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繁没有抽烟的习惯， 那自然也不可能从身上摸出来打火机给他。
    而虽然他没有，但不远处的车子上却有人有。
    于是，只见他无语看一眼蹲在路边的人， 随后就径直走向不远处那辆黑色商务车。
    时以繁伸手敲下驾驶位的车窗， 并跟司机赵叔借了个打火机后， 才走回去到已经大剌剌敞着腿， 坐马路牙子上的张导面前。
    他把打火机抛给对方，对方利落接上后，也凑近去把嘴里叼着那根烟给点燃。
    看着那个火红色的烟点，时以繁已经懒得再跟对方纠缠下去，只准备打声招呼， 就上车离开。
    而也就在这时， 叼着烟深吸了一口的张平之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沙着声音解释说：
    “我指那辆车， 是因
    为车里坐着的那两个小孩。”
    听着他突然提起车上的两个小朋友，时以繁忍不住追问说：
    “什么意思？”
    而被他问过后，张平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口回答，而就只抬眸看着他， 吐了个烟圈， 随后，才隔着朦胧的烟雾缓缓讲说：
    “你拍的那个综艺我看了。”
    听他话题这么跳跃， 时以繁不明所以问说：
    “跟综艺又有什么关系？”
    看他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张平之忍不住叼着烟笑了出来。
    他没有回答时以繁的问题， 而就只是拍了拍身边的马路牙子， 邀请说：
    “来，坐下聊会儿。”
    时以繁：“……”
    他非常想拒绝这种随地大小坐的不卫生行为，但奈何身边的这个人根本不能用正常的行为来论处， 以及顾念着对方好歹也算是前辈的关系——
    纵然嫌弃，但时以繁也还是没直接走开，而就只退而求其次半蹲在他身侧，随后讲说：
    “就这样聊吧。”
    看着他这样，张平之忍不住眉梢轻抬下，但总归不是他蹲着，也不是他腿累，所以，既然时以繁愿意蹲，那他也不阻止，而就只就这姿势继续聊说：
    “你知道，为什么夏雨菲跟我推荐你吗？”
    时以繁眸略微垂下，猜测说：
    “因为我跟夏姐一起录过节目，又是邵总公司的艺人？”
    张平之忍不住又笑了下，然后讲说：
    “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用关系户的人？”
    时以繁没有回答他，但那双盯着他的眼眸却明晃晃在告诉张平之说——
    如果你用我，那确实就是这种人。
    张平之：“……”
    对上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人，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最后索性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讲说：
    “她说，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契合我这个角色的气质。”
    时以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却因为他这句话，也确实想起来了当初，夏雨菲在跟他提这个电影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角色不需要你有演技。”
    当初，夏雨菲跟他这样说时，时以繁纯粹是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所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现在，对上张平之那双略微有些沧桑的双眼，他忽然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说：
    “所以，你想找我演的角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着他问，张平之眼角的细纹忽然就加深了几分。
    他笑着问说：
    “你猜猜看呢？”
    时以繁：“……”
    他觉得张平之完全不应该叫张平之，而应该改名叫张猜猜才合适。
    他就从没遇到过第二个比他还喜欢让人猜的人。
    而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想法，张平之立刻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故意放诱饵去钓对方说：
    “那个角色，确实跟你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而听他这样说，时以繁也确实被勾起来了兴趣，并下意识猜说：
    “富二代？歌手？差生？”
    他一连提出了三个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但面前的张平之却一个都没应，只在他猜完后，就直接吐槽说：
    “没一个猜对的。”
    时以繁：“……”
    他按捺住自己想直接给对方一拳的心情，直接就无语说：
    “那说明你这个角色，跟我一点都不像。”
    换句话说，他这个导演选角的眼光很差。
    而被他这样质疑，张平之却一点也都不生气，只叼着烟轻哼声，眼眸也轻眯起，声音略带戏谑地说：
    “你怎么不说，你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呢？”
    时以繁下意识就反驳说：
    “怎么，你觉得你会比我更了解我吗？”
    他说的分明就是反话，但张平之这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却恬不知耻地轻点下头，并讲说：
    “如果你觉得，自己就是刚才说那仨词的话，那我确实比你更了解你。”
    只一句话，时以繁就被憋了回去，并连反驳的点都找不到。
    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憋屈，张平之也没有再继续去刺激他，而只忽然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说：
    “你们家小朋友刚才那个老师，你觉得她怎么样？”
    时以繁：“？？？”
    张平之这个话题已经跳跃到他完全跟不上了。
    时以繁一边觉得无语的同时，也忍不住猜测，对方能在电影上取得那么高的成就，是不是也跟他这个疯子一样的脑回路有关系。
    但不管他怎么想，当对视上张平之朝着自己静静看来的视线，他还是迟疑下，然后开口问说：
    “什么怎么样？”
    张平之轻笑下，一边把已经燃尽的按在地上碾灭，一边问说：
    “就你对她的第一印象。”
    时以繁神情微顿下，随后坦诚讲说：
    “我觉得她很假。”
    张平之没有解释自己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也没有解析他回答的对错，而就只继续问说：
    “具体怎么体现的呢？”
    或许是性格使然，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时以繁其实从来都没有跟其他人有过这样的交谈。
    但现在，遇到这个古古怪怪的张导，他却莫名地也并不觉得讨厌。
    于是，在跟对方对视片刻后，时以繁也垂眸将自己的想法讲给对方：
    “她的眼睛，好像是没有情绪的，不管是在笑，还是怎么，她
    眼里好像永远没有波动……就像一个假人。”
    听着他这样形容，张平之眼中的兴味更甚，并忽然跑题一样讲说：
    “你确实很适合当歌手。”
    时以繁：“……”
    他只觉一口老血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并忍不住咬牙说：
    “你先前不是还说，我一个都没答对的吗？”
    而被他这样质问，张平之也一点都不心虚，甚至理直气壮讲说：
    “我剧本里那个角色确实不是歌手啊。”
    时以繁：“……”
    在深刻认知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说的过对方后，时以繁已经放弃再继续了。
    只换了个话题问说：
    “所以呢，你为什么问我刚才那个问题？”
    张平之重新点燃一根烟，并朝着他看去，然后讲说：“你对旁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这是你的天赋，也是你的弱点。”
    而且不等时以繁说什么，他就继续讲说：
    “你敏感，感性，但又自卑。”
    先抛却所谓的敏感和感性不提，时以繁其实完全不觉得自己跟他口中自卑沾边，并立刻就想要反驳说：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自……”卑
    而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张平之就直接把他堵回去说：
    “那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的剧？我这个知名导演都觉得你能演，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不行？”
    时以繁：“……”
    他想要说什么，去反驳对方，但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像他脑补的那么有力度——
    他跟张平之说：
    “我不是演员，也不想拍戏，所以，行不行我都不会拍的。”
    他以为，自己这个理由是足够充分的，但张平之只一句话就把他给ko了——
    “你既然不想拍戏，那之前拍那个破烂偶像剧干什么？”
    时以繁唇微动下，想解释说，是公司让他接的。
    但这个理由还没说出口，就被张平之看着自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给憋回去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只低下头，然后讲说：
    “我是真的没有演技，你找我，会毁了你的戏的。”
    但张平之听到他的话，就只轻嗤一声，然后笑说：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戏，所以，你怕什么？”
    时以繁这次没有被他话里的逻辑给绕进去，而是清晰的指出说：
    “你的戏，但挨骂的时候，我也跑不掉，好吧？”
    听到他这样说，张平之再也忍不住，当即乐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讲说：
    “所以，死活不肯接，除了因为觉得自己自己演不好，还有就是因为怕挨骂？”
    那些藏在心底最简单的情绪被张平之这样宣之于口，时以繁觉得羞耻的同时，也忍不住自暴自弃说：
    “对，就这样，所以你可别祸害我了行不行？好不容易我最近没怎么挨骂了。”
    听着他这样说，张平之一边咬住烟蒂，一边也压低声音，蛊惑他说：
    “诶，那假设说，我能让你不挨骂，这个戏你接不接？”
    时以繁听后轻哼声，明摆着不相信说：
    “什么办法？”
    张平之唇角笑意扩大——
    “先拍么，拍出来效果不好，直接全剪了不就行了？”
    时以繁：“……”
    那到时候电影放出来，一帧他的戏份都没有，那不是要更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