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桥先生·思君十二时 作者:码字员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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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姨娘却给梁易文找借口了,说,“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只是那时候报纸不登你罢了。”
“就是会登他,他才不能这样儿!要是不登他,谁管他作什么妖呢!”餐桌上的气氛不好,梁易武坐在一边儿,知道梁易文是凌晨四点多才回来的,定是不会下来吃早饭了。
“把那小子给我叫下来!”梁父命令道。
梁易武赶忙站起身,往楼上二弟的房间去。开了门便一股酒气,床上的人鞋都没脱,趴在那儿,把被子揉成一团。梁易武靠近了,闻到这人浑身散着混杂的香水味,梁易文眼底乌青,埋在枕头里,睡得并不安稳。
他弟弟看起来脆弱又委屈,攥着什么东西,像只濒死的鸟。
他抬眼去看,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红衬底木盒,盒子开着,里面是一副印,另一副却不在了。
梁易武又看了眼睡着的人,总算知道他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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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冷了,京津出了两件大事,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一件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废事,废是废在,名流们的私生活向来不会干干净净,每每号外着这位和那位吹了,那位又和这位好了,全然只让普通人看了笑话罢了。当下这位却是有点不一样的。毕竟梁二少,和郑小姐,是上一周才定了婚的。
一周前订婚,梁二少前一日就喝多了。后来再发生梁二少在别的妇人家醒来的丑闻,报刊上就风言风语道,“早在订婚前,梁二少就不想娶那郑小姐,订婚前夜酩酊大醉,在家中砸箱倒柜。”
一周前订的婚,那也算京津近两年来少有的大排场,从东城到西城,轿车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提礼来的从金条到古董,数不尽数。而梁二少却倚在沙发里,也不招呼客人,也不和谁多讲。朗姆带冰块,一杯一杯面无表情。郑小姐略有些尴尬,只好都仰仗着梁易武照顾,大哥前前后后地带着弟妹去见人,怪让人说不过去的。
这也倒罢了,也就隔了一周的功夫,梁易文一觉醒来时,竟是在百乐思那位当红的歌女家,丝绸的睡衣,法国的香水,“梁二少一醒来,心里大叫不好,昨天晚上和前几个晚上一样,在百乐思散了好些钞票,竟没有回自己家。床上玉体横陈,梁二少爷没想明白这是不是她的娇妻。倒是大清早一眼就瞅见了床边的大波浪长卷发,才想起来自家娇妻是娇俏的短发了。”
《京津晨报》写的就跟自己亲眼看见似得,记者如果不是梁少爷肚子里的蛔虫,根本难以让人明白,何以一篇娱报里,全是梁二少的心里活动,此处“心叫不好”,那处“暗暗懊悔”,再而“三心二意,自认生得俊俏,也不怕讨不来老婆”了。
一篇新闻写成这样,记者倒没有被拖出去打板子,反而一下在老百姓里炸开了花。年初的归国英豪,一步堕落到纨绔子弟中间半个磕绊都没有打,神奇的是虽有一小撮女孩子大呼上当受骗,痛斥梁易文形象崩塌,和燕园里在讲台上才高八斗的那位梁先生相去甚远,却还有一大波少女更加方心暗许,应起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老话,说“那百乐思的舞女已经出来澄清了,说只是留醉酒的梁公子宿了一晚,半点事都没有发生的。最可恨颠倒黑白的酸记者们了,不论是非,胡说八道!”
然而,无论市面上的人怎么说,茶余饭后怎么评。
郑外交官家,堪堪要把已经许下的婚约,毁去了。
郑家当真差人送回了聘礼,东西一进梁家,报纸们又炸了锅了。诸多豆腐块儿的小评窸窸窣窣地都冒了出来,细数了郑家小姐如何如何的独守空房,梁家二少又如何如何的花天酒地,虽然只是订婚,就已经先一步比待糟糠之妻还要冷漠。还说梁易文在中东的时候就伤了腿,现在酗酒过度,腿伤复发,几日都在医院,又不常回家,成了“百乐思,医院,两点一线,喝多了就入院,出院了继续喝。”
坊间不明白梁易文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堕落到这一地步,私下里传出“二少爷被人下了蛊”的话来。说是少年成才过早,英年太过于风调雨顺,遭人妒忌,而被暗算。又说梁二少七魂六魄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散了,阎王本来那时候就要取他性命,但却被他逃了一时,现在从鬼门关逃回来,便遭了逃魂魄断命的恶灵要他断送前程折断阳寿,更有说他在冤魂无数的战场上呆了四百多天,早被无数小鬼吞噬心智,现在不知道是哪个酗酒嗜赌的恶鬼附了梁二少的身,若不尽快去除,总有一日殃及他的性命。
有鼻子有眼的,说的本来就六神无主全然摸不着头脑的梁父和郑外交官都快要相信了。那聘礼往回一送,报纸上说,“郑先生,怕依附于梁二少的恶鬼伤及郑小姐,两家就此断缘。”
先前梁家里还吵架的,梁父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骂人。后来梁二少一股脑倒下去,发了高烧,烫的小姨娘都在旁边捧着湿毛巾掉眼泪。
事态至此,梁易武立在他亲弟弟的房间里,万分糟心。窗帘合着,大夫给他弟弟扎了好几针,扎的手背上一团青一团紫,看的人很不忍。他与梁易文,是他们家唯一一对同父同母的兄弟,他的父亲娶了第二任老婆时,他弟弟才一岁多,是他每日牵着梁易文,和他们母亲在异国他乡讨生活,其中艰辛不表可知。再后来回了国,家里又添了弟弟妹妹,小姨娘再嫁进来的时候,他一度对自己父亲失望透顶,可梁易文却劝他,说,人各活各的,父亲也是人,你不该插手他的事。
梁易文病在这儿,订了婚的新娘没了,名声更是一塌糊涂。他都恍惚要记不得,这满不在乎、无法无天,把自己糟蹋的全然不是东西的梁易文,就在去年还是个妥帖的傻小子,每日欢欣鼓舞地期待着去上学,读书的时候认真的连饭都顾不得吃,连来花园浇花的那个还未成年的小花农都受他的影响,浇完花便在后院等他,梁二少就拿一本书去,教那十六岁的孩子认字。
他弟弟从不是这样的,从没有这样,失了心,没了梦,把早前的憧憬和热爱都葬送在了酒里。
梁易武想起来,自己一直没舍得扔的那沓书信。
丝绒的带子扎了个漂亮的结,书信上工工整整写着,[程先生亲启]。他第一次在邮局拿到这些,还只是邮局人图方便,把梁易文漂洋过海来的东西,全部包在了一个盒子里。打开之后,有的信写给他,有的信写给朋友,有的又是为其他人带话的。他把给别人的都送出去了,只有这一沓给程敬桥的,梁易武翻了那本日记,问惊不惊讶,他的确惊讶,可他惊得却不是梁易文有这心思——而是这心思太真了。梁易文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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