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九十三章
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九十三章
梁平二十年冬,安瑞王彭朔与伍丞相之子伍瑜,于酒楼美味斋中举杯畅饮,二人酒醉,生口角,彭失手将伍毙于刀下。彭,收监天牢。帝怒,势严惩,削彭之王位、爵位,贬为庶民,充军西北,发配沧州。——《通史.华史篇》
史书是留给后人看的,上面怎么写、怎么记,我不关心,我只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是郡主和彭家动用了所有势力,同皇后和伍家较量了一个多月之后,得到的最后结果,这结果,算是胜利吧。
只是这样的胜利,却没能让彭家高兴得起来。充军发配?除了留得一条命,其实不比死刑好到哪去!大多数充军发配的人,不是死于途中,便是死于条件恶劣的劳苦之中,少有活过五年以上的,是最悲惨的刑罚。
不过这些对彭朔来说倒是不必担忧,他被充的是西北军,是彭四爷的军队,沧州就是四爷常年镇守的地方,皇上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给了彭朔最大限度的照顾。其实皇上也为难,如今这种局面,他便是有心饶过彭朔,也是无从偏帮。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能做的,只是保彭朔不死,其他的,即便他是一国之君,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为了安抚悲怒的伍家,彭朔是一定要吃点苦头的。
其实这充军发配的严惩,倒了彭朔这里,已然变的不疼不痒的大打折扣,只是落了个难听的名声罢了。如今他没了王位,连爵位也没了,再加上充军发配,真可谓是身败名裂了。但即便这样,伍家其实也是不满意的,他们一心想让彭朔给伍瑜偿命,只是事到如今,世人都只道是两人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在一块喝酒,喝醉了打架,不小心的误杀。而今这贬为庶民,充军发配,着实算是重判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们还能将事情的真相公开揭露吗?说是因为他们家的少爷口无遮拦的说皇上和君主有染,因此便招来了杀身之祸,实在是冤枉?哼!若当真这般行事,只怕皇上也会像当日的郡主一样,怒喝一声,“死有余辜!”
所以,虽然真相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却决不能搬到台面上来。只是我的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到底……郡主跟皇上……
不行不行,不能想不能想,这事不该我管,绝不能分析,连好奇都不能有。
这一个月来,我足不出户,整日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或大或小飘落的雪花,无悲无喜,这个冬天的雪格外的多,……也格外的冷。
铃兰和小诺不时的将从外面听来的传闻细细说给我听,我也只是静静的听着,进了耳,却进不了心。那些传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在我听来,其实都没什么意义,能被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其真实、可靠,都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如果我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郡主最有效,只是我忍着不去问。我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问了也白问,所以最好莫要去给人添乱、添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照顾好自己,等着彭朔安然无恙的回来。
十二月初九,放下皇榜,昭示天下,十天之后,将重犯彭朔押往沧州。至此,这一场轰动全国的杀人案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当小诺匆忙跑进来告诉我这件事时,忍了一个多月的眼泪终于决堤,奔涌而下。十日后,那不就是腊月十九?再有十天就过年了,竟然连这个年都不让过去了吗?伍家是有多恨啊?都已经拍案定局了,竟然还要在这种事上让彭家人不舒坦。
第二日,我来到了云舒院,这也是我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踏进云舒院。
宝清姑姑亲自将我领进了郡主所在的堂屋,室内很暖和,没有我想象中佛堂里的檀香味儿,而是有一股淡淡的类似薰衣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屋内陈设不算奢华,只是雅致,仿佛也不太符合郡主平日给人的感觉。
“你来了?坐吧。”
郡主靠在一张软榻上,单手撑着额头,秀眉微蹙,午后的阳光打在身后,让人看不清她绝美的面容,但是那份疲惫和憔悴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这段日子,她一定也是身心俱疲了吧!一个女人,真是难为她了。
“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她轻轻抬眼看我,好一会才道,“不用了,我没事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垂首道,“是,小叶……想去看看少爷。”如今他被贬为庶民,是不能再叫王爷或是侯爷了。
郡主叹了一声,“他被关在天牢,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探望。”
我抬头,急道,“小叶知道,所以才来求郡主,您想想办法,让我们见上一面吧!我只想在他去沧州之前见他一面,求郡主成全。”
郡主看着我良久,然后缓缓抬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傻丫头,哭什么?他如今好好的,一点苦都没吃。爵位没了就没了,我姚承的儿子岂会稀罕那个?你不是也不在乎那些的吗?那便没什么好哭的。你想见他,他也一定想见你,我会让你们如愿的,我姚承的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完这些之后,她轻轻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年轻真好……”
我没听清她最后这句说的是什么,待要细听,她便已经换回正常的语气,道。“三日之后,子时三刻,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见他。”
我顿时破涕为笑,“是,小叶叩谢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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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过去。
子时三刻,我准时来到云舒院。
郡主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静静的站在廊下。我疾步过去,屈膝请安。然后郡主便领着我上了马车。
马车悄悄驶出彭府,驶上大街,驶向天牢。除了一个赶车的车夫,就只有我们两人。
今夜是十五,一轮满月挂在当空,为寒夜添上了一片清光,让人更觉寒气入骨,忍不住想打寒颤,知道紧紧咬住牙,以免敲出声音。
“怎么?紧张了?”郡主突然出声。
我抬头看她,赶紧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没,有点冷,郡主,您冷吗?”
她淡淡道,“不冷。”
如此,一路再也无话。
天牢的所在位子是皇城的外城,临近朱雀门而建,常年重兵把守,闲人免近。马车畅通无阻的过了朱雀门,进了皇城,在一处不起眼的偏门外,被拦下了。
郡主示意我扶她下车,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跟守门的士兵,那人接过牌子仔细看了看,然后双手奉还,道,“请随卑职来。”然后便在前头带路。
先是进了那扇偏门,里面是条走廊,正前方对着一扇铁门,门前依然有士兵把守。郡主便又一次亮出令牌。
一路又过了几道门,下了几层台阶,才进入了一处像是牢房的地方,两边分布着手臂的铁栏围成的一间间囚室,只是一路行来,里面大多都是空的,看来有幸能被关在这里的人还真不多。我忍不住苦笑,是啊,又能有几个人有胆子,敢杀当朝丞相的儿子呢?除此之外,怕是只有那谋反叛乱之罪的才会被关在这里吧?
走到一处拐角,郡主突然停下,“前面再走百十多步就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我惊讶,“郡主不去吗?您不想看看少爷吗?”说完便想到,她能准确的说出此处离关押彭朔的囚室之间的距离,想必一定是来过不止一次了吧?想想也是,既然她能领我进来,那她自己来来往往想必更是方便,又怎么会不来看儿子呢!
郡主摇了摇头,“我不进去了。”
我低头小声道,“那……我能多待一会儿吗?”
只听郡主似乎轻笑了一声,片刻后,方道,“天亮之前出来便可。”
我有些欢喜的道,“谢郡主,那小叶进去了。”
郡主看着我,轻轻点头。我便跟着那名领路的官兵转过拐角,继续前行。果然走了一百多步之后,便到了一间看上去明显比刚才路过的那些都要宽敞的囚室,里面的条件设施也完全不像一间牢房,高床软枕,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比一般的客栈都要豪华许多,我想这间应该算是天牢里的总统套房了吧!
领路的官兵打开重的铁栏大门,我走进去之后又立马锁上了,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回走,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里。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这个人,人家都要担心死了,他倒好,睡的死沉,进来人了都不知道,看来这日子过得是美歪了!
转头打量了一下,这里确实不错,空气也不想想象中那样差,温度也适中,我身上披着斗篷,倒有些热了。
将斗篷解了,搭在椅子上,轻手轻脚慢慢靠近床榻,就着微弱的烛光细细打量那个熟睡中的人。好像瘦了,头发怎么这么乱,真不会照顾自己。
在床前站了半天也不见他醒来,我感觉出不对劲来了,不至于睡这么死吧?莫不是生病了?赶紧伸手了他额头,还好,温度正常。
我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彭朔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脸的懵懂。我何时见过他这等傻样,只觉的可爱的好笑,便噗的笑了出来。
彭朔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看我,喃喃道,“莫不是又做梦了?”
我道,“莫不是你经常梦到我?”
“……嗯。”
我又忍不住想笑,不想泪水却先一步滑下,“都梦见我什么了?”
他痴痴道,“抱你,亲你。”
我瞪他一眼,“流氓。”
下一刻却立即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贴上那健硕的膛。
“傻丫头,你怎么进来的?”
“郡主大人带我来的。”
“……是么……”
“嗯!”我轻轻点头,贪恋的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贴的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我说你怎么睡的这么沉,原来的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儿。”
想来他也是心中苦闷吧,所以才借酒消愁。心里越发的心疼,“彭朔,再有五天,你就要去沧州了。”
“嗯,我知道。”
“还记得我们说过,永远都不分开吗?”
彭朔的手臂紧了紧,“傻丫头,别说傻话,那里……你不能去。”
没想到我只开个头便被他看出意图,还立马否决了,我不服气的抬头看他,“为什么我不能去?你能去我就能去。”
“乖,别胡闹,我是去军营,军营里是不可以带女子进入的。”
“我可以女扮男装啊。”小说了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彭朔又立马否决,“不行。”
“为什么?”
“先不说你女扮男装别人看不看得出来,就只说那军营里都是大老的爷们,你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去了,还不是小绵羊进了狼窝?我能放心吗?”
我急道,“那……那我就呆在沧州城里,不去军营还不行吗?”
“那跟待在京城有什么区别,谁然沧州城里西北军营只有五十多里,但是士兵的不可以随便出军营的,我们还是一样见不到面。”
“你不能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你啊。”
“不行,不是说了女子不可进军营吗,这是军规。”
我一把推开他,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他又伸手把我捞了回去,紧紧抱住,“小叶,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分开,我又何尝不是?我自然是希望不管走到哪都能带着你。但是这次不一样,不管怎么说,我都是顶着发配充军的名头去的,有些事情便不像从前了……。小叶,沧州地处西北,风沙大,气温低,气候恶劣,条件艰苦,我一个人去没什么,我是男人,吃些苦便权当历练了。可是你不行,让你跟我一起受苦,我舍不得。”
听到这样窝心暖味的话,只让我更觉委屈,“那你又知不知道,世上最苦的是什么?不是你说的什么恶劣的气候和艰苦的条件,而是相思二字。这般苦楚,你便打算让我受了?那我问你,可有个头?”只说是充军西北,发配沧州,可是究竟有没有的刑满释放的时候却本没说,难不成是“终身□”了?他若永远回不来了,我还在京城傻等着有什么意义。
彭朔见我哭的伤心,心疼的将我搂的更紧,连声哄道,“有头有头,当然有头了,难道还想让我在那鬼地方待上一辈子吗?哪那么容易!我向你保证,去沧州只是暂时,避避风头,等这事平息了,我自然是要回来的,最多三五年,我向你保证。”
“三五年?”
彭朔苦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三五天?”
我嘤泣着将头埋在他膛,闷声求道,“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不管的三五年,还是三五十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都跟你一起,你别想着把我丢开,算我求你,还不行么。”
彭朔轻叹,将我的脸从他口捞出来,修长的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擦,将满面泪痕抹净,一双漂亮的凤眼柔柔的看着我,轻轻道,“傻丫头,听话,乖。”然后,双唇猛的压下,吞噬了我欲反驳的话。
火热的唇,灵巧的舌,淡淡的酒香,浓浓的思念,这个吻轻易的便让我丢盔弃甲,彻底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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