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欢腾的迎接活动一直从长安宫附近的行辕返回咸阳,三十里长的东方道两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热烈欢呼的人群。
在山呼海涌的欢呼声中,始皇帝邀请通武侯同乘天子玉辇进城,在太庙献上三牲太牢,同时呈上数颗因为反抗秦军被斩杀的百越族首领的头颅,并且还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歌舞《大武》,以祭祀告慰秦国的列代祖先。
当晚,始皇帝在皇宫摆开盛大的酒宴宴请通武侯和数十位立下大功的文臣武将,其中还包括韩信和胡宽、史禄等一群负责修建灵渠的科学院官员,作陪的除开三省六部的主管和诸多王侯公卿之外,还有咸阳各界名士数十人,而且皇帝还破天荒的邀请了华夏钱庄的主管范思哲,以表达对华夏钱庄在这场持续两年多的战斗中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支撑商贾转运粮草,购置军械打造船舶,支付工匠民夫的工资等事务立下的巨大功劳。
总体来说,这场战争虽然耗时两年有余,但皇帝感觉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怎么太过操心,远不如当初项氏起兵造反时候带给他的震动强烈。
晚宴之上,除开美酒佳肴之外,还安排有清河剧院的乐师师宣亲自改编作曲,主管伯道成亲自指挥排练,首席歌舞大家绾绾亲自参演的大型乐府歌舞《秦颂》。
这场排练一个多月,带着神话和战争爱情故事为一体的大型歌舞让所有参与酒宴的人看得如痴如醉。
吃不完的美味,喝不完的美酒,一场盛大的酒宴从申时一直吃到戌时末,而饮到尽兴处,始皇帝更是亲自下场与众卿歌舞相和,君臣相乐之情在大秦从未有过。
第二天早朝,始皇帝宣布了对通武侯和所有参加岭南战争的将士以及官吏的奖赏,通武侯作为征服百越的大将军,因为已经位列彻侯封无可封,因此只能在钱粮地产上多加赏赐,被赏了数栋宅院和数千户的食邑还有上百顷的粮田山林,其余黄金珠宝钱财美玉丝绸奴仆骏马等无数。
赵佗和任嚣两位如今还镇守在岭南的将军虽然没有回归,但也都加爵封赏。
除此之外,高焄等一群在岭南战斗了四五年戴罪立功的官员也都全部赦免罪行官复原职,全都被委任为大大小小的官员镇守在岭南诸地。
剩下如韩信、胡宽、史禄等官员,也都尽皆得到封赏,加官进爵自不用提,各种钱财美玉等也弄了好几车,房产田产也必不可少,一个个都兴奋的差点儿在朝堂之上失态。
韩信以前是一介平民,但这次根据功劳封爵为五大夫,只差一步就进入下卿序列,官职封为左中郎将,入职朗将署五品官员,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只要有实缺,可以调任到军中担任大将和郡县的县令县尉等职,短短两年时间也算是功成名就,在咸阳诸多王侯公卿看来,这也是一步登天的封赏了,更何况韩信背后还有陈旭这尊大神,他日封侯拜将简直就是水到渠成之事,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胡宽的爵位提升至右庶长,达到下卿爵。
史禄同样授爵三级,爵至公大夫,身份也凭空水涨了一大截。
其余将士官员匠工匠吏的封赏都会由兵部和工部户部核对随军长史官吏的记录之后予以奖赏。
热热闹闹的奖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巳时末,早朝散朝,始皇帝又带着文武百官和王侯公卿去忠烈祠祭拜,供奉为征服岭南战死的将士,安排兵部礼部仔细核对之后将阵亡将士的灵牌制作完毕安放到忠烈祠中享受民众供奉的香火。
一场史无前例开疆拓土的大胜,自然要普天同庆,始皇帝下令咸阳城再次庆贺三日夜不宵禁,大秦都市报很快就推出征服岭南的专刊,通过采访班师回朝的将士官员等,将征服岭南的过程写的热血澎湃花团锦簇,修建灵渠,五路大军冲杀,十万民夫刑徒转运粮草军械,酷热潮湿的气候和水网交织的环境,还有层出不穷的毒蛇蚊虫和豺狼虎豹,野蛮如同猴子一般的越族野人袭扰等等,而且还特别详细描写了如何用太乙神雷将西瓯首领译吁宋等一群西瓯族的高层全部炸死的经过。
通过报纸的描述,从未去过岭南的咸阳民众感同身受而欢欣鼓舞,聚集在大街小巷曲园杂舍听那些读书识字的百家门徒口吐白沫的大声读报甚至是如同说书一般打着主板开讲故事。
自从当初不夜天街一老一少讲过一场鬼故事之后,说书这种活动这几年也逐渐开始流行起来,许多小说故事都被一些小说家和演说家拿出来在曲园杂舍之中讲述,以此当做一门养家糊口的营生。
而且还别说,这些人还特别受欢迎,无数人都喜欢这种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听到高兴的地方就会忍不住打赏催促。
“报~~”
就在欢庆活动的最后一天凌晨,咸阳依旧喧闹热闹之时,数匹快马从西门疾驰入咸阳,马背上皆是虎背熊腰的武士,手持一方白玉令牌直奔皇宫而去。
“报~,陛下,通武侯遣家臣来报,上将军剪病疴沉重,昨夜呼吸断绝数次,太医御医皆都束手无策,恐危在旦夕之间!”一个禁军首领单膝跪在紫宸殿门前禀报。
独坐在案桌前面批阅奏章的秦始皇身体微微一抖,然后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脸色凄然无比的站起来长叹一口气,片刻之后吩咐:“速速准备仪仗,通传三省六部三品以上官员和在京师的王侯公卿,随朕前去美原镇探望上将军!”
“喏!”禁军和守候在殿前的一群宫人内侍退去,很快整个皇宫便忙碌起来,许多宫人手持谕令去三省六部王侯公卿府上传旨,随即整个咸阳惊动,上将军即将辞世的消息很快在民间流传开来。
一个时辰之后,在数千禁军和玄武卫的护送下,始皇帝带着一群文武官员乘坐马车浩浩荡荡往美原镇而去,沿途禁军鸣锣开道,旌旗在阴沉而阴冷的天气中猎猎翻卷。
队伍沉默不语,只能听见牛角号声一声一声的在寒风中呜咽回荡。
“上将军此次恐怕真的无救也,朕痛彻心扉!”天子玉辇之中,秦始皇靠坐在黑色的熊皮大椅上,神情悲切无比。
“陛下还请勿要太过伤感,生死有命人力岂能强留,上将军沉疴日久,卧床不起已有年余,自古将军沙场征战马革裹尸,上将军能安享晚年也算是一种福运……”陈旭坐在对面轻声劝说。
“左相说的是,上将军一生征战无数,如今还能躺在榻上安去,实乃幸事!”同车的蒙毅也神情戚然的劝说。
“唉,朕也知道,只是心痛,上将军乃是我大秦柱石,为我大秦鼎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此一去,朕失一臂膀也……”始皇帝双眼微红,悲戚的神情和微微花白的头发看起来似乎瞬间苍老许多。
马车辘辘,百余里如今都是平坦的水泥道路,一个时辰之后,皇帝仪仗进入美原镇,频阳县官吏和诸多乡民沿途跪地伏拜,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王氏辅佐大秦已经数十年,如今一门三位彻侯都是大秦最为名声显赫的武将,辅佐始皇帝扫平六国,如此泼天大功亘古未有,因此王氏就是整个频阳县的骄傲,从官吏到平民,都对王氏恭敬无比,通武侯征服岭南,为王氏在大秦的功劳簿上再添隆重一笔,实不亚于灭六国之功劳,然而这个胜利还没庆贺完毕,就传出来上将军即将辞世的噩耗。
而今天始皇帝和满朝文武公卿前来探望,此事几乎已经没有了半分猜疑,上将军真的无救了。
王府此时已经哭声震天,虽然王翦还未正式传出去世的消息,但来来往往的家仆和侍卫皆都神情悲凄无比。
得知皇帝仪仗前来,通武侯王贲带领全家老小出迎到镇口的牌坊下面,悲戚之中君臣相见之后,秦始皇车马进入王府,然后在王贲的陪同下走进王翦的卧室,陈旭和蒙毅两人左右相随,余下所有文武官员和王侯公卿皆在院子当中等候。
房间里面比较阴暗,大白天还点着灯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王翦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虎皮被褥,须发雪白形容枯槁,与数年前情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几乎看不出一丝当初野狼谷猎杀猛虎时候的勇猛和霸气。
“爹,陛下前来看望您!”王贲摆摆手让房间里的几位御医太医皆都离开之后,然后上前轻轻摇晃榻上的王翦。
王翦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双眼,浑浊而黯淡的双眸中倒映出始皇帝的相貌之后,眼中慢慢亮起一丝明亮的光华。
“陛……下……老臣临死……前还能……还能见到陛下,实乃福运……”王翦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但却没有成功,随即被秦始皇赶紧按住,“老将军别动,朕来的太晚了!”
看着眼前王翦的样子,秦始皇轻轻握住王翦枯瘦的手臂,“老将军为朕扫平六国打下如今的大秦江山,朕铭记于心,奈何天命难违,朕也不过是凡人君王,终不得为爱卿续命也,爱卿放心,朕会仔细照顾王氏后人,绝不会有半分亏待……”
“多谢陛下,老臣终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也……”王翦双眼之中有浊泪涌出,声音悲凄看的陈旭和蒙毅都眼圈儿发红。
“爹~”王贲双膝跪地虎目含泪哭泣。
“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尔,哭……个屁……”王翦一如既往的对儿子不屑一顾,骂完之后脸上露出一股如释重负的笑容,干枯的手紧紧抓住秦始皇的手,“陛下勿用伤感……老臣一生沙场征战,付出良多,所得也良多,陛下给老臣的赏赐不计其数,此生也算享尽尊荣,死而无憾……老臣去世后,丧事尽皆从简,勿用奢制陵寝,只得一坟冢足矣,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臣一生厮杀,虽得泼天功勋,但也造成无边杀孽,如若死后再得荣华,恐殃及子孙也,还请陛下答应老臣!”
此时醒过来,王翦精神似乎充足,眼神明亮头脑清晰,说话顺畅无比。
但这个情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只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之前最后的爆发的一丝生命能量,而他,似乎也只在等皇帝的到来。
秦始皇微微沉默之后还是很快点头答应:“虽然朕不想答应,但既然爱卿执意如此,朕自然应允!”
“老臣多谢陛下!”王翦微微点头,慢慢松开始皇帝的手说:“陛下恕罪,老臣最后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清河侯说……”
“无妨,朕和蒙卿先出去,爱卿若还有何要求,告诉朕和清河侯都可以!”秦始皇并没有丝毫犹豫带着蒙毅转身走出房间,王贲也赶紧跟了出去把房门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