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沉没成本。◎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 安玖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丝毫没有被抱着的男人察觉。
不过安玖也发现, 好感度提升上去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比如她抱起裴寂时,突然觉得轻松不少。
好像他一瞬间变轻了,总之,她不用再花吃奶的力气去拖着他。
安玖知道,他这是在暗地里配合她,悄悄使了点力气。
偏偏他对尺度又把握得很好,如果不是安玖格外细心注意, 以及那好感度提醒,她自己恐怕都发现不了。
一边抱着男人往轮椅那走, 安玖一边内心感慨。
果然好感度30和50就是不同, 好感上去了她待遇都变高了,不枉费她演得这么卖力。
终于走到轮椅旁,安玖正要把裴寂放进轮椅内, 突然听见一阵迅疾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浑身一僵,顿时明白是追兵追来了。
安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耳畔突然拂过一阵潮热的暖风, 是靠在她肩头的人口中呼出的气流。
“别回头, 继续。”
被她抱着的白衣公子嗓音温润, 语气寻常得好似在闲谈。
话音落下, 一道沉沉的闷响陡然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安玖下意识顺着裴寂的话去做, 等男人单手扶着轮椅坐好, 她才有空去看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转头, 一个黑衣人的影子陡然映入眼帘,只是那人面朝下悄无声息趴在地上,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也不知遭遇了什么。
安玖看了看黑衣人,又转头悄咪咪看了眼轮椅上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暗暗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毒术大佬的能力吗?
周围方圆几米范围内根本靠近不了,靠近就死。
她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感觉前面那么多天,仗着人设狠狠欺压裴寂的自己现在还好端端活着,真不是一般的命大。
安玖慌乱了一秒,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反正大反派不可能杀她,他还得等她解毒救命呢。
至于把她做成活死人那种,安玖现在也不是很担心了。
现代有个词叫沉没成本,意思是指,当一个人在一件事物上投入过多时,便不可能轻易放弃。
好比炒股,那些炒股炒到倾家荡产的股民难道不清楚股市大跌时就应该断尾求生吗?他们其实都懂,只是因为投入太多,亏损太大,若不回本实在难以抚平心头的不甘,于是就会被套牢,丢不开手一直往里投,最终走向天台这个结局。
恋爱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很多时候那些遇见渣男的女生不愿分手,或许不是不想,而是因为投入了太多的时间、感情、精力以及钱财,所以哪怕有一天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也会因为沉没成本太大而陷入痛苦挣扎的境地。
安玖自觉裴寂在她身上投入的不少,沉没成本不低,况且看那55的好感度。她猜,裴寂对她的“攻略游戏”,应该还会继续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赔不起。
这么一想,安玖心态顿时就平稳了。
又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她的骄纵无脑大美人了呢。
安玖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迅速进入状态,小心翼翼回身,问轮椅上的男人:“那个、裴寂,他怎么了?”
白衣公子长睫微眯,他脸色透着股虚弱的苍白,薄唇却微微扬起,含着清浅温和的笑意,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安玖张了张口,呐呐道:“死、死了?”
裴寂黑眸深邃,幽幽望着那面色发白的少女。
她精致的眉眼间仍残留着些微的惊惧,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像只受惊的兔子。
想来也是,她前十几年一直住在尚书府,从小便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或许连血都没见过。
今日见了那般场景,到处都是死人,会被吓到也是正常。
然而裴寂却是想到那天,她说起“非衣不是好人”时神情里的纠结。
那时他便意识到,安玖只喜欢正人君子。
她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看话本也向来只看正道大侠,在她心目中,自己喜欢的人不可以有污点。
所以她才会因为发现“非衣”偷窃神功,而感觉到纠结苦恼。
现在,他杀了人,她是否也会觉得他是坏人?从而恐惧他?
这念头一浮现心头,裴寂眸色越发暗沉。
明明之前根本不在意她对“裴寂”的看法,现在,只要一想到她看向他的眼眸里都是畏惧,他便无法忍耐心底生出的烦躁之意。
指尖摩擦着白玉扇骨,玉石微凉的触感也不能抚平心湖泛起的波澜。
面对少女颤巍巍的询问,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视线定格在少女脸上,双目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有时候沉默其实也是一种答案,少女似是懂得了什么,她红唇颤了颤,那唇瓣上还有之前用力留下来的齿痕,娇艳嫣红好似盛开的玫瑰花。
静默片刻后,安玖忽而眨了眨眼,答非所问道:“裴寂,你那样看我干嘛?”
裴寂眸光一闪,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转移话题,淡声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安玖抿抿唇,一时没说话。
她迈步走过来,走到轮椅后,握着把手往前推去。
这时,少女低低的话语声才随风传来:“我又不是傻子,你们江湖人,不都是这样嘛,一言不合打打杀杀的……而且这个人是来杀我们的,他不死我们就得死不是吗?”
话音顿了顿,少女声音更低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别介意啦,我真不是怕你。我就是、就是之前没见过,总之,我不是在介意你杀人,你这样的烂好人,我怎么会害怕嘛!”
说到最后,少女语气逐渐不耐烦。
大概她自己也在懊恼,大小姐就是这样,总在意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绝不能承认自己不行,任何事都要争先。
裴寂早已领教过这点,犹记得有次上街,安玖看中一支簪子,偏偏那簪子也被另一人瞧上了,两人争着付钱,最后安大小姐直接动用钞能力,砸钱砸到十倍,给老板乐开了花。
面对裴寂的疑惑不解,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我买的不是簪子,是一口气懂吗!我怎么能输给别人?”
后来那簪子也的确没见她戴几次。
还有一次,安玖匆匆跑来找他,只因为房间里进了一只老鼠。
明明吓得满脸煞白,还嘴硬说自己不怕。
这回,他已听出她言外之意。
她是被那些死人吓到了,却又不想直接承认,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不怕他这个杀了人的,还觉得他是个烂好人,反倒去怕那些死人。
裴寂不懂她这奇奇怪怪的心理,但不知不觉间,心底那股不知名的躁意又悄然消散了。
少女在后方嘀嘀咕咕,像是怕他误会,极力想要解释。
裴寂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唇角已不自觉勾起。
“我知道了。”他温声说。
“啊?你相信我啦?”
少女的嗓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再一次充满活力,应是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她转口问道,“裴寂,马上就到镇上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裴寂道:“我在金蛇镇上有一处别院,可以先去那里歇脚。”
安玖迟疑问道:“可是你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吗?不然我们先去医馆吧?”
白衣公子淡淡道:“我便是大夫,不用去医馆。”
其实是裴寂体质特殊,去医馆也没用,这伤只能他自己处理。
安玖闻言点点头:“好吧。”
接下来一路上再无事发生,安玖顺利推着裴寂来到金蛇镇。
原本人满为患的金蛇镇上此刻竟空无一人,街上不少屋子门户还开着,桌上放着茶碗,却是没见到几个人。
裴寂道:“应该是得了消息,都上山去了。”
安玖也这样想,好了,这下就算想去医馆恐怕也没人。
按照裴寂的指示,安玖很快找到他说的别院。这是一个位于巷子里的小院子,进门便是花园,园里种了一株白玉兰,枝头上已点缀许多雪白的花苞,院子不大,房屋也只有四间。
安玖将裴寂送到主屋,这时,他脸色已惨白如纸,背上的白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
安玖急的额头都出了一层汗,男人靠坐在轮椅里,以往不论何时,他的腰背都是挺直的,像绝不弯折的青竹一般修长笔挺。
此时此刻,他身形却已委顿下来,鸦羽般的长睫敛下,浓黑眉目微阖,几近面无人色。
安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伸手,想要碰一碰他。
“裴寂……”
还未触及男人的脸,深浓羽睫轻掀,那双狭长幽深的黑眸便缓缓睁了开来。
白衣公子唇色浅淡到几乎看不出颜色,他微微启唇,迎着少女惶然无助的目光,几乎无意识放柔了语气:“别怕……抱我去床上,再把药箱拿出来。”
安玖连忙抱着他的腰将他拖到床上。
这一次,她依旧没感觉到多吃力。
等扶着男人坐在床沿后,她便蹲下身去,从轮椅后搬出他的小药箱,打开在他面前。
安玖紧张地望着他:“这些够了吗?”
裴寂看一眼药箱,又抬眼看向她,弯了弯眼眸,轻声道:“接下来还要劳烦安小姐帮我一点忙。”
“什么忙?”
白衣公子清隽的脸庞不见半分血色,他却好似若无其事,面容平和,温声说:“帮我把剑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