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宣布了对杨嗣昌的处置决定后,杨嗣昌怒火攻心,当即晕厥倒地,百官无一人敢求情或反驳,大殿之上雅雀无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由一个臣子而不是皇帝宣布处置内阁大学士,这种情形从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即便是皇帝出面,除非此人罪大恶极,否则也只是罢免大学士的身份,而不会通过三司会审来定罪——这种只用来审“大狱重囚”的会审制度,更多用于涉及威胁皇权的谋逆案件,而一天前还是皇帝心腹宠臣的杨嗣昌很显然不属于此列。
不过百官都心知肚明,这是文成侯手腕的高明之处,用这种政治属性极强的审判方式,从政治上彻底否定杨嗣昌和朝廷在军事方面的决策、路线,也给文登营“清君侧”的行为打上政治正确的标记,同时杀鸡儆猴,震慑群臣,达到立威的目的,可谓一箭三雕。
陈雨又指着惠世扬等人:“刑部左侍郎惠世扬及兵部官吏、都察御史、兵科给事中若干人,经查为杨嗣昌党羽,沆瀣一气、为虎作伥,也一并交三法司会审。来人,先将他们打入诏狱,等待处置。”
杨嗣昌昏厥,无法为自己申辩,惠世扬等人也不敢开口,怕惹来杀身之祸——走官面流程无非是罢免官职蹲大狱,性命或许能保住,可是与陈雨争辩,也许下一刻就会被刺死在大殿之外,权衡之下,隐忍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平日口灿莲花的科道言官,此时都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一队文登营士兵走进大殿,将一行人押走。目送他们离开后,站立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偷偷松了一口气,面对所谓的“清君侧”,最后能以牺牲十几人的代价换来朝堂的稳定,还是值得的,想必杀鸡儆猴之后,文成侯的屠刀应该会放下来了,其余人能安全度过这一劫。
崇祯眼睁睁看着陈雨越俎代庖,当着自己的面处置大臣,却无可奈何,觉得皇权的威严荡然无存,心中的愤懑像一团火在燃烧,胸膛都要炸开一样。
但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事情更加难以接受,自己也只能继续忍受煎熬。
陈雨转身朝崇祯拱拱手:“陛下,奸佞处置完了,接下来该处理朝政了。”
崇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配合对方的演出。
“诸位爱卿,杨文弱掌管兵部这两年,局势每况日下,朝廷每年花了大笔银子,户部入不敷出,但收效甚微,辽东鞑子和西北流寇仍是心腹之患。朕决定重用文成侯,西北和辽东的战事都交给他打理,为了配合他的计划,朝政的人事也要进行调整……”
百官打起精神,重头戏来了。
“朕决定:提拔左都御史唐世济入阁,接替杨文弱的东阁大学士之位;陈新甲仍为兵部尚书,不再安排大学士掌兵部事;宣山东巡抚朱大典入京,任户部尚书;将原山东、登莱两巡抚之职,合二为一,新设山东总督,辖山东与东江镇、朝鲜铁山,由原登莱巡抚陈应元出任;罢免襄城伯李国桢总督京营戎政一职,调任威海卫指挥同知赵梓隆入京,任神枢营总兵官,暂代总督京营戎政事务,司礼监随堂中官方正化,任神枢营提督,协理京营戎政,兼任御马监秉笔……”
这些人事安排都是陈雨事先和崇祯说好的,不过借崇祯的嘴说出来而已。唐世济和陈新甲作为陈雨的盟友,又在文登营入城的事情上出了大力,一个如愿入阁,一个摆脱掣肘独当一面,也算是对他们的回报;朱大典从登州平叛开始就和陈雨的关系不错,又很有能力,所以陈雨选择让他担任户部尚书,管着朝廷的钱袋子;至于丈人陈应元,则是替他镇守山东大本营的不二人选;赵梓隆破格提拔,以总兵的身份跨级掌管京营,并让方正化协助,同时把御马监也抓在手中,则是为了控制京城。
大臣们仔细揣摩一番这些人事任命,越想越是心惊,从内阁到六部,从京营到御马监,从中央到地方,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被陈雨掌控,加上本身就强横的文登营,兵权、财权都收入囊中,文成侯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但他们没有想到,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安排完了几个重要官职之后,崇祯无奈地望了陈雨一眼,然后问:“既然朕决定倚重陈爱卿,那么文登营指挥使的职位就有些屈尊了,诸位有何建议?”
陈雨保持微笑,从容不迫。这些小事自有人出面,无须他赤膊上阵。
刚刚被火速提拔入阁的唐世济志得意满地站了出来,从容地说:“臣提议:给文成侯加大都督衔,可以入朝议政,另为其大将军加尊讳,以大将军之职总督天下兵马!”
百官闻言有些骚动。文成侯已经如此强势,如果还总督天下兵马,那还得了?再以大都督身份上朝参政,岂不是一手遮天,朝堂之上,谁还敢对他老人家的意见说个不字?
陈新甲也不甘人后,出列奏道:“陛下,文成侯屡败鞑虏,功勋卓著,如今又铲除朝中奸佞、拨乱反正,功不可没。除了加大都督衔、以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外,臣提议,另封其为文国公,加太子太保,并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特权!”
话音一落,满朝皆惊,从皇帝到群臣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就连唐世济也颇为意外。
国公是何等殊荣,大明几百年来,也就开国元勋和靖难之役封过,永乐朝之后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这个暂且放在一边,“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简直是违背了君臣纲常,要多么疯狂的人,才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所谓“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是汉朝时提出来的。当时的礼仪,大臣为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入朝觐见时要一路小跑,而“入朝不趋”就是可以慢吞吞地走;“赞拜不名”是指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的人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剑履上殿”是指可以穿着靴子佩戴宝剑去上朝见皇帝,这些都是大臣极高的荣誉。而事实上,随着皇权的高度集中,这样的所谓荣誉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历史上拥有这样特权的人极少,最耳熟能详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朝野的汉末丞相曹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