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 作者:长安一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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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还笑得出来。”他抬眼往南看去,即便目无所及,也能料想得到,山下是如何焦黑一片,鬼声凄然。
他那晚,看山下的火,烧了很久。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可以一瞬间就离人那么远。
心忽然变得极轻,极薄,再连痛也察觉不出了。
楚云歌深深吐了口气,抬手摘下竹笠,长发流瀑似的,顺着肩铺下来,腻了层云一般。
苏易清心里空了空,抬眼的瞬间,连手腕剧痛都察觉不到了。
那满头长发,竟……半数霜白。
于是他声音都涩在喉咙中,黯然无声。
默然半晌,才从肺里闷出了声音,“在下,苏易清。”
楚云歌捡起伞,摇了摇头,“自然,苏大人是要捉我归案,从此荣登富贵么。”
苏易清心里一凉,一顿,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缓缓道:“不,我忘了。”
楚云歌心头火起,正要劈口道,百余人命,便是你想忘就忘的么,又听苏易清在背后道,我醒来后,全然忘了。是以想来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云歌手里的伞成功掉回了雪里,有寒鸦扑着翅膀,乱叫一气,在远山中倏然疾飞。
第5章 第 5 章
楚云歌第一次见到苏易清,其实是在三年前。
彼时他刚行冠礼,随大兄替父亲前往京城赴宴。
那年,老皇帝在病榻上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最不受宠的宁王登极建元,曰景和。纸钱烧得京城中几乎数月不见阳光,终于在天气转暖的日子里,渭水破冰,莺扬草长。
按说这时候的京城里,实在不该有这么铺张又热闹的宴会,可宴会的主人偏偏是年仅十五的新皇。于是白孝里的琵琶弹碎飞红,宫墙下的琴弦挑出了刀声。
一向以严苛骨鲠著称的谏官李肃却罕见地失了声,同他一起告病数日的还有三省中几位先帝心腹。无他,沈姓太傅刚补了神威将军,前任中书就被下令抄了家。朝堂虽小,流放可至千里,老臣们还没明白那畏缩胆小的宁王如何一跃登天,就被颈上时时悬着的三尺寒刀吓破了胆。
只见得春光正浓烈,宫内却未解轻寒。
宴会陈设在渭水之畔的天家花园金明池内,赴宴的客人不算多,身份各有各的微妙。
中原王氏江南楚,汶水萧家北地秦。
二十年前汶水萧氏自蒙山起兵而上,攻北麓,克定山,终于将自己的姓氏安在了整个天下最高的地方。如今萧姓的皇帝才刚刚换到第四代,就已显露出宗室子嗣过薄的苗头来。
否则,又如何轮得到那位宫女所生连封地都未曾有过的宁王?
在座的人,这么想的并不少,可渭水边正是桃花烂漫杨柳稠绿的时候,风熏花好,于是各自的心思都化作转头的言笑晏晏,在宫女穿梭间,敬一杯澄澈春酒。
河间,用龙凤屏隔出了数间回廊,尽蜿蜒到青青草场中。众人围坐之地,内官早铺设好锦绣布幄。彩棚上用明瓦一层层铺上去,即便阳光颇烈,隔了瓦照下来,都变成微微泛旧的温和颜色。
水畔安置了数个朱漆明桌,各家子弟围桌跪坐,时有舞女飞转而入,扬云板绕胡旋,博得满堂喝彩。
——少小胡姬覆汉妆,满身锦绣压明珰。笑酌葡萄酒满杯,紫檀廊下春风来
秦家数位年轻弟子,眉开眼笑拍手称好,场上一时喧闹异常,秦顾领这些弟子前来赴宴,一时也并不着意去管束他们。盖秦家自蒙山以北发家,向来家风酷烈刚傲,处事逍遥难驯,他秦家子弟,在王孙中也以出手阔绰,为人仗义,意气行事而闻名。此时美酒在手,美姬在侧,只恨少烈马数匹,快刀一柄。
酒液在杯中晃了晃,秦顾忍不住侧首道:“若有宝马,此时天和日丽,倒是适合驱驰。”
边上一名王家少年,正端坐着捡了枚果子,听了这说,笑道:“秦世兄向来潇洒,可惜今日你我乘轿而来,又不知圣上何时驾临,诸位不若清清静静等上一等。”
话音刚落,便听得车轮滚动的声音。
车声颇闷,远不像世家贵门那些堂皇车辆的声音,于是诸人都带了些探究意味,扭头看了一看。
但见不远处,刚泼水洗净的青石路上,辘辘驶来两辆乌蓬的车。
花树掩映下,先是只见得到发旧的、黑色的车轮。再然后是灰色轮毂、素净车厢。
就连车前的马,身上也只有几块并不鲜明的深色软布作为装饰。
可金明池中,满堂富贵,人人宝马银鞍、雕车锦衣,这两辆马车,虽异常干净,却也,太过于浅朴了。一时之间,众人各自停下手中酒杯,探寻似的,往马车边上看去。
车声辘辘,在石板路上沉沉碾过。细麻的车帘在风中微微拂动,是在月色下浆洗了无数遍之后的清雅。针脚一定也是细密、素色的,像江南木楼上飘摇出无数烟雨的薄雾……
那两辆车,在泼天富贵中,带来了一整个浅净江南。
秦顾正转动手中琥珀色酒杯,此刻也不由一怔,继而举杯一扬,自嘲般笑道:江南楚家,乌衣风流,今日始见。
待车静静停了,后车柔软帘布一掀,素衣青年淡淡笑着,从车内拂衣而出。薄旧春衫,有草木清新气味。他在草中稳步前行,衣带辗转出江南琼山,碧海秋水。
微微低头的瞬间,才看见那光洁明亮额角上,嵌着的明澈双眼,里面跳动着飞扬洒落的意味。
待他走到前车,掀开车帘,迎出另一人,周围人的酒杯都顿了一顿。
衣衫拂荡,鹤姿鹄颈,是一整个苍山茫茫,晓天郁郁。
楚家诸子,沉稳内秀当属楚云平,潇洒清扬当属楚云歌。
这两位,便是楚家家主所出,楚家四郎楚云歌与他大哥,楚云平了。
底下安静了片刻,继而喧闹起来:“楚家世兄,来迟了,该罚!”
楚云歌挑眉一笑,寻了处桌子跪坐下,一边自斟一杯,一边道:“京城繁华,一时贪看,叫诸位见笑。”
他们二人静坐一处,容貌虽颇为相似,气质却是迥异。
一个是千里飞莺,一个是故冬薄雪。
一边的舞姬踌躇半晌,眼神落在楚云歌净秀的手指上,原本飞旋得热切心绪,一时竟平息下来。可怜楚云歌,本在江南就贪看满楼红袖,到了天子脚下,反而在大哥身畔束手束脚。就连方才想要柔声劝慰身边胡姬,也听见大哥的手指在酒杯薄壁上不轻不重,缓缓敲击了一下。
由是大为头疼,寻了个理由走出席宴,绕了几道回廊走到高楼明屋下,经由女官指引,走到湖畔高石上,看满园风华,桃红杏粉,浓丽异常。
石畔有石桌,桌上有酒壶,想来是给四处游走的客人预备下的。他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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