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让人意外——我们没有受到攻击。
    帝国舰队跳入了kn-22d世界，没有猛烈的迎击炮火，没有戒备森严的堡垒阵列，没有引力阱和跃迁扰断器，甚至没有遇到一点点的通讯干扰，迎接我们的是空旷冰冷的太空，以及一个看上去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古老恒星系。
    “深层空间遥测发现堕落使徒的军事基地，”情报官在指令席上大声汇报，“但所有基地都处于静默状态，未发现任何活跃目标，灵魂探测反应为零。”
    “被废弃了？”珊多拉皱着眉，“把遥测范围扩大到整个宇宙，释放谍报探针，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包括空间褶皱和不正常的引力焦点。”
    我看着这个空旷的宇宙，和大多数位于深渊区的世界一样，它的基础规则不够“友好”，群星寥落，天体稀疏，也不知道是本身如此还是过于强烈的深渊活动导致这地方原本的天体都自毁了，不过这里的环境在整个深渊区应该已经称得上福地：至少它还有一些成型的天体和较为规律的物质活动，就像帝国舰队目前停靠的这个恒星系，尽管它的太阳不太稳定，行星轨道公转的速度也有些不正常的波动，但起码这也算个天体，视野中有些东西总是好的。
    更加精确的遥测结果很快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个宇宙有大型军事基地七个，小型哨所和驻扎点不计其数，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重型军工基地的星系，可以说是个军事权重比较高的边境世界，比我们预测的军事权重还高，现在这里唯一的情况是——没有人。
    “所有军事基地都处于静默状态，有着最低限度的能量反应，没有灵魂活动迹象，就好像一座被废弃之后自动运转的鬼城，”珊多拉看着下级军官们发来的报告，“谍报探针正从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军事基地上空通过……没有遭到攻击和干扰。”
    探针传回来的画面被投影出来，它现在的位置是一点四万光年之外的一个人造恒星系，并且正低速通过堕落使徒的一个大型星港，画面上能看到整齐排列的小型战舰，灯光闪烁的星港建筑，旋转的星门校准环，以及画面边缘那如同大型鬼怪一般的永恒级母舰的侧影。画面寂静无声，只能看到这些东西慢慢在视野中游移，探针在我们的远程控制下撤去了自己的伪装，甚至主动释放出明显的识别信号，但那死寂的军事基地仍然保持着沉默，连击毁探针的兴趣都欠奉。
    更多的谍报探针涌入那个恒星系，一番细致查探之后终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已经被放弃的基地，但不知为何基地里所有的系统都还开着机，就好像前一刻基地里的人员还在正常工作似的。
    “把舰队靠过去，然后给我准备一艘船。”珊多拉简单地下令道，我顿时惊讶地看着她：“你要亲自过去？”
    “反正你也打算亲自过去了，”珊多拉一副老夫老妻模样地看着我，“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啊。没事，不过是个无人基地，太过小心谨慎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舰队很快便来到了那座无人基地，这是一个拥有四颗人造行星的恒星系，各天体的轨道上井然有序地布满了星港、工厂、兵站和综合轨道站，仅仅这些太空设施就比人类有史以来踏足过的土地还要广阔，要凭几个人把如此幅员辽阔的区域探索一遍是不可能的，我们主要目的是想过去实地看看这个基地到底怎么回事。一大批谍报探针已经在十几分钟前涌入这里，所以基地的结构已经查明了，我们知道它的中枢位于第二行星的北半球，是一个高度军事化的大城市——话说堕落使徒领土内有什么东西不是军事化的么？
    皇家舰队在第二行星的近地轨道上悬停下来，舰队周围就是堕落使徒的各种轨道站，西维斯看着那些几乎可以用近在咫尺来形容的星港和太空工厂，忍不住在公共频道里嘀咕起来：“生平头一次带着舰队跟这些危险的家伙比邻，感觉真是空前奇怪啊。”
    哪怕那些黑沉沉的太空建筑已经人去楼空，也仍然能给人带来不快的压抑感，这足够说明深渊区这帮疯子到底给人留下多坏的印象了。
    “只是些无人城而已，”珊多拉不甚在意，“你要实在感觉别扭可以让舰队离它们远点，不过要保证舰队的所有主炮都锁定着这些太空建筑，我可不相信深渊希灵真会把这些东西拱手让给咱们。”
    这时候公共频道里突兀地插进来一个高八度的声音：“话说本舰怎么办！”
    我不用看头像都知道这是那个二疯子：所有舰载主机里也就她情况最多。
    “本舰体积太大了，也跟你们一样在行星轨道上呆着不合适吧，本舰才不给这种半径连五千公里都没有的星球当伴星呢，”二疯子在频道里嚷嚷着，她现在距离我们有两个天文单位，因为战歌号的块头太大，她根本没办法来第二行星的轨道上和皇家舰队一起凑热闹，“本舰也得找个停靠的地方！”
    我看了看恒星系结构图：“那你就去恒星旁边转会吧，这颗恒星是堕落使徒制造的，说不准也是个军事基地，你在它旁边呆着顺便也等于监视它了。”
    二疯子一听没仗打顿时有点失落，但想想自己这等于是在敌人大本营里肆意折腾也就再次高兴起来，庞大的战歌号星球战舰带着自己轨道上的复仇军舰队，集体跳跃到距离恒星只有零点三个天文单位的轨道上开始公转，一边转她还一边打开了外放不加密频道，跟恒星系里另外四颗由堕落使徒建造的人造行星打起招呼：“外面的行星你们好吗？”“第四轨道上的星球请让我看到你翻滚的大气层！”“第三轨道上的行星尽情摇摆起来！”“本舰姓陈，很高兴来你们基地折腾——第一轨道上的行星，让我看到你热情的北极点！”“这边的太阳你好吗？本舰姓陈……”
    顿时我就觉得二疯子这脑子真心不用治疗了——她以为别的星舰主机也跟她一样呢。
    我们搭乘穿梭机离开舰队，在一阵无惊无险的平静航行中穿过太空中那些已经人去楼空的堕落使徒轨道站，随后一头扎入第二行星稀薄的大气层，来到位于其北半球的首府城市上空。
    这座规模巨大的城市建造在一片平原上：堕落使徒已经对整个星球进行过精确定制，因此行星表面基本上全是这样的平原和仿佛机械切割出来的“山棱”。穿梭机在城市上空慢慢逡巡着，城市全景尽收眼底，平常我可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直观堕落使徒住的地方，结果一番观察这地方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建筑形式和正常的希灵城市几无二致，同样有着井然有序的布局和一眼就能看出走向的城市干道，地表那些设施我都很熟悉，而且差不多都能叫出其名字和用途，除了大部分建筑物的主色调都比较阴沉之外我感觉堕落使徒的聚居点似乎跟帝国殖民地也没啥区别嘛。
    “你印象中的反派是不是非要披风大氅虎背熊腰每天晚上对着月亮发骚，而且必须住在地洞里才行啊？”冰蒂斯看了我一眼，对我的惯性思维嗤之以鼻，“没听说魔王也有私生活么，看到堕落使徒穿衣服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们平常也发愁该不该把秋裤塞袜子里……”
    我：“……堕落使徒不穿秋裤吧？”
    冰蒂斯：“……妾身就是举个例子。”
    “行了行了，你俩有功夫研究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不如省省力气准备出去探路，”珊多拉在我和冰蒂斯肩膀上一人一巴掌，“下面有个起降平台，咱们降落了。”
    穿梭机平稳降落在一片开阔的起降平台上，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脚踏实地地踏上了堕落使徒的居住星球，虽然周围景色没太多让人惊奇的地方，我心里仍然颇为兴奋。带着这种兴奋又新奇的心情，我深吸一口气——这破地方空气真稀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而且这颗星球的大气里绝对不含氧！
    珊多拉闭起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力量弥漫出去，夺灵者的特殊天赋让她比任何一种生命扫描装置都能更好更快地发现敌人，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一无所获：“整个星球都是空荡荡的，他们真走了？”
    冰蒂斯从随身空间里拎出她的流星锤圣经来，对着远处的一座幽能方尖塔比比划划：“那你们说妾身要是把那玩意儿砸翻了会不会勾引出几个伏兵来？”
    我跟她翻个白眼：“你大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耳旁传来“呼”的一声破空之声，冰蒂斯的板砖圣经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金光，然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大爆炸，远处的高塔缓缓倒塌。话说冰姐这圣经扔出去可不光是动能伤害的，这玩意儿砸中目标之后还能产生一次威力惊人的圣光冲击，有赞云：翻天大印响惊雷，不及冰爷流星锤——这句话没啥意义就是为了押韵，总之冰蒂斯是以空前的行动力当场就把千米外的一座幽能方尖塔给拦腰炸断了，就为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伏兵。
    我目瞪口地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你还真来啊？”
    冰蒂斯手搭凉棚看着方尖塔倒塌之后的烟尘渐消，闻言扭头给我个白眼：“废话，妾身是个有身份证的人，言出必行你知道么。”
    “你身份证还不是找西卡罗两块五一张给办的，”珊多拉撂下一句话就迈步朝前走去，“看样子这里是真没人了，我扫描到这个方向上有个指挥所，咱们去那看看情况。冰蒂斯你把流星锤收起来，再乱扔我跟阿俊联手揍你信么？”
    “这是圣经，是很严肃的东西知道不？”冰蒂斯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了那扔出去就能砸个环形山的大杀器，话说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手上的是圣经而不是翻天印么。
    在这座由敌人建造的城市里走了一会，我发现这里跟帝国区内的殖民点果然还是有些区别的：除了那种无处不在的暗红色调之外，这里还看不到任何民用或者说“生活性”的东西。
    堕落使徒不需要任何与战斗和“大业”无关的生活娱乐，我曾经听哈兰说过，在深渊区的日子比旧帝国年代还要枯燥无味，现在看到这座除了工厂和军营之外就没有其他建筑的城市，我终于体会到那位前堕落使徒的心情了——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生活恐怕连潘多拉都接受不了，毕竟那个小战争疯子业余时间还喜欢吃点甜食或者在路边的柱子上画一堆一米二的等高线呢，我估计堕落使徒平常连这种业余生活都欠奉吧。
    “这地方感觉阴森森的，”浅浅在我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周围空荡冷清的建筑群忍不住嘀咕起来，“当年影子城刚建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人都走光了，但建筑还在运行。”珊多拉指着旁边的一座小型设施说道，这是一座只有数米高的结晶尖塔，用于为周边建筑提供额外的能量广播，现在它仍然如常运行着，水晶表面泛着微微的红色涟漪，并且离近了还能听到低沉的嗡嗡声。周围的建筑物也差不多一样：全都处于正常的运行状态，仿佛前一秒这座城市里还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帝国舰队向这个世界传送的时候没扫描到有人从这里离开，”珊多拉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宇宙的驻军应该是在咱们来这儿之前就已经撤光了……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一个边境世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清空军队，而且即便人员撤离也显得太过突兀：城市里的设施都还没来得及关闭。”
    “这时候还纠结什么空城的问题呐，”冰蒂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们把世界屏障都打开了，整个宇宙的主权都拱手相让，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儿？”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珊多拉所说的“指挥所”，一个看上去和周围四四方方的建筑物没什么区别的地方。
    “我感应到有大量信息流指向这座建筑，它也拥有整座城市数量最多的备用能源线路，”珊多拉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打开了指挥所的大门，“哦……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们连门禁系统都取消了。”
    潘多拉和维斯卡立刻掏出两门顶梁柱大炮一马当先地跑了进去，片刻之后维斯卡又跑了出来：“哥哥，里面没人！大厅里的设备都开着！”
    指挥所和我们遇到的所有建筑一样，也保持着如常运转的状态。当我们走入这个建筑，最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灯火通明而且异常宽阔的大厅，沿着墙排列的一组公共数据终端上显示着待机画面，珊多拉上前在数据终端上操作了几下，低声说道：“待机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说明这里的人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撤离了。”
    “那时候咱们还没进军深渊区的行动计划呢，”冰蒂斯也有样学样地在数据终端上瞎倒腾了几下，发现根本玩不转这个之后才悻悻然地收手，“半个月前……他们好像就是那几天进攻神界的吧？”
    “这个世界有八成可能是深渊希灵留下的，”珊多拉沉吟着，“也就是说她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布置，堕落使徒的‘新军’进攻神界，她就在边境留下了这么个奇怪地方……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想说说自己的看法，就听到大厅中凭空响起一个空灵的女声：“你们猜我想干什么呢？”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潘多拉和维斯卡最先反应过来，她们瞬间召唤出一大片的浮游炮，但瞄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珊多拉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冰蒂斯在一阵圣光中也换上了她的女武神甲胄，我皱着眉环视四周，突然发现大厅里所有的全息投影都闪烁起来。
    在一阵设备加速运转的嗡嗡声中，那些处于待机画面的全息影像一个接一个地切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女性形象：穿着很普通的黑色衣裙，黑发黑眸，长发及腰，面容很普通，而且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们从未见过这张脸，但对方的身份却呼之欲出，珊多拉皱着眉看向大厅中最大的全息投影：“深渊希灵？”
    “初次见面，”大厅中的每一个深渊希灵都面带微笑看着我们，随后“她们”的视线又落在我和冰蒂斯身上，“哦，也不全是初次见面，新帝王，还有神族的这位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呢，”我看看四周，除了这些全息影像之外没看到任何诸如伏兵和自爆倒计时的玩意儿，“话说你终于被自己人干掉了？”
    “能不要带着如此愉快的表情说这种事么？”深渊希灵一如上次跟我们见面时那样，即便在诡异的气氛中也保持着心平气和的聊天语气，她看着珊多拉的战斗姿态以及冰蒂斯的女武神甲胄，最后看看大厅里那成群结队的浮游炮，“何必如此如临大敌呢？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些东西消灭不了一个网络意识——除非你们能把我的节点全部清除干净。”
    珊多拉无所谓地散去了身上的深渊烈焰：“你现在还能剩下多少节点……好吧，我们已经到这儿了，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哦，也没什么太重要的，”深渊希灵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只是提醒你们该撤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