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 作者:夏夜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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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四微微抬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先生你如此生疏,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呢。”
词句用得婉转,语气却是阴森胁迫。
叶百曦咬牙:“......阿无。”
司三和司四这对孪生兄弟,就仿佛是镜子的两面。天生的性格相异,天生的信念相悖,天生的无法相容。
叶百曦顿觉棘手。
司四走上来两步,说道:“先生不辞而别,皇兄和我都想念先生得很。所以先生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吧。”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也并不容回绝。
叶百曦低头发出一声轻叹:“阿无,你不要逼我。”
司四伸出一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我怎么会逼先生呢我可一点儿不想惹先生生气来着,更怕惹先生气急攻心,伤了身体。”他侧过头,月光下露出半张年轻秀美的脸庞,“只是我性子比较不好,所以一不耐烦就喜欢找些下贱的人泄气......比如.....”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给手下使了个眼神。
就见一个军士拖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走了过来,叶百曦甚至还不能看清那女人的样子,就叫道:“停手。”
他步履急促却踉跄地走了上去,只能看见秋娘紧闭的双眼,和浸染着斑驳血迹的长裙,在粗糙的石阶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半天也挤出来一句:“司小四......”
司小四笑得艳丽,语气平淡却轻快地说道:“先生,我知道你一定不在乎这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她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个低贱,难看,粗鲁的老jj而已。可是我还是好生气呢......你怎么能对她笑呢你怎么能对她笑呢”
“......你说,我挖掉她的眼睛,免得她以后再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好不好”
叶百曦说道:“你不如挖掉我的眼睛。”
司小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痴迷,半晌,才说道:“先生不想我挖掉她的眼睛,就做点让我觉得高兴的事情如何”
他伸出一只手。
叶百曦如石像一般僵硬在原地半晌,终于抱着琴一步一步地向着司四走去,然后跪坐在了司小四的面前,修长洁白的颈项如同天鹅一般昂起,等待司小四的羞辱。
司小四似笑非笑,伸出一只纤白手臂,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划过叶百曦的脖颈,望着领中伸了进去。
司四伸进叶百曦前襟中不安分的手被另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手的主人是司三少。
“你这是想做什么”司小三一字一句地问道。
司小四目光阴冷,不屑道:“放手”
“你不要太过分了”司三少却不怕自己被人畏之如恶鬼的孪生兄弟,他恶狠狠地说,“你怎么敢......这样当众羞辱”
司四挑了挑眉头:“不是当众......就可以了么”
司小三脸瞬间红了,也不知道是被羞红的还是气红的:“你这个”
两人正僵持之间,却见叶百曦在跪坐的姿态下慢慢地俯下身,把手中的古琴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小厮墨意走过来把它拿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司小四再也不理握住他手臂的司小三,对着手下命令道:“抓住他”
于是墨意迅速被众人所包围。
他一脸无辜。
叶百曦拢了拢被司四拉得有点松开的衣襟,说道:“你要抓的是我,放墨意离开应该没有关系吧”
司四说道:“他要走倒是可以把琴留下”
叶百曦:“......”
司三少顿时糊涂:“你要那琴干什么”
司四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孪生哥哥一眼,说道:“我只知道有琴就有先生,没有琴就没有先生。”
司小三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兄弟这是打算劫持琴质。
叶百曦低头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墨意面前重新抱回了心爱的“琴质”,无奈地表示:“你赢了。”
司三少目瞪口呆,没想到叶百曦真的会因为一把“琴质”还被劫持成功。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
却见司四一步一步地向着叶百曦走了过去,长长的黑色斗篷随着夜风舞出一种战旗的凛凛气势,“我知道先生你或许不会为了那女人而束手就擒,但是却绝不会和这尊琴分开两地。就算是死,你的骨头也是要和这截破木头埋在一起的。”
他凑近叶百曦的耳边,用一种与其说是安抚还不如说是威胁的戏谑语气说道:“你活着的时候,我保证让你和它两不相离。但是等你变成了一截枯骨,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可就由不得你说的算了。”
叶百曦说道:“若我真死了,又何必再对这一截枯木念念不忘”
他如此倔强,始终不肯在青年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反而让司四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他低声说道:“你早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莫名的禅机带着属于两人的默契,司三少听着似是明白,却又不太明白,忍不住泄露出一种因为不满而引起的焦躁。
然而他却没有机会追根到底,因为司四已经把叶百曦拖进了马车。为了防止阴晴不定的孪生兄弟下黑手,他只能紧追不舍,也挤了上去。
这辆配置明显不合规制的马车在众多骑兵和车马的护卫下气势昂扬地取道陌东道,鄂水道,一路北上,直奔新都朝盛,引来路上官员围观无数。
这一路北上,淮河两岸的山水田园亦以复苏,初春之际绽放出弄弄绿意,仿佛从战火废墟之中长出的一簇簇新芽,带着仿佛能抹去一切悲伤苦痛残破的浓浓生气与欢喜。
司三靠在叶百曦的肩头已经睡去,一双手却还环着他的肩膀作出护卫的姿态。司四倒是精神抖擞他看司三那架势就知晓自己干不了什么,一边诅咒皇兄心思险恶一边自己睡了个好觉。此时陪叶百曦看窗外风光,倒也安安静静,并不说话。
叶百曦说道:“今年会是丰收之年吧。”
司四说道:“若不是也无所谓吧反正已经不打仗了。”
“不一样的。”叶百曦摇摇头,“新朝伊始,这第一年的年景会影响很多人对于君主的信念。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乡亲们,他们需要上天的启示,告诉他们好日子即将到来。”
“先生,我还以为,你心里应该是怨恨皇兄的”
叶百曦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他和这千万数的父老乡亲相比,还真算不上一回事儿。”
“原来如此。”司四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倒是一直想问。”叶百曦说道,“你和小四都与我坐同一驾马车里,但是后面的马车里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行程很急,几乎是每到一处驿站就要换掉所有的倦马,换成另外一批精神抖擞的骏马。然而就是这样匆忙和耗费人力物力的行程,也没能让司四抛下剩下的马车。
看那车辙,车中装载的东西可比他们这辆八乘大马车还要沉重得多。
司四对于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热情,只淡淡说道:“一些金陵特产而已。”
虽然离开仅仅不到一年时间,但是朝盛的景象和叶百曦离去时候却已经大不相同。
越靠近京城的乡村城镇就越是热闹繁华,人们的衣着神态也越是精神。
然而叶百曦迈入宫墙之后,却被眼前的所见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退出了皇宫侧门仔细端详了一番,却见司三司四两兄弟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他问两兄弟:“你皇兄把从我哥那抄走的钱花到哪儿去了”
“啊”司三一脸无辜。
司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呵,谁知道呢”
叶百曦出生时,叶家就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后来叶家遭了大难,到叶百曦懂事的时候,叶家上一辈就只剩下一个卧病在床,常年病重的小叔,家产也缩水了一大半。
许是老天怜惜叶家虽为富,却未有大不仁,灾年也布粥,丰年也和善乡里,济贫扶困,也能救人一时之急,所以不曾赶尽杀绝。
叶百尘年幼丧父,年少丧母,竟也跌跌撞撞撑起了一个家。
那年岁,想起来就是苦的。上有贪官刁难苛刻,想分一口这残剩的骆驼肉;下有掌柜欺瞒嘲讽,试图控制这个年少懵懂的主子;慈爱的双亲已然死去,午夜梦回舌尖都会吃到一丝永别的刺痛和恨意;年幼的弟弟双眸清澈,却已经染上早熟的伤痛。
那日子,想起来又是甜的。
兄弟相依为命的日子,这世间一切痛苦,仿佛都可以相互依偎着jj双脚走过。
后来叶百尘就长大了。
叶家兄长心里怀着另一片天地,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哪怕权倾天下,对他来说,都不够。
然而那一切都已经是往事。
叶百曦只是有些愤愤不平:皇上,你从我兄长口袋里掏走的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了这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的皇宫内城是怎么回事
跟着司三司四一路前行,叶百曦全方位地观察了一下这新都皇城的总体建设进度。
事实上这皇城的样子并不能算简陋,只是里面的建筑群着实零零散散罢了。大片大片的空地占据了这皇城的大部分区域,只有孤苦伶仃的几座小宫殿时不时地冒个头,来证明一下这地方并不是漠北的大草原。偶尔有几处在建设的,也并不劳师动众,颇有一种只要能在皇帝有生之年建好就不算拖沓的悠闲感。
旧都被烧毁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罪魁祸首还是在他身边走得一脸漠然的漂亮青年。迁新都却是去年皇帝即位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后来只听说新都皇城的建设较为简朴,并不劳民伤财,很是得百姓的赞誉。如今看来,“简朴”这个说法实在是士大夫们过于婉转这分明是“穷酸”。
然而看到这场景,叶百曦竟突然觉得坦然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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