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 作者:林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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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住他:
“你、你慢点儿!”
兔崽子慢下来,停在原地等老严警察把气喘匀。
“我、我说!考不上就考不上!老子我还不稀罕呢!早就听说这高中出题忒刁,没想到这么刁!多好一个学生啊,它都不收!哼!难不成它还想收美国总统?!”
严警察尽力了。他的安慰也就这水平,说着悲愤,听起来却像“莲花落”,上来下去都脱不了“搞笑”二字。
兔崽子也不知是听出了悲愤还是听出了搞笑,总之,他一头撞进严警察怀里,撞得严警察一趄,差点儿一齐倒地上,赶紧顶住,好容易站稳了,却发现肩头湿了一片。
这哭得都汹涌澎湃了。严警察舌头大,好话不会说,只能哄小孩儿似的拍他背。拍着等兔崽子从“大浪淘沙”哭到“平湖秋月”,终于哭净了,再抽噎几下,他就把脑袋赖在严警察那并不厚实的肩上,哼唧着说:“我考上了。”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考上了。”
“考……考上了?!”
“考上了。”
“考上了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该高兴、该笑!”
人家才不是哭那考上考不上的事儿呢,哭的是那些歪得说不出口的盘算终于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这是喜哭。
等那喜劲儿一过,他又愁坏了——那么多盘算,该给严警察上哪道呢?
嗯,还得再算计算计。
看看这老严警察,兔崽子赖在他肩上算计他呢,他还浑然不觉,兴奋得话都说不顺溜了:“这家伙!好事儿啊!走!你要啥我给你买!不、不对!先去买点儿好菜!也不对!先回去告诉你妈一声!哎!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回家,我去菜市场!”
说完他把兔崽子拖起走了,一点儿没觉出重。
他们兵分两路办好事,兔崽子去他妈那儿,严警察上市场。他买完回来还连轴转,又是杀鸡又是剖鱼的。掌勺不用他,嫌他粗吃,东西的味儿多赖他都能下嘴,烧得咸了糊了腻了,统统不觉,大嘴一张全包圆。这味觉实在不能做个好厨子。还得游宇明来,大菜两个,小菜两个,煲仔一个,摆上桌来,色香味全有了,开瓶冰冻可口可乐,三只杯一碰,场面那叫一个喜庆!
这饭从六点吃到八点才完,游宇明他妈把洗锅涮碗的活揽下,让这一大一小俩男人出去外边转转。
刚出家门,小兔崽子就开始兴妖作怪了。
“哎!买两瓶啤酒喝喝嘛!”
“不行!你小子还未成年!”
“嗯?!你说过什么来着?!考上了要什么随我!这一转眼就忘到屁股后头啦?!”
“……你小子!怎么净拣些让我为难的事儿做啊!”
“一句话!行不行吧!”
“……一瓶。”
“两瓶!!”
“一瓶吧,听话啊?”
“两瓶!没得商量!”
严警察输了,垂头丧气地去小卖店买了两瓶来,刚起开盖就被兔崽子抢过去,咕嘟咕嘟一阵灌,看得严警察心惊肉跳:“你、你慢点儿!”
他偏不,灌完这瓶又去抢严警察手上那瓶,又是一阵猛灌。
行啊!还懂得借酒装疯呢!待会儿不管他做得多出格,一个“酒后乱性”就全解释了!
兔崽子算盘打得噼啪响,拽着严警察来到臭水沟边的草地上。这地方黑咕隆咚鬼影不见,实在是杀人越货借酒装疯的好去处。
“烟鬼……呃!你是知道的……我三岁那年没了爹……呃!”
“唉!我让你少喝点儿、喝慢点儿你偏不听!醉成这样,一会儿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你别打断我!呃!人家正伤感呢!”
“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
“我三岁那年没了爹……我爹啥模样……我全不记得了……”
“……”
说得严警察父爱好泛滥的,都没话了,都鼻酸了。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亲亲我……”
这孩子可怜哪!看看就是缺爹疼缺惨了的!
严警察一激动,搂过他就亲,“吧唧”、“吧唧”、“吧唧”,一连三个,全印在了脑门儿上。
啐!忘说要亲嘴上了!真他娘的百密一疏!
兔崽子桃花眼一眯,两只手悄悄拢到严警察背上,一压,再一贴,想来个双双缠,哪知道行浅,贴过去的时候两副牙齿重重撞在一起,撞得两人牙根直发酸。这还不肯善罢甘休呢!嘟起嘴在老严警察那两片满是烟辣味儿的嘴唇上狠嘬一气,嘬得严警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傻那儿了。
“人家说的亲,是这种亲!”
兔崽子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眼里桃花乱飞。
“你、你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看看你醉的!走!回去洗洗睡了!”
严警察起身要走,他才解了点儿馋,哪里甘心!死死拖住,想做些更“出格”,更“酒后乱性”的事儿。架势刚摆好,游宇明他妈的声音就在一条街外炸开了:“游宇明!你死哪儿去啦!还不快滚回来洗澡!你别躲!我看见你了!缩什么头呢?!充乌龟下河充去!!”
后面那几句太可怕,一点就中兔崽子的死穴,不回都不行。
兔崽子游宇明让严警察牵回去了。
他缩肩塌背,身后有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里拖的是他十六岁的心事,酸酸的,不是柠檬味儿,是醃咸菜味儿。
13 扮猪吃老虎
孩子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严警察走在秋风里,走着走着就想起了这句话,觉着有理,却实在是闹不清是谁说的、他又是在哪儿看的了。
想得头痒痒,于是他搔了搔头,搔起的头发叫太阳一照,透亮。他向来是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对自己十分马虎,睡醒起来掬捧冷水朝脸上一抹,再顺势耙耙头发就完了,镜子是不用的,因此他不太有机会看见时间在他脸上头上迁流,粗心似他,也注意不到孩子一点点地抽条、一点点地长大。
直到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有人跟在后边,喊他:“伟民!”
乍一听他还真没反应过来,都多少年没人叫过他“伟民”了。他已习惯“老严”、“严警察”、“烟鬼”这类顶多带个姓的叫法,“伟民”都丢了快二十年了,早不在他反应范围内,还以为叫别人呢,他就走他的,后面那人追上来拍他他才发现,原来是小兔崽子。原来那个“伟民”是在叫他。
“臭小子!没大没小!‘伟民’是你叫的吗?!”
“我就叫了,你怎么地吧!我还叫,而且一叫一串儿——伟民伟民伟民——!”
严警察哭笑不得,握个拳头想捶他肩,不想捶矮了,拳头落在了胸上。
哎?严警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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