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友 作者: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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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折在这里?”
“躲不过了。”萧启豫死到临头,猛然灵光乍现,越发觉得自己迷了心窍,“萧启琛……萧启琛一开始不会就是在算计我?!”
一个突厥精兵杀到,狞笑着朝他举起了刀。眼看着那些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好似即将随着那砍下来的大刀消失,萧启豫顾不得狼狈,就地滚开,脑中一片空白,险些要记不住最后看见的景色——
“嘭——!”
他紧闭着眼,接踵而至的却不是被一刀结果的痛楚,而是倒在身侧的一声闷响。萧启豫连忙爬出几步,回头一看,追着他砍的突厥已经倒下,而背后插着一支羽箭,穿心而过,把他钉死在了黄沙中。
萧启豫挣扎着吐出一口血,仰起头,却见逆光奔来的黑色骏马。他喉头微动,一丝生机重又袭来,萧启豫竟半坐起身,眼看就要爬起来。
苏晏打马而过,弯下腰朝萧启豫伸出手。他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差点把自己都掀下了马背,却仍旧坚持着将萧启豫拉起来,让他整个人趴在自己身后,狠狠地在惊帆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快,快走!”
他略一回头,正要看看萧启豫是否安全,这下却彻底地愣住了:“王爷……你的腿怎么……?”
萧启豫气犹不定,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皮开肉绽,血腥得叫人不敢直视——乱军中不知被谁一刀断掉了,正汩汩流血。
而苏晏顾不上什么天道有常善恶轮回的阴阳怪气,他满心只想着救人救到底。苏晏解下一条护腕上的皮筋,塞到萧启豫手里,认真地叮嘱道:“赶紧绑住断腿的地方止血,否则撑不到回营。”
萧启豫突然一掌拍掉了他的手:“你!还有萧启琛!不就是想我死吗?!”
正在这时,背后忽地人声鼎沸马蹄哒哒,羽箭伴着风声朝他们而来。苏晏翻了个白眼,实在有点烦这人,但又不能把他扔下去,只得丢了一句“你请便”,拉过缰绳,几乎在惊帆身上抽出了血印子,疾驰而去。
回过神来的突厥军想要绝地反击已不可能,方知领着南梁最后的主力,一同杀过黄河。
浮桥已经拆除,他们若不想死只有奋力一战。所谓破釜沉舟,这都是苏晏的安排,这群老弱病残唯有此种方式才能被激起斗志。
残阳如血的四月,黄河水几乎都被染红了。
三日后,涿郡大捷。
一片焦土上,苏晏踏过突厥人身首异处的尸体,捏着鼻子钻进一处营帐。
沈成君正咬着笔杆写战报,他们这一仗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大捷,但要如何措辞仍旧得好好考虑。他们这次明摆着抗旨而行,但却是个和帝王谈判的筹码,要回军权或是趁胜追击,一切都要让萧演来定夺。
就为这个,沈成君觉得自己都快愁得一夜白发了,抬头见苏晏没心没肺地啃着半个硬如铁的烧饼站在面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还饿着呢!”他奋力抗争,控诉主帅的不公正待遇。
苏晏“哦”了声,从怀里又摸出个饼,径直扔了过去。沈成君没接住,那烧饼便“咣当”一声砸在了桌案上,他看了两眼,突然一点食欲也没了。
沈成君正人君子似的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问道:“你要不要看看这捷报怎么改?”
苏晏也不客气,接过来找到关于萧启豫的那节,犹豫了片刻,面露难色道:“……‘赵王误入重围,骁勇奋战后慷慨殉国’?这么写不太好吧,他不是还在喘气么?”
沈成君从善如流:“那你说怎么写,我改。”
堂堂赵王萧启豫,因为太过急于立战功而冒冒失失地闯入了突厥精锐们的包围圈,亲兵为了护他死了个精光,自己也因为躲闪不及断了左腿。若非苏晏赶到及时,萧启豫定要当场见阎王去,但救回来之后,他至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醒了会怎么办。
倘若写清楚萧启豫并未身亡,后续的许多烂摊子怎么收拾,萧演万一龙颜大怒,要发落苏晏护卫不力,届时必定又一场腥风血雨。
萧启琛会怎么想他?
苏晏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记起萧启琛当年逼迫秋夕去告发萧启豫的表情了,那时他眼里的冷血与对权力的渴望足够明显。
如今他离那时的目标如此之近,苏晏当真要横插一脚?
萧启琛会不会因此记恨他?
何况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此人拎出来,对方却毫不领情。看现在的情况,萧启豫的腿无论如何没得救了,这一残疾,对于金陵朝堂那些大人们可就不一样了。
南梁祖制,身体残疾者不得为储君,更不得即皇帝位。萧启平不就因为萧启豫当年一株滴水观音害得眼盲,而后被废了太子吗?……如此一说,现在萧启豫活着还是战死,好似结局都差不了多少似的?
苏晏思来想去,只觉得怎么说都头疼,还不如当时不去冒险救他。于是他自暴自弃道:“这么着吧,你就……就说,赵王奋勇杀敌数人后,心余力绌……”
后面自行小声,他嗯嗯啊啊半晌也说不出来。
战场上苏晏自是杀伐果断,但遇到这些朝堂之事就有点不知所谓。说得好听点叫术业有专攻,其实就是他不太懂人情世故,若非旁边有沈成君、张理这几个常年帮他执笔,苏晏亲自写的战报措辞直来直往得能把萧演气死。
这些年沈成君与他并肩作战何止几次,已经化为了苏晏肚子里一条蛔虫,立刻心有灵犀道:“——身受重伤,未等到回营便殉国了,臣没能救回王爷,罪该万死。”
苏晏:“嗯,就这么写。”
沈成君皮笑肉不笑:“你这可是欺君罔上,回头陛下真追究了,我就说是你逼我的。”
苏晏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才道:“天大的事我来担。”
他说完,把被沈成君无视在桌案上的烧饼捡起来,颇为可惜地拍掉了上面一点灰尘,重又揣回自己怀里,变脸如翻书地抹掉了那点愧疚:“我去瞧瞧雁南——你什么毛病,知道军中粮食多金贵吗?给你吃还不要,待会儿饿了别找我!”
沈成君深呼吸好几次,攥紧了手指,几乎把那只秃毛笔折了,好不容易才安抚下自己的情绪,没做出拿砚台砸主将后脑勺这等以下犯上的事。
他默默地在心里把苏晏上刀山下油锅好几次,这才克制地摊开一张纸,重新写捷报。
灯油烧到了三更,沈成君放下笔,只觉得手腕都发麻了。他心头后知后觉地涌上一丝恐惧,骁骑卫中经年阳奉阴违,可任谁都没有苏晏胆子这么大。
苏晏说得云淡风轻,言语间赌上的又何止身家性命。
四月初的金陵下了第一场暴雨,分明未曾入夏,却已然有了几分燥热。这场雨浇灭了台城上空浮动的不和谐音,朝会再次不欢而散,自正月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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