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久如许 BL 作者:非我有
江程久如许 第7节
江程久如许 BL 作者:非我有
江程久如许 第7节
话还没说完,陆灵犀先反应过来:“什么?汶哥你想搬我哥那边去?”
“是啊。因为我五月左右才会进柏同舟那个剧组。这期间的空档不太容易接到活儿,所以,可能会经济上困难一点。”他一着急,连称呼也变了,“江燃,我把你的小书房收拾一下就能住,然后付你一半房租水电,可以吗?”
陆江燃看着他,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并没有立刻回答。
“我不是说搬进来了就怎样怎样,而且……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特别是富贵,它真的挺烦人的,但是——”
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陆江燃心头一热,嘴角也缓慢地上扬。他知道程汶想说什么,而且他也不反对这个主意:“可以。”
“你们要做室友啦?那我是不是可以经常吃到汶哥做的菜啦?”
“那是自然。不过……”陆江燃肯定了妹妹的问题,接着伸手拍了拍程汶的膝盖,“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要你的钱。”
程汶看起来神情没有多大起伏,其实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水,被陆江燃一拍,才恍然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从几天前就开始幻想的同居生活竟然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咧开了嘴,甚至感觉到自己身后那条并不存在的尾巴也像见到了食物的富贵一般,开始疯狂摇晃起来。
陆灵犀看看他,又看看程汶,瞪大了眼睛:“汶哥,你被包。养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容六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对他们示意。程汶看到陆灵犀走向他停在门口的豪车,立刻搂住陆江燃的肩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挡住他的视线。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夜场老板,非但没有水火不容,反而有那么点儿干柴烈火的意思,容家六少爷这只狐狸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知道他是不是多疑了,陆江燃的肩膀有点僵硬。
“程汶……那个容嘉树……是不是对灵犀有什么意思?”
程汶一愣,随即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很讨厌他。”
——不得不说,做哥哥的直觉真的很准,也很残酷。
第四十五章 剧组
五月时候,程汶进入了《初色》的剧组。
他和陆江燃同居这段时间以来,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就是煮饭、遛狗、和他的陆老师腻歪在一起,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妙处。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郝哥催着他早早把合同签完了,自己恐怕都没有毅力离开1301的小窝,独自背着行李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而这,几乎是他恋爱以前工作的常态。
这部电影主要拍摄地在重庆,全国大部分地区此时还处于温度宜人的春季,但重庆这座城市已经提前给人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了。
程汶一早就知道,柏同舟邀请了著名女演员姚琼玉来饰演片中的缝纫厂女工阿珠。
放在七八年前,姚琼玉在国内是属于名副其实的一线大花旦,不论身价还是演技都是影后级别的。只不过年纪不饶人,如今她年过四十,不得不做好准备渐渐退居幕后。此次正是看上了《初色》的本子好、阿珠这个角色有很大的演绎空间,才答应了柏同舟的邀约。
相比姚琼玉的影坛地位,男主角濮云则是文艺片界的常客。他拥有一张充满故事的脸,配上一副低哑磁性的嗓音,演起秦风这样优雅颓废的男子可说是信手拈来。
坊间都流传说,这一部《初色》是柏同舟为了推濮云争夺国际演员大奖而特意搭出的台子,连姚琼玉也只是给他做配。
在大腕云集的剧组里,没有经验的新人程汶自然是一枚“小透明”。出发前,郝哥给他安排了一个助理小张,替他打理打理内务、开开车,除此以外程汶基本全都靠自己。好在他虽然从未经历过摄像机的拷问,但作为一个模特,对镜头有着天然特殊的职业敏感,加上vi这个角色于他而言算是本色出演,因此并不显得十分拖剧组后腿。
柏同舟为了照顾他循序渐进地适应,进组半个月以来,拍的多是过场戏和vi的工作戏。
第一次上主戏便是这日vi初到秦家,与秦风、阿珠夫妇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濮云穿着件浆洗得发硬的白色汗背心坐在画架前,拿着画笔对着一块空白画布看似构思,实则心不在焉地用画笔杆子敲打着桌面。姚琼玉一头略显蓬乱的枯发扎了个低马尾,穿着圆领汗衫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娴熟的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是养尊处优的影后。两个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几个略带烦躁的眼神,画笔和菜刀之间不甚和谐的旋律,就把人带进了繁琐而压抑的家庭氛围。
程汶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敲门进来,礼貌地和濮云问了好,还没来得及握手,柏同舟就喊了“卡”。他反复看着监视器里二人对戏的场景,总觉得欠一点味道,可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ng几次下来,濮云索性点燃了一支烟来抽,厨房里做背景的姚琼玉也不时走出来看看情况,程汶心里忐忑极了。经过半个多月的磨砺,他自己觉得已经能表演得比较自然,没有了一开始束手束脚的感觉,但真正焦点落到自己身上,内行人还是能看出问题。
“平了,还是平。这戏有点太顺了。”柏同舟狂躁地抓着头发,“汶子,你太单纯、太没有侵略性了。”
程汶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以为……一开始的vi就是要比较单纯、比较自然的那种……”
“是要单纯,要自然,但是,一定要有不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
“我明白问题在哪里——”濮云抽了一口烟,索性代替导演讲起了戏,“汶子,你看,我是一个已经四十来岁、阅尽繁华的老男人。我曾经有过年轻、财富、声名和女人,可它们现在弃我而去,剩下一潭死水。只有你——只有你突然的出现,像投入水面的那颗石头一样,哐!”
濮云空手做了一个礼花绽放的动作,没有再往下说。
但是程汶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是徐志摩著名的那首诗:“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那是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是在一潭死水的生活中忽然出现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
可这一切却又不能刻意,要在波澜不惊中让观众感受到这种惊艳与冲击。
程汶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陆江燃时候的场景。
面对着突然从电梯间撞出来的自己,陆江燃从容转过脸来,半是惊讶、半是含笑的眼神一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心。
他点了点头,提起行李走出门外,探头问了一声:“柏导,我可以不敲门么?”
柏同舟一愣,姚琼玉和濮云相视一眼,抿嘴笑着说:“让他试试吧。”
柏同舟挥一挥手:“再来一条!”
老旧的木门“哐”一声被半大的力道撞开,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以背对着镜头的姿势倒退进门。看了看门牌上的号码,才转过身抬头盯着濮云,松松爽爽地问候:“秦风老师?我是vi。”
从监视器后面看过来,在程汶抬起头来的瞬间,白皙英俊的面容衬着粉、橙撞色的t恤,眼神中带着的清亮光芒仿佛让整个昏暗yin沉的屋子都瞬间明亮了起来。柏同舟一拍大腿,无声地喊了一个“好”——就是这种感觉!
“哦,你来了。”濮云随手一扔画笔,敷衍地握住了他的手。
程汶能感觉到,濮云的眼睛深深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去,从虚无,到不屑,再到意味深长。短短几秒钟,程汶的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姚琼玉捋了捋头发,从厨房走出来。他又伸手出去,对方眼神一闪,习惯性地低下头去,沉默着回头进了厨房。转身的时候,不自觉地将手心在围裙上抹了抹,背到了身后。
濮云斜眼瞄了一眼她的背影,云淡风轻地道:“我媳妇,阿珠。”
程汶还沉浸在姚琼玉处理擦手的细节上,闻声抬起头来,伸长脖子追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嫂子。”
姚琼玉后颈微微一颤,却始终没有回过头。
监视器后,柏同舟响亮地喊了声“过”。濮云立刻放松下来,搂着程汶的肩夸赞他的感觉抓得很不错。程汶暗自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第四十六章 前男友和前男友
陆江燃最近的心情也称不上轻松。自寒假从日本归来,窦吟中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虽然医生没有强制要求住院治疗,却也还是断断续续卧床了两个多月,直到五月间天气转暖,才稍微感到轻松一点儿。
正巧这一阵庄盈盈的出国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将全副ji,ng力放在毕业论文的写作上,常常缠着陆江燃一块儿讨论学术问题,也隔三差五地相约去窦吟中家里请教,倒是让两位老人的生活平添了几分温馨气息。
这天晚上,师兄妹两人陪着窦家二老吃完晚饭。窦吟中说吃饱了有些困倦,便盖着薄毯、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剩下的三个人中,陆江燃收拾碗筷、庄盈盈捋起袖子准备洗碗、师母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筐新鲜杨梅,一时间大家都挤进了并不宽敞的厨房。
陆江燃放下碗筷,接过水果筐:“师母,我来洗杨梅。你忙了半天,去坐一会儿吧。”
“这杨梅好大颗啊!”庄盈盈也凑过脑袋来看,“师哥你先拿水把它冲一下,一会儿用盐水泡一泡,这样比较干净。”
“这是昨天南国编辑部的欧阳主编拿来的。”为了不影响窦吟中休息,师母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说到s城出差,顺便来探望一下你们窦老师,就过来聊了一阵。”
“哦?什么风把欧阳毅吹来我们这里了?”
“说是他们要谈下一个日本作家的最新小说集,好像是叫什么《灰色地平线》的?现在正在着手组团队找人翻译,也问你们窦老师,有没有人选推荐。”
“是小林花月的《铅灰色的地平线》?”洗完杨梅正在擦手的陆江燃闻言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记得……这本书日本的版权是在并木书房那边吧!”
“是的。昨天听欧阳他们说,那边是在和并木书房联系,对方似乎很希望你能加入。”
庄盈盈突然cha嘴:“并木书房?这个名字好熟!对了,我记得师哥你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在那里参与过一些作品的翻译校对?”
陆江燃将擦手的毛巾挂回原处,打开盐罐头,往浸泡着杨梅的水里加了一些盐,轻轻摇晃了一下容器让盐溶解。眼看着洁白的盐粒消失在水中,他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是的。小林花月的御用编辑桐岛律,就是我当时的同事。”
——其实庄盈盈不知道,桐岛律和陆江燃之间,不仅仅是同事、挚友的关系,甚至还是发展出相当长一段时间r_ou_体关系的恋人。
桐岛律就是陆江燃的“前男友”。
不过,日本人桐岛的性格和他一样清冷、审慎,随着工作关系的结束,陆江燃回国,两人就自然而然分手了。这两三年非但没有再见过面,连邮件、短信的联系都很偶尔。
“对,就是那位姓桐岛的编辑,听说他很希望你能接手小林花月的作品。哦,对了……前几天尾山老师也发过邮件来,说东京大学和咱们这边有个合作意向,他明年想把你邀请去做访问学者。”
“明年?”庄盈盈一面麻利地在泡沫中揉搓着手中的一把筷子,一面接口道,“也就是下个春季学期咯?师哥,你现在好抢手啊!”
陆江燃将手中的抬手捋了捋额前垂下的碎发,这个动作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那……窦老师他想怎么安排?”
“你老师说,先不要告诉你,等九月份再说。”师母叹了口气,“他考虑的比较多——你的职称材料九月份就要报上去了,到时候估计成或不成,都会多少听到些风声。如果能顺利评上副教授的话,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没评上,再建议你去日本交流访学个一年半载,下次再评的时候多一份资历也是好的。”
窦吟中人在病中,自己ji,ng神不济,却仍然为学生的一件小事考虑了这么多,这让陆江燃有些感动:“那就按照老师的意思好了,等下学期再做决定。”
“到时候南国这边出版的事情也谈下来了,师哥可以在东京一边当访问学者,一边安心翻译书,一举两得。”庄盈盈洗完了碗,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来吧,吃杨梅。”
三人一起在沙发旁坐下,吃着杨梅聊天。
老太太一脸慈爱地看着庄盈盈:“盈盈丫头下学期就要去韩国了?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着了。不能像你老师和师兄那样,整天忙得要命,连家都不顾。”
“嗯,我会的,您放心。”
“你跟着你窦老师七八年了,我也是早就把你当成闺女了——对了,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陆江燃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庄盈盈;后者显然也是一愣,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手中也不自觉地把一颗杨梅捏出了红紫色的汁液,黏答答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师母显然还不知道庄盈盈和张生分手的事情,仍然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想要不你们先结了婚,你再出国?当年你老师有个学生,出国留学之后就把自己的女朋友给抛弃了……师母不是老古董,但是女生到底是等不起的……”
庄盈盈呆呆地坐着,目光中似乎有些泪意。她忽然“腾”地一声站起来,说了一声“我出去透口气——不,我先走了,师母再见”,就拿起自己的小包,夺门而出。
“盈盈!”毫无准备的窦家师母显然吓了一跳,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江燃,“我说,这丫头怎么了,突然这样?就因为我说了她男朋友的事?”
“是‘前男友’。”陆江燃急忙跟着站起身,双手扶住老太太颤巍巍的身躯,让她重新坐下,“师母,坐。因为盈盈和张生年前就分手了,所以……”
“他们分手了?天哪,我也不知道啊!”师母又是惊愕又是后悔,急得说不出话来,“这,江燃,她是不是生气了?”
“没关系的。这样吧,我今天也先走了,您跟老师打声招呼吧。我去劝劝她就好。”到了这份上,做师兄的只有穿好自己的外套、提起电脑包,满怀歉意地安慰道,“放心吧,我先走了。”
“好。你……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啊。”
第四十七章 万缕千丝终不改
陆江燃在楼下的公共花园里追上了庄盈盈。
夜晚的花园中静静开放着不少不知名的小花,渺茫的花香飘散在热闹的万家烟火之中。
庄盈盈垂着头沿着小径慢慢地踱着步,夜色中,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
“盈盈,师母她是无心的,你别生气。”陆江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一些,“不是早就走出来了吗?怎么又不开心?”
“我没事,师哥。我知道师母关心我,怎么会生气。”
“那是怎么回事?”
“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里有点堵堵的。”庄盈盈回过头来勉强一笑。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仔细看,脸上甚至还有隐约的泪痕。
“原来是这样。”听她提到自己的父母,陆江燃一时无话,只能陪着她慢慢沿着小径散着步。
“过年的时候,说了要去韩国……还说和张生分手了。我妈问我,这么多年辛苦读书,到底图什么?工作怎么找、对象怎么找,未来的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时候甚至我自己也在犹豫,选择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盈盈……”
庄盈盈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盯着陆江燃的眼睛:“师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她这么说着,一面伸手在自己的黑色小坤包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东西交到陆江燃手上:“前几天就摘下来的……一直想给你,可是……没有勇气。”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离开对方的脸,而是飘飘悠悠地往下看去,在虚空中漂浮了一阵之后,落脚在近处花坛中的一丛小花,语气也几近嗫嚅。
陆江燃低下头,摊开手,落在他手掌中的是一条小小的柳枝。
柳树是这个季节南方极为常见的树木,仅是s大校园的湖边就种了整整一圈。这支柳条如庄盈盈所言,被她摘下来、放在包里时间已经不短了,原本嫩绿饱满的叶子开始干瘪泛黄,树木特有的清香气息也变成了一股淡淡的草腥味儿,如同迟暮的美人一样让人唏嘘。
“这是?”陆江燃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嗯。”庄盈盈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还有什么能够支持着我走这条路的话……”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
陆江燃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研究生时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高材生,自然知道“柳”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不一般的地位。
“柳”音同“留”,“丝”音同“思”,加之这种植物形态柔美婀娜,招摇翩跹,故在古典诗词之中常常被用来表达离愁别绪,尤涉男女相思、缠绵悱恻之意。
《诗经?采薇》之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可谓以“柳”入诗词的滥觞。
“师哥,你不懂我的意思?”
陆江燃不好随意承接,只怕误会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柳暗花明又一村?”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姿态太不爷们儿。可是此刻庄盈盈情绪低落,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打击对方了。
“不是。”庄盈盈依旧看着近处的那丛小花,用低哑温柔的声音悄然道,“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陆江燃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此刻师妹的目光让他想起了他的学生苏冰雪,一样的热切、期盼,还夹杂着一点女性特有的柔美与羞怯。虽然他们师兄妹俩感情不错,常常出双入对,也曾被师长误会成一对,但当时的庄盈盈有正牌男朋友张生,即便传出什么小绯闻,两人也都没有在意过。现在的庄盈盈孑然一身,他反而显得有些被动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了好几秒钟,庄盈盈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问道:“师哥,你是拒绝我了吗?”
“盈盈……”
她到底不是像苏冰雪那样单纯直接的小女孩子,而是个多愁善感、带着东方古典含蓄美的女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话说到这里,她自然已经明白陆江燃的心意。既是如此,清高傲气如她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再加痴缠?
庄盈盈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又疲惫又虚假,简直比哭还难看。她一面笑着,一面毫不犹豫地夺过陆江燃手上的柳条,随意扔在了地上:“我懂了,师哥,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她转身离开的样子让陆江燃几乎就要相信她已经毫不留恋了,“你若无心我便休,何苦自取其辱?”
“盈盈!”
陆江燃刚要拔腿去追她,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屏幕上闪烁的视频请求,又看了看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白色身影,最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江燃!吃饭了吗?”程汶显然是刚下戏,连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干净,就躲在化妆间里跟他视频。
“吃过了,你呢?今天累吗?”陆江燃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看着镜头里微笑的英俊青年,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还好啦,今天收工早,等会儿就回宾馆再吃晚饭,放心吧——你这是在哪儿呢?黑漆抹乌的。遛狗吗?”
“是在窦老师家楼下。今天去看望了老师,和我师妹一起。”
“窦老师身体还好吗?”
“还行吧。”陆江燃一面答话,一面下意识地蹲下身,将被庄盈盈随意丢弃在地的柳枝捡了起来,顺手放在了旁边的花坛上。
“那是什么?”眼尖的程汶发现了在镜头中一晃而过的诡异树枝。
“哦,柳条,是庄盈盈给我的——额,算是礼物吧。”
“礼物?什么意思?现在流行送这种纯天然的礼物吗?”
陆江燃苦笑一声,下意识地脱口漫吟道:“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就是这个意思。”
“随聚随分?这是一首诗吗?”
“《红楼梦》里,薛宝钗吟咏柳絮的诗歌。”谈到这个,文学系优秀青年教师陆江燃瞬间上线,寥寥数语就将这句诗里里外外解释得通透,“说的是柳絮看似无根无情、随意飘飞,实则咬定青山、心思缠绵。庄盈盈多愁善感得很,她下学期要去首尔念书,离开故乡,所以难免有些怨言。”
程汶默默地听完,挠了挠因为上了过多发胶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头发,斟酌着开口道:“哥,我看这个庄宝钗,酸文假醋地说这首莫名其妙的诗,怕不是想要追求你吧!”
陆江燃失笑。这个小男友平日里老是念叨着自己没文化、不解风情,可是关键时刻倒是敏锐得很,恐怕十个中文系学生也比不上他。
再说这个“庄宝钗”的称呼,虽说怎么听怎么别扭,却和自己亲妹妹管庄盈盈叫“庄黛玉”异曲同工。程汶看不惯她酸文假醋;陆灵犀看不惯她娇柔软弱,这俩活宝在一致对外这一点上倒是天生一对。
“啊!男朋友太帅真的好苦恼啊!”程汶瞧见他的表情,故作苦恼地叹着气,“我一点也不想再在剧组里呆着了!真想立刻飞回来,让庄宝钗没法抢走你。”
“她怎么可能抢走我呢?”陆江燃软下声音安慰,“还记得松尾芭蕉吗?”
——就是那个写“秋日黄昏,此路无行人”的日本文豪吧,程汶点了点头。
“没有眼里无法看见的花朵,更无心中不愿思慕的明月。芭蕉说的。”
“明月……吗?”这个自称对读书一窍不通的年轻人对于俳句却似乎有超乎寻常的领悟能力,脸上一瞬间就展开了温柔的笑容,“我也爱你。”
“乖。你安心拍戏,等我空了就去看你,好吗?”
“真的?”
“真的。”
第四十八章 家属探班
进入六月底,重庆的天气实在太热,热得人只稍微动一动就汗流浃背、几乎要虚脱。
好在整个剧组的专业人员不论台前幕后都相当敬业,从不喊苦喊累,程汶自然也得咬着牙坚持下来。助理小张更是尽心尽力,一下戏就拼命给他扇扇子、灌凉水。
濮云这人入戏越深就越神神叨叨,不拍戏的时候喜欢穿着汗背心坐在场外抽烟,苦着张脸酝酿情绪,硬把自己整成了怀才不遇的穷画家秦风。
姚琼玉是一贯的大姐风范,回保姆车上休息时会邀请程汶一起,程汶自然不好意思麻烦她,若非热的实在受不了,一般都找借口婉拒。她的粉丝也热情周到,组织过好几次探班。每逢这时候,程汶就带着小张在应援场地周围逛来逛去蹭东西吃,居然也碰到好些粉丝红着脸来求合影。有的女孩子能认出他上过某时尚周刊的内页、走过某品牌时装的秀,回去拿着合影往微博上一发,程汶的微博粉丝数竟然不知不觉地过万了。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擦擦眼睛又仔细看了好几回。
姚琼玉瞧不得他这小家子气的样儿,嘿嘿一笑,说你偷偷把你濮云哥抽烟时候云山雾绕的样子一拍,发到自己微博上,粉丝立刻蹭蹭往上涨。濮云吐了口烟,不客气地回怼,不如和你姚姐传个绯闻,直接就能上天。
程汶笑笑,也不理会他们的揶揄。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上妆、对台词、走位、拍摄的剧组生活。
回到宾馆休息时通常已经是半夜,他不顾自己腰酸背痛,趴在沙发上还要跟陆江燃视频半个多小时。他刚刚与心爱的陆老师确定关系,正是黏人得紧的时候,加上每天拍戏都有新的见识,恨不得絮絮叨叨说上一车的话,才被陆江燃连哄带骗地忽悠上床睡觉。
陆江燃这边,s大的学期已经临学期末了。
那件事之后,庄盈盈借口准备论文,找了个室友接替助教的工作,索性不和陆江燃碰面;也不怎么去窦老师家里探望。陆江燃知道这个小师妹多愁善感、脸皮又薄,自己那番不解风情的拒绝怕是真真切切地伤了她的心。可是期末事务繁杂,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好不容易将系里给他安排的考试周监考和阅卷工作通通安排妥当,他决定给自己提前放假,去重庆探探程汶的班。
程汶心里高兴,一早就把小张的电话号码给了他,嘱咐他提早联系、机场落地就打电话叫人。小张问起是否需要提前订房间,程汶犹豫了一下说不用,陆老师跟我住就行。
真正上飞机那天,陆江燃没跟程汶提前透露,只是把航班号编辑了个信息发给小张。
这可把小张急坏了——这一天晚上好死不死拍的是阿珠和vi的偷。情戏,拍摄现场从中午就开始放出公告,下午四点清场预备上这场戏,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拍完。
五点从机场接到陆江燃,他连忙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汶哥交代了,今晚可能要上夜戏。怕陆老师等太久。不如我陪您在市里转转,吃顿火锅再到那边去?”
陆江燃摇头:“我不太能吃辣,火锅还是算了。”
“那……我带您去一家养生菜馆,可好吃了,不上火。”小张抢着帮陆江燃提行李,脑子转得飞快,“不过车程有点久,您在车上先歇歇吧,到了我叫您。”
“行。”陆江燃沉默了一阵,接着开口道,“小张,我在学校待久了,不懂你们这行的规矩,就直说了——我知道他们拍戏不方便别人参观,也不需要去到剧组看拍摄。我只是跟程汶见个面,在宾馆或其他什么地方都行。”
小张如蒙大赦,两人去养生菜馆饱餐一顿,便来到宾馆,把程汶房间的另一张房卡交给了他。也亏得这小伙子办事细致,想想两个大男人挤一个房间到底不方便,又另外在剧组包的楼层上给他订了一间房间,看他刷开房门这才回去组里。
这边的戏从六点钟天渐渐暗下去时候就正式排上了。姚琼玉的妆化得稍微浓了一些,苍白的两颊上有病态的潮红痕迹。她的头发散了下来,带出点自然的妩媚;服装也从一开始半旧的汗衫变成比较有女人味的碎花连衣裙,胸口已经解开了两个扣子。
姚琼玉揉着散乱的头发,深深眨了眨眼,混沌的眼神里渐渐透露出欲。望。活脱脱就像那个沉迷于柴米油盐的麻木妇人阿珠,在情。欲的催化下身体和眼神都绽放出热艳的花朵。
柏同舟走远一点,整体考量了一下姚琼玉的状态,示意她把胸口的两个扣子系回去:“等一会儿急切一点,摸索的过程中把衣服撕开——服装老师?服装老师,把扣子剪松一点——汶子,你过来。”
“欸,导演。”挨上激。情戏这事儿程汶是头一回,尤其是对方还是姚琼玉这样的大明星,自然是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见他尴尬,姚琼玉噗嗤一笑,反过来安慰他:“别怕。一回生两回熟,只要把自己当成禽兽就行了。”她这话说得暧昧却不粗俗,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大笑起来。
柏同舟却很严肃地说:“别听你姚姐的,vi不是禽兽。对阿珠的感情是他混乱浮躁的生活当中的唯一一点出口。你懂我意思吗?虽然彼此了解不多,但比起r_ou_。欲,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情。你可以自己给角色设计设计,就像是——恋母情结这种。”
程汶点了点头。
依恋。虔诚。占有欲。
他懂这种感觉,是迷途时抱紧双肩的一点温暖,是从高空中坠落时候脚尖触及的一点实处。
他想起了陆江燃。
一场戏拍了四五个小时,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等把需要调光的特写镜头全部补拍完毕,已经是午夜时分。
姚琼玉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皮筋,一面扎着头发,一面笑说:“我说看着汶子的时候,越来越像家里那几只猫儿子了,简直要把我的母性情怀都给激发出来。还是柏导会调教人啊。”说完还郑重地跟程汶道歉,说不是把他比成猫,实在是演得太好了。
程汶用毛巾擦着脸上和身上的汗水,红着脸受了夸奖,期期艾艾地开口跟导演讨一天的假。
其实明天的进度里本来就没有他的戏,只不过这个谦逊的年轻人自从进组以来就没有离开过,即使没戏时候也津津有味地抱着电风扇看姚琼玉和濮云对戏,过过眼瘾、找找感觉。
柏同舟喜欢他好学,听他要请假,免不了问一句“上哪儿去?”
他抿着唇笑答一句:“家属探班。”
导演这才点头,仔细核对了拍摄进度,让他后天中午再来报到。
第四十九章 此心安处
回宾馆的车上,程汶颇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想到心心念念了一个多月的陆江燃竟然就这么来到了他的身边,感觉像是做梦似的。一会儿理理发型、一会儿整整衣摆,不像是刚下了戏回去休息,倒像是全副武装准备去上班。
推开房间大门的时候他特意放轻了动作,怕惊扰了陆江燃。谁知房间里一片漆黑,陆江燃不在。他打开灯,发现确实找不到人,急忙喊隔壁的小张。小张跑来探头张望了一番,嘀咕说明明陆老师拿了房卡的,或许是等不及了,去自己房间睡了吧。
陆江燃自己房间的房卡自然不会给小张,程汶气得在心里直骂这小伙子莫不是个榆木脑袋,表面却只能挥挥手让他赶紧去休息。
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终究还是不忍心打扰陆江燃,没有直接去他房间敲门,只是发了个微信“陆老师,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
程汶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半。
他“呼”地一声拉开房间的窗帘,窗外是意料之中的一片漆黑。透过玻璃那侧的漆黑,他可以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急躁、懊恼、颓然,带着点儿委屈,就像任何一个初沐爱河的毛头小伙子。
他是真吃不准陆江燃什么意思——睡着的人自然不会回他信息,可眼下人到底是已经睡下,还是生了他的气、不欲搭理他的意思,他一点主意也没有。在外面,程汶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面对陆江燃,他猜不透、也不敢猜。
幸好,门在这个时候发出“滴滴”两声,被人刷开了。
陆江燃刚刚进门,就被屋内的年轻人迎面抱了个满怀。他吃不住程汶的重量,脚下倒退了一小步,正巧抵在刚关上的门板上。
程汶黏着他,用下巴抵住他的额头,将鼻子埋在他的发顶,闻shi漉漉的头发间洗发水的香气,喃喃地撒着娇:“江燃。”
“怎么了?”陆江燃拍了拍他的背,“我等了一会儿,看你还在忙,就回楼下房间洗了个澡。”
“我想你。”
程汶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从额头到鼻梁,直到找到他的唇,像是把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深深揉到自己的骨血之中一样。
陆江燃轻笑,伸手捧住他的后脑,把手指cha进他的发间,仰起脸来回吻他。
两个人磕磕绊绊亲了半晌,陆江燃的后背被坚硬的门板硌得生疼。他轻轻哼了一声,程汶立刻察觉到了,双手搂着他的腰,一边急切地吻着,一边把他往床边带。
倒在床上的时候是程汶在下,陆江燃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年轻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韧的胸肌传到耳膜,放大着混合自己的心跳,渐渐让人意乱情迷。他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在灯光下泛着几近透明的色泽。
程汶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洗澡,本来想强撑着去冲个凉,可是陆江燃身上传来的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和潮shi滑腻的肌肤让他把持不住,不管不顾地把手伸进衣服的下摆:“哥,我等会儿再洗澡,行吗?”
陆江燃没有反对,而是用力勾住了程汶的脖子。两个人翻了个身,程汶舍不得压着他,双臂撑在他肩膀两侧,俯下身来接着腻歪,在他颈窝里呼着热气,弄得他怪痒痒的。
次日一早,陆江燃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沉睡。
看着对方裸露的肩背皮肤上多了一些青红的痕迹,毫不顾忌地昭示着昨晚的情。事有多么激烈。陆江燃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轻翻了个身,从对方的怀里将自己扒拉出来。
许是连日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有些疲惫,程汶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他的动作惊扰。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际,又俯身替程汶盖上薄被,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
洗漱完毕,陆江燃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推门到了阳台上。
房间临着江,推开窗就能看到平阔的江面。仰望半空,红日高悬;俯视水面,泛黄的江水滔滔而逝,往来的船只看似缓慢地行进着。
古人登高远望,望见烟波淼淼、想到客路迢迢,焉能不起故园之思?面对亘古不变的江山日月与千年长存的沧桑岁月,连李白这样的豪客都会说出“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般让人感伤的句子,人类对于自我之渺小、人生之短暂的清醒认知,或许都是从登高临远这一刻开始的吧。
程汶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一会儿梦见自己在片场试戏,一会儿梦见和陆江燃在家打扫卫生,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江风轻抚着面颊的温度唤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左右张望一下,瞧见阳台上的背影,心里才定下来。
程汶披了件睡袍,赤着脚走到阳台上,从后面揽住陆江燃的腰:“江燃,你看什么呢?”
“昨天小张指给我看了,那里是朝天门。”陆江燃侧了侧身,用手指点着两江汇流的方向,“汉水南入嘉陵道——长江,嘉陵江。”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程汶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惬意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难得拽了一回文,“唔,进组那一天,我第一次推窗看到江水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句。”
“日日思君不见君?”陆江燃勾起嘴角无声地一笑,“那现在呢?”
“现在看到你,当然满足了。可以有动力继续待下去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
“啊?”程汶自嘲地挠挠头发,“看来我的文学修养还要提高……那什么,哥,你可别嫌我啊。”
陆江燃笑着转过脸去,轻轻仰头啄他的下颚。程汶收紧手臂搂住他,两人在晨光中交换了一个甜腻的吻。
在自助餐厅吃早饭时候,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见到两人,都含笑打招呼,可见得程汶在剧组人缘很好。那些姑娘小伙子张口闭口就喊他“汶哥”“程老师”,他都很礼貌地一一应了。
陆江燃在边上看着,又是新鲜又是自豪,莫名觉得仿佛是自己的学生终于有了出息一般,趁人少的地方不露痕迹地揉了揉他的肩膀:“可以啊你。”
程汶咧开嘴笑了,神情仍然像个大孩子一般天真单纯,充满了阳光的温暖气息。
第五十章 放手
早饭后,两人出门沿着江边散了个步,随后打车去坐过江索道。
如今的长江索道早已废弃了当年运载通勤的用途,只供游客过江。只是这里毕竟成了全国知名的景点,光排队就要排上一两个小时。好在两个人刚刚小别一阵,有数不清的话要说,也不觉得烦闷。
其实,剧组前几天刚在索道上拍了一场戏。
他饰演的vi被男主角秦风邀请去参加绘画展,背着色彩夸张的双肩包,和秦风一道往城市最为繁华和高雅的中心移动;对面的索道车厢里,从缝纫厂下班的琼玉面色忧郁地看着他们,身不由己地回归最为污秽与压抑的庸常生活中去。
目光交错,转瞬即逝。
排队的过程中,程汶忍不住低声把这段戏描述给陆江燃听。
对方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为了排遣胸中突然涌起的怅惘的感情。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衬着那因怅惘而显得分外清淡松弛的面部轮廓,简直像是一只疲倦的、被雨淋shi的蝶。
程汶“诶呀”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江燃,你那个庄宝钗,怎么样了?”
“什么庄宝钗,人家叫庄盈盈。”陆江燃一时有些错愕,明白过来以后含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还能怎么样?我这个小师妹本来就是最要脸面的人,如今又整日里忙着出国的事儿,早把这件事儿翻篇了。总不至于像你,嗲个没完了还。”
“我怎么了?她对我的男朋友单相思,我还不能问问了?”
“你也知道只是单相思,就别瞎吃醋啦。你想想,等以后你成了大明星,不知道会有多少粉丝小女孩花痴你呢。”
程汶嘻嘻一笑,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到时候哥你会吃醋吗?”
陆江燃没有说话,只是敷衍地笑了声算作回答,将脸别开了。
自己惹恼的人还要自己哄回来,程汶索性不要脸了,搂着陆江燃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耳语:“反正呢,我这个戏真奇怪啊——越拍越寂寞,越拍越想你。”
陆江燃心知程汶这两个月恐怕受了不少孤独和委屈,正是撒娇的时候。况且自己确实站得有些累了,便没有制止他搂上自己肩膀的双手,放松了身体享受耳鬓厮磨的亲昵。
反正他们又不像是姚琼玉和濮云这种大明星,走到哪里都担心被人认出来。普普通通的两个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用担心旁人异样的目光。
队伍慢慢往前挪着,热辣辣的太阳照得人有点晕眩。程汶恍惚间听到陆江燃的声音飘来:“容嘉树又和我碰过一次面,他说……想让我同意把灵犀交给他照顾。”
“是吗?看来这个容六少爷还是挺有诚意的。”他看对方神情放松,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容家实力强大,能给灵犀优渥的生活;容六是小儿子,又是独自一人在s城做生意,不需要负多少家族责任。加上他性格沉稳,人也很有教养,咱们不考虑一下吗?”
“我不喜欢他。”陆江燃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父亲是因公殉职的。他最后一次出警是为了处理一个极为简单的家庭暴力事件。可是,那个打人的男人是当地歌舞厅的老板……表面上服从处理,私底下纠集了一帮打手,在他回警局的路上动手……再后来,我妈妈接到警局的通知,说他被小流氓打伤,死在了医院里。”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仍然是萧索寂然,语气仍是平淡如水,看似并没有大起大落,却让程汶的心不自觉漏跳了半拍:“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的。”陆江燃抬高手臂,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说得对,你不知道。父亲去世时候灵犀还小,也不记得,一直记得的只有我而已。所以一开始,我不同意灵犀做警察,但她还是做了;为了保护她,我只能寄希望于她不要接近鱼龙混杂的娱乐行业。可是……”
他忽然紧紧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往下说。
“我懂。如果我有一个妹妹,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也会一直护着她、爱着她,在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为她遮挡风雨。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让那单纯可爱的女孩受到任何一点点的伤害。
如果,我有一个妹妹。
程汶忽然想起了自己中学时候曾经失去过的那个“妹妹”,那个甚至没有机会能够降临在这个人世的小小的胚胎。
如果她能降生、长大,那她会是长得什么样子呢?会和灵犀一样美丽、聪明吗?
如果我有一个妹妹,我甚至会建造起一座华丽城堡,哪怕她身处其中只能做一个寂寞无聊的公主;我会阻挡一切试图带走她的勇士,哪怕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恶龙……
“可是……”陆江燃如同叹息一般地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可是。”
“可是,灵犀现在已经长大了。”程汶抱住他的肩膀,柔声凑在他耳畔替他把话补完,“她足够聪明、有魅力,也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了。再说,有我们陪着她呢。”
“是吗?”把脑袋踏踏实实地靠在小男友结实有力的胸膛上,陆江燃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我保证。江燃,听我的。放手让她去吧。”
当年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后来入校求学,恩师窦吟中年迈、师妹庄盈盈柔弱,整个师门也靠他一个人支撑;更何况后来学成回校做了老师,自然也成为了全系学生仰望和依靠的对象。
这一年来,确切地说,是自从有了程汶以来,他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卸下了不少。
对于这种变化,一开始陆江燃是很恐惧的。习惯于独来独往的他,难免害怕自己会因为对方的强大和体贴而渐渐甘于成为一个脆弱、胆小、只会躲在他人身后的人;可是后来他渐渐习惯,因为他明白,信任和依赖也需要一种勇气。
“嗯……”他眯着眼睛,把这个纠结的话题从自己脑海中暂时抹去。转头问,“什么时候能拍完呢,你这个戏?”
“快了,还有小半个月吧。”
“那真的很快了。你好好努力,我和富贵在家等你回来。”
新人演员纠结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脱口道:“其实,最后还有一场重头戏,就是结尾那场高潮戏。那场戏,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很没有把握,甚至——甚至不敢想象……”
陆江燃没有说话,耐心地听他说下去。可程汶没有说下去,反而问:“江燃,等会儿你想看看我们的剧本吗?”
——实话实说,陆江燃并不想提前看到剧本,即使撇开他本人挑剔的文学评论者的眼光,单只说他想看的是程汶如何演绎这个人物、这段历程,就远甚于阅读这段白纸黑字的曲折故事。
不过,此刻程汶的眼神就如同小土狗富贵一样,清亮单纯中充满了期待,让人觉得不答应他的请求就是全世界不近人情的蠢事。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一章 变故
坐完索道之后,两人在路上闲逛了一会儿,找了一家口味不那么重的餐馆解决午饭。
午休过后,陆江燃花一下午时间舒舒服服地窝在宾馆房间的沙发里把厚厚的剧本给看完了。程汶陪着他把尚未拍摄的分场又过了一遍,后来索性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背起了台词。
看完最后一行台词,窗外的天色正好也暗了下来。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缱绻的暮色给了这座热辣的山城笼上了不一样的面纱。
陆江燃把剧本合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x,ue:“每个人都是寂寞的。”
程汶指着最后一场戏:“你说,最后一场戏如果从vi的视角里看出去,万物都是黑白且无声的,只有倒在地上的阿珠的尸体是彩色的……会不会更加有感觉一点。”
他所描绘的这个场景,确实更有张力。
流泪的秦风、冲进来的警察、飘飞的窗帘,观众熟悉的整座屋子变成了陌生的黑白世界。
“我觉得很好。”
说完这句话,陆江燃盯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甚至这个彩色的尸体都嫌太讨巧了一点……不如不要坐实这个爱情,让一切都陷入孤独和虚空。”
这个看似平淡却蕴含深意的主意让程汶也陷入了沉思。
甚至连两人慢悠悠吃完客房服务送来的晚餐之后,陆江燃进入浴室去冲凉的时候,他也还在动脑筋想着这一幕戏到底应该如何来演。
电视里在放着一些家长里短的剧集,程汶全副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虽然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看,却只能看到他们沉默地蠕动着嘴唇。
周围一片寂静。
冷不防陆江燃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将他的思绪一瞬间拉了回来。
他从沙发上直起腰来,伸长手臂拿起手机,只见闪烁的屏幕上面显示来电号码是“庄盈盈”。于是没好气地扯着嗓门嚎了一声“电话”。
陆江燃正在冲凉,浴室里水声很大,只听见对方随意答应了一句什么,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江程久如许 第7节
江程久如许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