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谢恩完毕, 对乾隆禀报,说这三年里, 他在山东守孝,带着儿子、孙子种地为生。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水利系统。只是, 因为仅仅在家乡试行过,不知别处可适宜。恳请皇上,让他到别处试试。至于南巡伴驾,怕是要辜负圣恩了。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刘爱卿忠君体国,深得刘老爱卿家传啊。和|,你看, 刘墉这个法子, 该到哪里去呢?”
和|笑着回话,“万岁爷,奴才以为,这法子, 应当先由工部详细推演, 之后,再到一处地广人稀、土地肥沃之地试点。如果好,再行推广不迟。”
乾隆听了满意,“不错,这件事,刘爱卿跟工部的人商量吧。至于试点地方,十二贝勒上折子说, 他那里也在挖河。正好,你也到东北去吧。”
刘墉躬身领命,跪安退下。
乾隆瞅着殿内没外人了,叫和|到近前,“朕听说,你有家亲戚,姓长,到京城投奔你来了?”
和|低头冷笑,万岁爷啊,上辈子您勾搭名伶就算了,怎么这辈子,连寡妇也不放过。想那长氏外柔内刚、眼高于顶的性子,八成,这回要碰钉子。
“回万岁爷,奴才家是有这么一户亲戚。长氏守寡之后,到京城来投奔奴才之妻冯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得了端柔公主青眼,自年前就一直住在端柔公主家里。”
“哦,这样啊。那和爱卿,你到端柔公主府走一趟,就说,这次南巡,请端柔公主也随驾前去,陪着太后好好逛逛吧。”
和|笑答:“奴才遵旨。”想公主是假,会佳人是真吧,万岁爷?
和|回到家里,跟冯氏提起此事。冯氏连说不好。“相公,那长姐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面上看温柔的很,其实,心思重,性子硬。前两天我去看她,还听她说要回山东守着亡夫、女儿过日子。若是名正言顺,娶她回去,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咱万岁爷不是摆明了,要占人家便宜。长姐姐本就是烈女,不以死殉志才怪!”
和|苦笑,“你以为,我愿意送她跳火坑?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端柔公主得到信儿,立马就猜出来小四子心怀鬼胎。嚷嚷着打死不跟着去。长八姐冷笑着劝,“去了好,咱们正好借机巡视生意铺子。小四子那边你放心,真以为我是孤苦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端柔公主悻悻答应,转身回屋,从百宝箱里翻出一把削铁匕首,塞到长八姐袖子里,“给,拿着。要是小四子敢动你一根毫毛,宰了他!”
长八姐哭笑不得,正想说不必。外头银姐传话,“主子,刘墉刘大人亲自送王大姑娘来了。”
端柔公主听了,急忙吩咐,“王大姑娘?小十?还愣着干什么,开中门迎接呀!”
长八姐听了,略一思索,吩咐外头,“请他们到花厅坐吧。别大开中门,免得惹人生疑。”端柔公主还说要亲自去迎,长八姐一把拉住,轻声说:“正愁怎么摆脱小四子,就有人来送法子了。你我一会儿出去,只需如此这般……”
刘墉带着王琦,从中门门缝里进得端柔公主府,一路走,一路琢磨,看来端柔孩儿这些年,过的还行。院子里收拾的舒服自在。唉,只可惜,额驸去的早啊。
府里行走的,都是些美貌丫鬟、清秀小厮。跟着领路小厮到了花厅,就有小丫鬟捧茶。还未开盖,就觉清香提神。王琦跟着刘墉进门,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端茶来喝,不住点头,“嗯,不错,雨前龙井,我喜欢。”
刘墉笑笑,趁丫鬟不备,轻声教导,“待会儿要是公主来了,可不能这么随意。皇家公主规矩多,你娘住在这里,本就是寄人篱下,你可别给她添麻烦。”
王琦咧嘴笑笑,露出刚长出的门牙,“大人放心。”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打帘子,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进来,后头站着两个丫鬟捧着手炉等物。
刘墉见了,急忙站起来行礼。看公主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心中甚慰。
端柔公主请刘墉随意,自己坐到主位上,拉着王琦说话。说着说着,想起别人家都有儿孙,只有自己没个儿孙,呜呜哭了。
刘墉听了难过,跟着叹气,劝公主,“皇家素来厚待公主。您如今过的,还是不错。要多想开点儿啊。”
端柔公主捂着帕子干嚎,“厚待又怎样?本宫死了,还是没个哭灵的。呜呜~~~~”
她这么一哭,长八姐也跟着哭。王琦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站着白看,硬挤出两滴眼泪陪着。
这三人聚到一处,哭着哭着,便动了真情,互相拥着大哭起来。一个个说自己日子过的多么不好,晚景多么凄凉。就差把小四子、老四子父子俩扒出来,痛骂一顿。
刘墉看着看着,悲从中来,取下腰上帕子,偷偷抹眼泪。
长八姐偷偷瞥一眼,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吧。
端柔公主这才收了眼泪,对着刘墉诉苦,“本宫知道,本宫要想过继儿子,只怕不合适。本宫也不敢奢求。只求,能有个闺女在身边孝顺就好。可是,呜呜,皇阿玛,女儿的命,好苦啊!”从指头缝里,偷偷打量刘墉。
刘墉一听,端柔公主这么说,八成是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件事,是皇家家务,如今自己身为外臣,哪里能随意说些什么。只好诺诺应承,看时候差不多,借口家中有事,告辞去了。
端柔公主双手抱胸,“八哥,这个刘墉挺会躲事儿的嘛!”
长八姐冷笑,“不如说他最会装!”
没几天,刘墉跟工部议定,带着家仆张成,到东北与十二汇合。
东北已经有御史王杰监督。刘墉这位左都御史一来,王杰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上折请回京候命。和|管着吏部,看到王杰请命之后,请示乾隆,命王杰回来,陪驾南巡。
王杰临行前,到傅敦家辞行,恰遇到刘墉与十二贝勒串门,商议挖河工事。刘墉看一眼王杰,点点头,认真嘱咐:“此去江南,看到官吏横行,你尽管上折子。若是、若是皇上……,就先忍忍。当今喜欢玩、喜欢热闹。十来年没出过京,这次出去难免放纵一下。只要不危及安全,还请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一切等回京再说。”
王杰心中不服,“刘大人,您素有清名在外,怎么也这等明哲保身?”
十二淡笑,“王大人莫恼。我也有事相托。皇后娘娘这几年性情平淡不少,但依旧耿直刚硬。南巡之时,若是遇到什么事,还请大人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当今乃是明君,好生劝谏,未必听不得忠言。须知,良药未必苦口,忠言亦可顺耳。拜托大人了。”
王杰听了,这才息怒,回住所收拾行李,即日启程回京。
王杰刚到京城,草长莺飞时节,乾隆就陪着太后,带着后妃、大臣、皇子们,浩浩荡荡朝江南开进。
端柔公主身为乾隆之妹,又能说会道,出手阔绰,很得太后喜爱,整日带在身边,形影不离。连带着她身边的长八姐、王琦,都得了太后不少赏赐。
这天,驻跸德州。太后带着端柔公主,住在净慈庵中。乾隆歇息一刻,去向太后请安,顺便看能不能会会佳人。
一入庵堂,就听里面笑语喧哗。太后瞅见乾隆到来,急忙招手,“皇上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你三妹妹新认的干闺女。”
乾隆惊讶,“干闺女?哪家千金啊?”说着,笑着坐到太后身旁,心中琢磨,可别是长八姐!
太后笑着指指端柔公主身后低头侍立的女子,“喏,那不是。就是山东王举人遗孀长氏。”
说着,特意拍拍端柔公主,“你倒是好福气。这下子,不单女儿有了,就连外孙女也有了。”
端柔公主笑着谢太后,“要不是皇额娘疼惜女儿,女儿哪有这等好处。依我看呐,还是太后福气大,女儿不过是沾个一星半点儿罢啦!”
舒倩领着一帮妃子们说笑。扭过头来,看见乾隆脸色不好,暗道,该不是年纪大,经不得路上颠簸吧?好心问他:“皇上,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吧。”
太后听了,急忙劝乾隆:“我说呢,今天话这么少。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皇后她们陪我就好。”
乾隆勉强笑笑,“也好。那朕就先回去了。皇额娘也别跟她们玩太久。明日还要赶路。”
太后点头,“放心吧,皇后知道怎么照顾哀家。”
乾隆干笑两声,瞥一眼皇后,陪太后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走了。
望着乾隆背影,太后笑笑,看一眼长八姐,这孩子,跟年秋月还真像。多亏哀家出手早,断了皇帝念头。
对太后目光,长八姐权当无视。等回到端柔公主舟内,王琦听她们详细说完,捂着肚子大笑,“哎呀,我说呢,那个年氏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原来,出手的不止老四一个呢!”
长八姐看王琦一眼,问:“老四宠年氏,恨不得给她皇后位。怎么会杀她?”
端柔公主坐到椅子上,啜茶回答:“小老婆再重要,又怎么比得上儿子呢!不过,当时小四子还不到十五岁。年氏要真因为这死了,可就真是冤大发啦!”
王琦嘿嘿笑笑,“这太后老了老了,居然还慈悲起来。见到八哥,对着这么一张脸,非但没下杀手,知道迂回,认个外孙女回来,堵住小四子的路。这一回,小四子该憋屈死了吧?费尽心机,接过,美人儿衣角都没摸着,多了个外甥女!”
端柔公主跟着大笑,笑完了,扭头去看长八姐,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轻声问:“八哥,想什么呢?”
长八姐笑笑,“刘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