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不想见的人带来的焦虑让卿鸢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 这让陪她背题的小机器人觉得是它自己没有尽职,皱着电子眉毛,并在它的工作测评表上写了个很低的分数, 好在及时被卿鸢看到了,跟小机器人说清楚是她的问题,它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让它把分数改高, 免得它提交到机器人公司(卿鸢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 被管理机器人的负责人惩罚。
她一顿好说歹说, 小机器人还是很严肃地表示拒绝,卿鸢咬着牙摸摸它滑溜溜凉冰冰的小光头。
没见过这么死板的小机器人,她都同意给它加分了, 它自己竟然不愿意, 还拿出什么机器人守则给她看评分标准,守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脑袋都大了。
“不需要看这些。”卿鸢把它的悬浮屏调到测评表的界面, 软的不行她可以来硬的, 威胁地抱紧小机器人, 握着它的小短手,往悬浮屏上带,“我现在是你的主人, 你只要服从我的命令,就是一个合格的机器人。我命令你, 把分数改成98。”
小机器人没回答她,卿鸢以为它还在犯倔, 突然感觉怀里的温度不对,低头一看,小机器人因为温度过高都有点冒烟了, 卿鸢赶紧放开它,小机器人除了有点发红,没有其他异样,还是很镇定,给自己降温的同时,远离了卿鸢。
她是想对它来硬的,但也没真的对它怎么样吧?有必要这么怕她吗?而且它怎么莫名其妙就“熟”了,不会是有什么故障吧?
卿鸢怕小机器人坏掉,打算按照流程保修,这回反倒是严格遵守守则的小机器人来拦她了。
“你不是要按守则来吗?守则上说你这个情况就应该保修。”卿鸢给小机器人看它刚刚给她看的,小机器明明有无所不知的数据库,无论使用者和它聊什么冷门的话题,都能应答,可此刻它的嘴巴却笨笨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就这么看着她。
卿鸢心里在笑这个死脑筋的它,脸上认真,把它抱过来,指给它两条路:“那你是听守则的,还是听我的?”
小机器人试图逃跑,被卿鸢按住后,脑袋又开始冒烟,过了一会儿才用电子音小声回答:“我听你的。”
卿鸢挑眉,小机器人顿了顿,准确修正:“我听……主人的。”
小机器人的金属壳又开始烫手了,还很肃穆的电子眼也不敢看她。
逗机器人竟然这么好玩,要不是怕把小机器人烧坏了,卿鸢还想逗逗这个超喜欢一本正经地害羞的小机器人,看它把分数改到98,卿鸢把它放到地上,小机器人赶紧溜走了,但又尽职尽责地没有走远,在她附近观察她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不愧是星际世界的机器人,也太像人了,卿鸢看了看围着她机机祟祟的小机器人,蛇族队长应该为了这个小机器人花了很多钱吧?军区的其他机器人也很聪明,但好像也没这么内敛又丰富的性格。
卿鸢想到自己积灰的大把积分,特意在下飞行器的时候,问了一嘴要想买个小机器人它这样的智能机需要什么条件。
这个问题明明很正常,但又把小机器人问得烧起来,直到卿鸢都从飞行器走出去了还没听到它的回答。
她也没太在意,回头看了看又严肃又“烧烧的”的小机器人,摆手和它告别,接着叹了口气,哀伤地走向审讯部所在的建筑。
她没看到一直目送她离开的小机器人电子眼里闪了一下蓝光,更不可能知道远在“控制塔”里,有道高挑的身影从满墙的屏幕前起身,一只巨大的獬豸从主机里钻出来,它并非实体,还是蓝色光线构筑而成虚拟智能体,但这不能消减它的威慑力,优雅端庄地跟上了它的主人的脚步,它的主人直接走过了走向他,想要问他有什么需要的侍者,进到盥洗间里,关上门,虚拟獬豸按照习惯想要穿过门也走进去,却感觉到有一道屏障阻隔它,不满地呼噜了一声,圈起庞然大物般的身躯守在门口。
盥洗室里水声响起,冷白中微微泛着绯色的手捧起微凉的水流覆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他抬起头,原本过分冷漠颇有距离感的脸庞,被打湿后竟像被露水氤氲的玫瑰花瓣一样艳丽柔软,如果卿鸢能看到镜子里的脸,有可能想起来,他就是茧房中心出现故障那天,她在茧房中心门口看到的,来自控制塔,家风格外传统严格,不仅穿着保守,甚至还要佩戴喉结罩的哨兵。
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将他颈间保护他贞洁的喉结束带打湿,留下深色的印子。
卿鸢对此远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表哥,不是温柔的那个,是另一个,严肃得冻死人的那个。
前者作为向导前辈,和她相处得越来越好,让她越来越信任他,而后者则相反,被她“钓鱼执法”试出来,他好几次跟踪她,卿鸢目前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但严重怀疑他有什么阴谋。
卿鸢看向看到她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青年哨兵,他明明没有动作,从眼镜垂下的链条却自己微微晃动了几下,上面作为装饰缀着的菱形镜片反射着阳光,亮得刺眼,明灭的稀碎光点,让他看起来像是代表权威正派的冰雪神像,平等地审视着每个人。
这样的人却做出了偷偷摸摸跟踪别人的龌龊事,很难说他会不会是比真小人更坏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卿鸢这么想,却没流露出明显的戒备,她今天还不想让他发觉她知道他跟踪的事情。
跟踪狂表哥是男鬼教授一手培养起来的审讯官,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被男鬼教授派来接她的,但他也没有叫她,卿鸢还以为她自作多情了,冲他礼貌地假笑了一下,从他身边走过去。
脚步声响起,他跟在了她的身边,在她走错方向的时候,冷淡地出声:“这边。”
所以,他确实是来接她的,那他怎么连句话都不说,比男鬼教授还男鬼,就这么默不作声地“飘”在她身边。
明明是双生子,无泽前辈就温柔和煦,不过分热情但也绝不会让人尴尬冷场,而这个表哥就很孤僻漠然,而且姿态高傲带着审视,目光锐利,也没太盯着她看,就让卿鸢有种被他洞悉了最私密的秘密的感觉,下意识低头,不敢看他。
不是,她又不是跟踪别人的变态,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卿鸢挺起后背,给自己打气,抬头看向带她走向电梯的哨兵。
应该是他感到心虚才对,察觉到她的目光,按着电梯键的哨兵看向她,一尘不染的镜片因为角度的问题泛着一层银色的清辉,衬得他没有温度的眼睛更像无机质的宝石。
他还真是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啊,卿鸢有点佩服他的心理素质,正要移开视线,却见哨兵垂下眼睫,微微转动眼球,不知道是在看旁边的地面,还是想要躲避她的目光。
这是卿鸢第一次看到他做这种带有回避意味的微表情,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体天赋就是能看穿每个人的内心,他从来不会躲着别人的目光,看人时总是往人眼睛最深处的地方看,只有别人害怕先不敢他的份。
因此卿鸢这才发现哨兵左眼眼白那里竟然有一小块花瓣形状的胎记。
卿鸢前世刷视频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人的胎记还能长在眼球上,她的眼睛特别敏感,就算知道胎记不会有感觉,还是替那个视频博主感觉疼,但热度最高,点赞最多的评论却说眼白上的胎记有种涩涩的感觉。
虽然她现在越来越变态了,但她还是没能参悟,眼白上的胎记有什么好涩的,哨兵表哥眼里的花瓣胎记确实有点好看,可她看了还是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感觉自己眼里好像进了东西。
卿鸢不敢看他了,快步走进电梯里,电梯上升了,她还在眨眼睛。
沉默倏然被她身边的哨兵打破:“你备考得怎么样了?”
这位表哥怎么这么喜欢问她考试的事情,上次,她以为大白狮子要追杀她被吓得跑路,被他遇到,带她坐着他的飞行器离开宴会现场,当时在飞行器里,他就问过她向导考级的事情。
反复问她这方面问题,真的很像那种和小辈有代沟,满脑子都是学习成绩的长辈,卿鸢点点头:“挺好的。”想起上次和他在一起的情境,卿鸢忍不住往他手腕上看了一眼。
她记得他手腕上有个和他本人风格很不相符的彩色纹身来着。这次卿鸢没能看到,哨兵的袖口把他的手腕挡得严严实实的。
卿鸢收回目光,不管怎么说,这个表哥也算是帮过她一次,她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再把他定性为不怀好意的跟踪狂,不然显得她真的好没良心,送了他一个她随手买的钥匙扣,就把他在她需要时,向她施以援手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想到她送的钥匙扣,卿鸢又往身边的哨兵身上看,果然没看到他戴着她的钥匙扣。
哨兵表哥一看就不会喜欢她喜欢的那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大概早就把它丢掉了吧。
她的回礼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等于白送,可她也不知道还能送他什么……卿鸢思维发散地乱想着,电梯里尴尬的沉默显得没那么漫长,她甚至觉得电梯到的有点快,看到电梯门打开,赶紧站好。
没有向导哨兵不知道审讯部的可怕,卿鸢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自己看到再血腥的画面,也能保持冷静,以免又为喜欢嘲讽人的男鬼教授提供灵感。
电梯门打开,门外漆黑一片,卿鸢记得电梯是上升的,可她现在却有种置身万丈深渊处的地狱的错觉,从黑暗里嗖嗖窜出的冷风,仿佛是地狱中人眼无法看到的冤魂,察觉到电梯里有有温度的生命就争先恐后地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