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至此生 作者:万念若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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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她想让自己深深地睡去，再也不要醒来，不要回到这幽魂宫中。她希望她的梦境能带着她离开现实中的一切，她更希望现实中的一切才是一场噩梦，而她要快快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落尘渐渐睡去，她感觉自己在哭泣，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要哭泣。她一次次地梦到那炉鼎中传来呼喊她的声音：“落尘，落尘……”

    在梦里落尘尝试着回应这个声音：“你是谁？为何你总是呼喊我？”

    忽然那炉鼎中继续传来声音；“落尘，你要长大，要活下去……”

    落尘从梦中惊醒。这样的梦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落尘开始觉得这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梦了，也许那个声音真的要告诉她些什么，也许正如那个声音所说的，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无论是快乐的还是不快乐的，无论心中有多少困惑。

    落尘轻轻地对自己说：“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我曾以为它是天堂。地狱也好，天堂也罢，我都要毫无选择地呆在这里。那些孩子出去了，他们有等待着的爹娘，而我的一切都在这里，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家。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在没有光亮的地方活下去……”

    灵孤怨的内心如同刀绞一般痛苦，甚至他开始觉得畏惧。他畏惧落尘心中所生的怜悯之情，他知道落尘一旦心生怜悯，就再也无法面对这幽魂宫中的血腥与杀戮了。他知道，如果落尘厌恶这世间的邪恶，她就不再会接受心存恶念的自己。他害怕失去落尘，失去他的尘儿。

    他不知道他该怎样做才能挽回这一切，然而他要把落尘留在他的幽魂宫，永远地留着这里，即使落尘是不快乐的，他也无法接受失去落尘。如果失去了落尘，他就会变成一个被恶灵占据的躯壳，再也不会有爱，不会有怜悯。

    岁月就这样在无声无息间流过，灵孤怨与落尘小心翼翼地相处着，他回避与落尘谈论杀戮，甚至不允许落尘再靠近幽魂宫第二层的炉鼎和血池，也不会再让落尘看到他在血池中沐浴和在炉鼎前用人魂魄修炼的场景。他想让落尘远离这幽魂宫中的邪恶与血腥，他想成为落尘心中充满慈爱的灵孤怨。

    而落尘也在小心翼翼地和灵孤怨相处着，她不想伤害这宠她爱她养育她的人，但也无法接受灵孤怨杀戮邪恶的本性。每当灵孤怨试图温柔地抚摸落尘的时候，落尘总是无措地避开，因为每当落尘想到灵孤怨的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充满了厌恶与畏惧。落尘不敢再去直视灵孤怨的眼神，因为那眼神是那般慈爱，让落尘觉得自己对他有着不尽的亏欠，而那眼神的背后有隐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四季变换，寒来暑往，幽魂宫里却无四季、无寒暑。落尘在一天天地长大，脸上很少再有笑容。她的孤独、她的无奈都在和她一起一天一天地长大。瞬息三年的时光，落尘已经从天真的孩童变成了翩翩的少女，十五岁的落尘明目皓齿，身姿窈窕，楚楚动人。但是落尘变得沉默寡言，忧心忡忡。眼神中总是充满了无奈与丝丝绝望，如同寂静夜色中的一潭池水映着惨淡的月光，每一道波纹都透着忧伤。落尘在淑缘殿中日复一日徘徊的身影，宛若困在笼中的鸟儿。

    落尘拨动着琴弦，心中杂乱的思绪随着每一个音符缓缓释放，在这淑缘殿中回荡着：

    望，

    夜漫漫，

    何以乱思绪？

    寂静床前续残烛，

    世间一切皆如梦一场。

    淡漠换得百世安，

    何以疗思绪？

    路漫漫，

    忘……

    在炉鼎旁的灵孤怨隐约听到了落尘的琴声，他感到了那琴声中杂乱的思绪。他对落尘的爱，对落尘的无奈，同样令他思绪杂乱。他对落尘的爱是那般的复杂，这爱逾越了父女之情，但也超越了男女私情。他不清楚这是怎样的爱，这爱之深如同一场重疾，深入膏骨；又是情不自禁，难以自拔。从看到落尘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定这是前世的情缘，这也是当初“淑缘殿”名字的由来。

    然而，灵孤怨，爱得苦，爱得无奈，爱得一塌糊涂。

    那日起，

    无端相遇。

    用爱困住了你，

    也困住了我自己。

    你眼神的疑惑是我心中痛楚，

    而痛的根源是我对你的不舍。

    千般恩怨万般错，

    难耐内心蛊惑。

    不说无奈，

    爱无过……

    延陵煜城在蓬莱山上每日修心悟道、习练法术，日子过得倒是也算安宁。然而，他内心总觉得孤独。每到夜晚，他经常会从睡梦中惊醒，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上，挥舞着刀剑，劈杀着冲向他的人。他也会在寂静的夜里无法入睡，站在蓬莱山的山顶，吹着冷风，看着山下的世界，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他很少和蓬莱的其他弟子讲话，似乎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聆诗和倚琴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见延陵煜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聆诗总会跑到他的身边和他说话谈心，无论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一日聆诗看到延陵煜城独自坐在蓬莱山的山谷中，便走过去和他聊天。他们随意谈论着这蓬莱山的山山水水，又谈论着世间百态。延陵煜城告诉聆诗，他试图忘记自己的过去，但是他越想忘记，那些过去就越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聆诗安慰他说，每个人都要过去，忘不掉就学会带着过去继续前行。说完，聆诗笑着看着延陵煜城。

    延陵煜城觉得聆诗说得也有道理，便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问聆诗：“你和倚琴是何时来到蓬莱的？一直待在掌门身边吗？”

    聆诗的神情略微严肃了起来，对延陵煜城说：“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有可以记住的过去的。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过去。我们的记忆就是从来到这蓬莱开始的，只记得我和倚琴就到了蓬莱，然后师父便收我们为徒了。当时大家也不解为何师父收下我们，师父也没有给众人解释。我们也想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家在哪里、从何而来，然而师父却告诉我们，我们的记忆从哪里开始，我们的生命就从哪里开始。虽然我们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也只能接受。”

    聆诗停了一下，看着延陵煜城又接着说：“所以，不要为你的过去烦忧，像我这样找不到过去的人才是更痛苦的。”

    延陵煜城轻轻对聆诗说：“看你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我真没有想到你的心中居然也有苦 楚。”

    聆诗又转变回了开心的样子说：“我的苦楚，我的孤独和困惑，都在我的心里，我虽然找不回过去的我，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今天的我；你虽然忘不掉过去的你，但是你可以把握今天的你。”

    延陵煜城和聆诗坐在山谷中，静静地感受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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