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叼，家父已知 作者:一念三千
第十四节丶心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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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和妖魔的恩怨要追溯起来，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大家只知道有一年，人类和妖魔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当然，从历史的经验上看，多半是人类犯贱先招惹妖魔的。
起先，只是九州一些零散的修真门派和妖魔散兵游勇乱战。发展到后来，以窥垣宫为首的名门正派纷纷结盟，发起了对魔族的大规模讨伐。
魔族忍无可忍，终于全方位一体化加入战局。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贱的生物。
他们打死了妖魔就说自己是替天行道，妖魔罪有应得。打不过就哭天抢地，说天地不仁，妖魔为祸人间，苍生涂炭。
贱成这样，连伽蓝之墟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们都看不下去了。
尼玛每次都是九州那些犯贱的人类先去深山打妖除魔“积攒功德”，妖魔已经处处忍让了，人类居然还要得寸进尺，剿灭所有妖魔？
伽蓝之墟一些妖魔愤青决定给九州这些贱人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些游击队，去帮助九州的妖魔打人类，这件事被太虚幻境的仙人知道了，他们觉得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这时候像天神一样下凡，诛杀妖魔，岂不是威风极了？
于是仙人们也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来到了九州，观光旅游泡妹子，顺带打打小怪兽。
乱战至此开始愈演愈烈。
最终发展成太虚幻境和伽蓝之墟的巅峰对决。
双方最后一场激烈交锋，发生在九州江南界。幻境仙人虽力挫妖魔，和妖魔重新签订了休战一千年的契约，却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各大门派修真死伤无数。
其后漫长的岁月，每当有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附加一句——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哒！
却很少有人知道，魔族败战的真相。
若说太虚幻境的仙人，夺造化之功，习得仙术，超凡脱俗，能与伽蓝之墟妖魔匹敌也罢了。
但是九州的人类明显肉骨凡胎，根本不是妖魔的对手。
可为什么最终还是人类取得了胜利呢？
真的是因为“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吗？
漫长的岁月里，很少有人知道，那场大战中，真正的邪魔，是太虚幻境中人。
东海蓬莱岛之战，幻境仙人一战惨败。太虚幻境第三名门戮仙宗的一批精锐弟子，带着其他门派几个零散修真，负隅顽抗。
那一战，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半片东海被血染红。
所有仙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而魔族中，魔尊御驾亲征，目的就是要将戮仙宗的精锐弟子一网打尽。一锉太虚幻境锐气。
蓬莱岛之战的始作俑者碧游仙子最开始只是想坑了蓝渂，气死她师父浮舟子。
然而所谓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她这一把玩的太大，根本收不了场。
作为太虚幻境仙人，不管自身立场在哪，都和其他修真弟子一样，在魔军的必死名单之上，没有退路可言。
上池羽不是戮仙宗的人，本可明哲保身。
但他是碧游的血契保镖，沧澜派又与戮仙宗渊源颇深，所以当日戮仙宗派精锐弟子来东海蓬莱岛营救碧游仙子时，他也跟了来。
榕烁是魔尊的侄儿，魔尊要绞清戮仙宗的弟子的军令一下来，他便请缨要做先锋，其中关窍，不言自明。
而烈焰多日没有联系上碧游，深觉事态不祥，四处找她，几经周折叫他得知碧游落难东海蓬莱岛，也是匆匆赶来。
乱战中，最大的亮点是，原本赌咒发誓要保持中立的东海龙族，跳出了一个愣头愣脑的龙魔，非要阻拦魔尊剿仙。
魔尊觉得很蛋疼。
那个愣头青的做法固然令他恼怒，但毕竟同属魔族。而魔尊又是个爱才之人，玄青这货虽然愣头愣脑，但还是难掩秀逸资质。
所以最开始，魔尊是不想杀这个愣头愣脑的小龙龙的。
然而小龙龙实在是不知好歹，执意要维护太虚幻境戮仙宗的人。
最后，魔尊不得已开了杀戒。
当年的玄青虽然是四海战神，但是法术修为与群魔之尊榕无戈相比，尚有差距的。修为境界这种东西，差之毫厘，也足以决定成败。
玄青惜败，全身经脉尽断。
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倒在地上。
这是魔尊给所有魔族的答案。——你帮了仙人，你就站在魔族的对立面，没得商量。
拖着疲惫的身躯，魔尊把屠刀指向了绝境中最后几个身负重伤，无力反抗的仙人。
就在魔尊要痛下杀手的一刻，胸口忽然穿出两根死气沉沉的气生根。
那是榕烁的双手。
体内流转的精气一刹那间被切断，顺着那两条枯枝冲出身体，势如江河日下，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被魔尊视如己出的榕烁，居然会在这样一个时机偷袭魔尊。
魔尊回过头。
看见那两条枯枝竟是来自熔烁。
忽然间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并不是为体内流逝的精气，惊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榕烁胸前那方小小封印上。
比生命更重要的封印，却如此轻易被触碰。
“不，不可以。快放开，烁儿快放开——”
魔尊猛地一扯，拼命想要摆脱那两根犹如附骨之疽的气生根，那是榕烁的双手，他不忍心斩断。
群魔见此，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熔烁和那个人类女子关系匪浅，对于榕烁的反水，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不解，榕烁的偷袭，最多只能暂时拖住魔尊，为何魔尊会流露出这样恐惧的神情？
“你们还不走？！！！！！”
榕烁嘶声咆哮，他知道，只要牵制魔尊，上池羽和烈焰便可以杀出魔族的包围。
“烁儿，放开！！！！！”
魔尊的恐惧暴涨到了顶点，他终于还是咆哮着挥出澎湃刀影，生生切断那两条气生根——榕烁的双手。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榕烁被斩断双手，原该倒地，然而他却像被凝固在一段流淌的时光里一样，仿佛灵魂已被抽空，表情只剩下空洞。
他的身躯忽然开裂，绽出无数幼嫩绿枝。
仿佛获得新生的树木。
这一切不过顷刻，树心便从当中裂开，那方不起眼的小小封印，也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一点莹碧的光芒从中激射而出，汇聚成一弯刀光，那光芒越来越亮，就在刀光林浩瀚星辰也相形失色的一刻，忽然炸开，碎成点点荧星，隐没天际。
不——！！！！！
魔尊的凄厉的呼喊声震彻山谷，蓬莱岛所有的草木，在这一瞬间，仿佛都感受到了同样剧烈的悲伤，一夕枯萎。失尽所有生机。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魂器烁戾刀！！”
烈焰认出那刀光，分明是伽蓝之墟上古魂器烁戾刀。
“榕烁不是魔尊的侄儿，他是烁戾刀！是刀！！！！！！”
所有妖魔都震惊地看向烈焰。魂器就算魂化，也永远脱不出原本的躯壳，而容烁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刀？
上池羽向来波澜不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彩。
“那不是刀。只是一个梦罢了……”
只有梦，才会在清醒之后，消散无踪。
榕烁不是魔尊的侄儿，他也许是，魔尊此生，最完美的一个梦。
封印在一段从魔尊自己身上截下的树枝里，长成一棵幼小的榕树，渐渐成人，这梦原本应该天长地久，与魔尊一样，同腐朽。
然而榕烁无意中打开了这封印。
原本就是同源的树枝，在和本体重新连结后，渐渐复苏。恢复生气，长成一棵同样的树，那梦，失去了承载它的容器，终于清醒，终于有始无终。
魔军闻言，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那几个苟延残喘的仙人说出来的话，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
然而队伍中的木系妖魔却分明信了。
魔尊那一瞬间的绝望，天地草木同悲，他们亦有所感。
“传说烁戾刀不仅魂化，还魂刀分离，蜕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看来，传说是真的……”
上池羽的话犹如重锤击在魔尊心上。
那是他藏于心底最深处的私隐，却毫无征兆地被人揭开，暴露在所有人眼底。
“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本座成全你们。”
那冰冷怨毒的语气，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心，滴落一滴绿色的血液。
上池羽和烈焰注视着那滴血液，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那滴血，离地不过数尺，落地只要转瞬之息，然则滴落的动作却绵延不绝，一直未曾停止，仿佛就算天荒地老，也绝不会落地。
魔尊的修为竟高深到如此地步！
漫说九州，就算是伽蓝之墟，也未必有人能与之分庭抗礼！
烈焰勉强敛住心神，却好似徒劳批展东流之水。上池羽以沧澜派心法控住神智，一头如墨长发在风中翻飞。
他知道，这一战，他与魔尊，势必是不死不休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喃喃自语道：“既然一定要杀人，那么杀一个，和杀一万个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其实，我也想看看，这天下，还有谁能杀得了我上池羽。”
碧游原本拖着重伤昏迷的蓝渂和玄青，抬头时，看见了魔尊手心那滴绿色的血，忽而怔怔地道：“那滴血，好像容烁的眼泪。”
碧游突兀的话，犹如利刃扎进魔尊心中。只不过瞬息，那滴碧绿的血忽然犹如鱼跃一般跳出手心，化作一泓莹碧的光影向他们劈来。
那是烁戾刀死气沉沉的躯壳。
于此同时，以他们为中心的四周忽然卷起一阵邪风，飞花走叶，挡住漫天刀影，上池羽的手心飘逸出无数血红的弦丝，无声无息地射入群魔体内。
而众魔军都恍若未觉。
弦丝就像有生命一样，钻破妖魔的内丹，汲取精血。
妖魔们精气急遽流失，却浑然不觉。
“吸星邪法，他是无量邪佛！！！！！！！”
一只虎妖忽然嘶声咆哮。
他早年也曾秘密修习过无量经明经，认得这邪法。
此言一出，所有妖魔忽然清醒，他们看看刺入体内的弦线，又抬头看上池羽，忽然间肝胆俱寒。
谁能想得出，那个风姿清玄，不染纤尘的仙人，竟会是无量邪佛。
“你们知道了？可惜已经晚了……”
上池羽微微一笑，倏然袖手。
那些血色弦线忽然铮地一声外抽，带出无数颗妖魔内丹，在空中爆裂。
蓬莱岛瞬间被漫天血雾笼罩，风吹散，血落水中，染红了半片东海。
上池羽一头黑色长发蜕变成血红。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血红色的惊雷，仿佛在迎接邪佛出世。
上池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碧游，她那双如翡翠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写满震惊。
多年前，他曾经发誓要习得无量经无上妙法，成为这方天地的神佛。
却最终，为了情之一字，堕落成了邪佛。
从他选择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永远错过她。
魔尊重伤之身，不敌邪佛，英魂恨埋蓬莱岛。
那之后，蓬莱岛被邪佛烧成焦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碧游离开了，带着重伤的蓝渂和玄青，烈焰一路随同。几经周折，他们找到了东海老军医。
老军医的诊断是，蓝渂和玄青两个没救了，只能等死。
碧游愕然问：“真没救了？”
老军医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跟她说，漫说是九州，就算放眼整个太虚幻境，伽蓝之墟，只要是我看不好的病，就没人能看好。除非天神动了恻隐之心，以超脱造化之外的神迹来救他们，或有转机。
碧游傻了。
第一次谈朋友，还没见家长呢，男友就要死了。
这是何等苦逼的节奏。
碧游开始念佛经，她会的佛经只有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虔诚。
她每天每夜不眠不休，虔诚地祈求上天能救救她的爱人。
神佛没有听到她的祷告，一只鲛人听见了，它动了恻隐之心，带她到东海白玉京，找到了云巫。
云巫是这个世界的诸神之一。
她像云一样飘渺，最多的时候，她喜欢在九州东海看日出日落，对着光如镜面的海水顾影自怜。
更多的时候，她喜欢作弄凡人，换取一点短暂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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