓道来:“数万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只知道斩杀的、天地化生的“鬼”,谢眠是由盘古之心吸取大地灵脉所化的魔身佛骨。后来我因为杀戮太多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他同我做了个约定,后来因为这个约定,我亲手杀了他。”
白七眉头忍不住拧起来,范岚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一揭而过,但在这清淡之下掩藏的是数万年的执念。
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变成后来“那样”的范岚吗。
“然后呢?”
范岚睁开眼睛,声音沉的几乎听不见:“我在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生取了他的佛骨。”
白七倒吸一口凉气,生取!
“那岂非是灭顶的痛苦!”白七光是一想都觉得那种痛苦简直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范岚点了下头:“是,但我们这种人,一旦死了就是灰飞烟灭,只有在他活着的时候生取,才能保住他一点魂魄,不过还是免不了碎魂,我修补了很长时间,才封印起来。”
白七攥了攥手指,回头去看床上静静躺着的谢眠,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看到他本来面貌和牧夭都吓的声音哆嗦,怕鬼又怕妖,和他们仿佛格格不入,但尽管如此,他骨子里却又有一种无法名状的坚毅。
“后来我将佛骨一掐三分,一截在我这里,另外两截分别送到西天雷音寺和天界凌霄殿。”
另两处都是有大功德的地方,比只在他手里好。
白七沉吟了下,有些不理解,“西天中立不掺和咱们三界的事情,可天界既然有反叛的心思,怎么会把这截佛骨给你呢?”
范岚闻言一笑:“这得感谢我的好徒弟。”
白七不明所以的拧了下眉头,时雪折?他能干什么好事!
范岚说:“他利用青墨作乱,天帝又想利用他加快地府的动荡,于是把那截佛骨借给他镇压妖力和鬼力。”
白七恍然大悟,佛骨在功德殿,这就相当于是双手奉送到他手上了,时雪折和天帝两个人千方百计的算计范岚,其实都只是在做助攻?
“这算是偷ji不成蚀把米吧……那谢眠……”白七欲言又止的回头看了眼,睡得一脸安详的老板,他不得不怀疑范岚连他也算计进去了。
“他总觉得我是好人,所以我故意带他去山江,告诉他我不是好人,甚至让他看见我吸收功德殿鬼力的样子。后来时雪折给他一小块三生石,试图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从而恨我,反倒是帮我一个忙。”
范岚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原本冰凉的目光好像一瞬间软了不少:“当年我创立了地府,又把地府弄得一团糟,他跟着我总是c,ao心,现在我终于能还给他一个清平世界。”
白七没来由的心一慌,可他到底是那个稳重内敛的七爷不是冲动的牧夭,压低了声音,尽量稳重的问:“您打算……”
范岚回过头看他:“小七,我一直说,你是我最合适的接班人。”
白七摇头:“不……”
范岚轻轻笑了一下,眼神一直放在了谢眠脸上,如果眼神有实体,早已将他吻过千万遍。
“我死了以后,他还需要你们的照顾。”范岚声音很浅却又温柔的让人一字也没有落下,“地府这些弄权的老东西不一定服气,他又是那么个温软的性子,没人逼到他底线的时候总是凶不起来。”
白七慌乱的听着他交代遗言一般,用力攥紧了拳头,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你自己的人自己管,我凭什么帮你管老婆,往后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他妈要不要帮你过去给他掌掌眼?!”
范岚还真的顺着他的话题考虑了下,笑说:“当然要了,没有我好看的不行。”顿了顿,他又说:“人比我好就行了,比我对他好就够了。”
白七忍无可忍:“放屁。”
范岚好脾气的笑了笑:“不管是不是放屁,是时候了。”话音未落他却踉跄了一下,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白七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怎怎么了!”
范岚眸光颤了颤,轻轻的动了动手指,撑住他的手臂想站直却又更重的摔了回去,额角青筋毕现,还有一层冷汗裹成一缕滴下来。
“刚才还佛骨给他的时候,借那个吻一并还了点鬼力给他,不然那具身体撑不住,结果没注意就给他捅了一刀。”范岚声音微哑的笑了笑,嘴唇抖了两下,又摇摇头:“不碍事。”
白七也顾不上尊卑了,抬手就去掀他的外袍,里头那件白交领已经shi透了大半,染得血红黏shi。
无字鬼书化成的刀刃,笔直的cha进他的左腹,鲜血还在止不住的往外渗,看的白七头皮发麻。
谢眠倒是了解行情,凡间的刀子伤不到地府的人,他就直接上无字鬼书了!
他抬手一按他手腕,这一看才知道,什么一点鬼力,分明是给了大半!
“啧,八爷也会受伤?”谢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冷笑了声从床上下来,垃圾一般把他盖在自己身上的长衫扔在地上,毫不留情的踩了过去。
这样的谢眠陌生极了,和平时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居高临下,从表情到眼神无一不沁着厚厚的冰雪,冻的人瑟瑟发抖。
白七皱眉,如果不是会破坏计划,他简直想去摇醒谢眠,告诉他范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恨我,正巧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取信天界,也好在地府立威。”范岚一把掐住白七的手腕,轻轻的摇了下头,似乎是有点虚弱,但说出的话却是无比清晰:“别告诉他。”
白七咬牙,尽管有千万般不愿却还是点了下头。
谢眠冷笑着站到范岚面前,狠狠的掐住他的下颚,目光冷厉的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你的血染遍无字鬼书的每一寸。”
白七一动立刻被范岚攥住手腕,笑着迎了上去:“哟,我的小阎王现在有这么大本事了。”
谢眠甩开他的下颚,将他狠狠推到白七的手臂旁,头也没回的说:“你太自信了。”
他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却不让人觉得慌乱,大概是真的魂魄和骨头都回去了,也不是那个纯粹的凡人大学生了。
是足以和八爷并肩的上古大神。
范岚无声的勾动了下唇角,却没多说什么,而是让白七将他从地心带出去。
白七担忧的说:“你现在这个状况,我们出去了你岂不是……”
“这个才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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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眠从鬼门出来的时候,外头站了两列银盔宝甲的天兵天将,见他出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下敷衍的礼:“谢先生,我们天帝有请。”
他心里了然,自己来时“无意中”联结天界的无字鬼书他看见了里头的幻象。
尽管破绽百出他还是相信了,大概是太惧怕范岚了,这么一点微弱的可能性都不愿意放弃。
可怜又可悲。
谢眠没有反抗,也没有显得急躁,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见,可以。但是要在棺材铺。”
天兵无法理解:“为什么?”
谢眠理所当然的说了一个借口:“我恐高。”
天兵似乎抽了抽眉角,但也没怎么显示出不悦,而是拱了下手说:“属下这就禀报天帝。”
谢眠嗯了声:“那你们先禀报,我回棺材铺看看家里两个病号饿死没有,觉得行就直接来见我,不行就算合作破裂。”
天兵:“……”
谢眠说完便径直往前走了,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反正这些人会跟着他的,不出所料的话明秋和肖山两个人应该也被困了。
他们现在翻天覆地的找牧夭和他,估计更想不到白七竟然在地心,谢眠醒来的时候听见白七的声音也惊了。
他仔细一想,如果这是他和范岚计划中的一环的话,那就容易理解的多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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