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惊才绝艳, 哪怕是九品天人中的佼佼者,也难敌千军万马。
以一敌三,所面对的压力和对战时复杂的计算量都在呈指数级别递增。
压力已经化为实质,沉重得叫人窒息, 月扶疏和幽山鬼王以一敌三仍能不落下风, 但也必须全神贯注, 不能有丝毫分心。
这一战,己方阵营的九品天人都已将生死置之脑后,江雨眠亦是如此。
不成功便成仁。
云层裂开猩红缝隙,大片岩浆似的魂火倾覆而下,火海滔天, 淹没了其中打斗的身影。
天阴子的幻境鬼阵范围不断扩大, 将正在和江雨眠对战的丹阳和青衫客也囊括了进去,天空自上而下仿佛竖起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像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已经无法判断身边到底有多少面幻境竖起的镜子, 三千冰棱在镜面绽开的刹那, 江雨眠的瞳孔里同时倒映出无数个丹阳的身影。
那些被丹阳的至阳内力灼烧泛红的竖刺铁丸正带着令空气扭曲的炽热温度呼啸而来, 每一道虚影都带起一阵阵扭曲空气的热浪。
九品天人所构建的幻境虚影,已经无法凭借肉眼判断虚实真假。
江雨眠高高地飞跃起来, 冰魄神功已经运转到极致,她的脸庞霎时覆满霜, 脚下的冰山相继倾覆,又化作无数冲天藤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轰的一声, 真实的铁丸携带千钧伟力撞上冰雪藤蔓,极寒极热,冰火相激, 炸开无数丝丝旋转的白雾气旋。
江雨眠借力倒掠,如一只轻盈的白鸟,险而又险的避开了丹阳的铁丸。
那铁丸又以鬼魅般的速度从西北乾位袭出,却在穿透她残影的刹那,被早有预判的江雨眠反手扣是竖刺的烧红铁丸。极寒顺着烧成赤红的铁链上攀爬,铁丸和锁链眨眼裹上了厚厚的寒霜,
“还你!”
掌心内力涌动,江雨眠振腕一甩,被冰雪覆盖住的铁丸反弹回去,接连撞碎无数重幻镜,逼得丹阳真身从坤位镜门里显露出来。
天阴子又是一声低喝。
“镜花水月!”
她后背处立刻又浮现出一面幻境虚影,镜中青衫客的刀光经过其他镜面的不断折射,化作成千上万到,此刻这方天地几乎被青山客的刀光淹没。
丹阳的锁链犹如岩浆里游出来的蟒蛇,带着炽热高温的铁丸再一次被高高抛起,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无限模糊。
无尽的海域,源源不绝的海水,成了她此刻最大的倚仗,九道冰墙冲天而起,呈莲花状层层绽放。
雪亮的刀光从漆黑的天际横贯而来,刀光劈碎了八重冰碧,衰减后的黯淡刀光撞向最后一道冰墙。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碎裂声响起,最后一道冰墙顿时出现了无数裂缝,冰屑飞溅,漫天都是激烈打斗后的浮冰飞沫。
一轮半弦月在江雨眠身后冉冉升起,那半弦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随后化作一道雪白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一重重的镜面世界。
无数个镜面世界都在这一刹那摇晃起来,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透明涟漪。
镜像世界里传来丹阳瓮声瓮气闷雷般的声音:“好俊的功夫!”
不断泛起波澜的镜像世界中出现青衫客模糊不清的脸:“太岁是天地神物,得天独厚,天赋奇绝,这样的存在本就该死!”
天阴子阴测测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冰,冻得住海,可能冻穿这十万八千面镜花水月?”
天阴子阴冷的声音从每一个镜面里传来,镜像世界里再一次传来青衫客的声音:“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青衫客话音落下,天地间突然涌来一片片可怕的热浪。
江雨眠猛然抬头,头顶上空处的一个镜像世界里流淌着丹阳炽热的磅礴内力,内力携卷着黑云,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丹炉,恐怖的炽热将雨滴蒸发出一片片白雾,漆黑的丹炉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冒着嘶嘶的白雾,在天空上倒悬下来。
他竟是将整片苍穹化作熔炉,丹炉张开黑洞洞的巨口,里面黑云狂涌,火芒迸射,朝着江雨眠倒下来。
青衫客的无数刀光涌来,明亮如雪的刀光如一片灿灿洪流,正在席卷一切。
天阴子的身影从无数面镜花水月里飞来,镜面变成黑白两色,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案,从江雨眠脚下缓缓撑开。
上有熔炉,下有阴阳,四面八方全是青衫客的刀光。
江雨眠心里隐隐有一种预兆,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这一刻心中并没有恐惧的情绪,只剩一片湖水般澄澈明净的坦然。
海浪掀起百丈高,无数海水化作冲天而起的水柱,朝着江雨眠疯狂汇涌而来,眨眼间,这些海水便迅速凝结成一朵无比巨大的莲花,层层花瓣迅速收缩,一朵巨大的合拢的冰莲出现在空中。
就在冰莲的花瓣完全闭拢的那一瞬间,天鼎倒扣而下,阴阳太极图化作一片混沌,刀光洪流席卷而来,瞬间将冰莲淹没。
三个九品天人强者的合力一击,几乎无人可挡。
漆黑的云层里已经传来丹阳势在必得的笑声,他得意的笑声如闷雷般滚滚传来,“任你有通天的本事,这回也在劫难逃!”
青衫客胜券在握的轻笑声传来:“红颜薄命,太岁亦是如此。”
天阴子发出一声声粗嘎难听的桀桀怪笑:“呵呵,我要太岁心。”
太岁本就是这场战争的中心。
这一刹那,天地间的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就连其他九品天人的打斗都慢了好几个节拍。
在所有九品天人之中,江雨眠年龄实在太小,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九品天人,年岁还不到一些九品天人的零头,战斗经验需要时间和交战次数的堆积,在这方面,江雨眠向来弱势。
这种程度的攻击,江雨眠可谓是凶多吉少。
月扶疏的冰雪圆月震碎了一片剑光,这一瞬间,他瞳孔瞬间紧缩,覆满冰花的脸庞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整个人几乎在这刹那间凝固。
生死一线间,一阵惊天动地的龙啸声从云层上空传来。
天穹骤然撕裂,云层如沸水翻涌
一个巨大的狰狞头颅突然从重重叠叠的云层中探下。
很难形容这个狰狞的头颅到底有多么大,自盘古开天以来,存活在世间的人们还从未见过这等庞然不可思议的可怕巨物。
它巨大的头颅遍布着漆黑的鳞片,这些鳞片漆黑如深渊,每一片都仿佛吞噬了周围的光线,猩红的竖瞳如同两轮血月,冰冷而暴戾地俯瞰大地。
一片战光中,有人吼道:“这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黑龙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低沉的雷鸣似的声音,震得人心神俱裂,它悬于天际,如同倾天而下黑色神山,那种属于神话巨物的压迫感简直令人窒息。
一道紫色闪电割开阴郁的天空,忽闪忽现的雷芒在云层中穿梭,闪电在它周身游走,雷声如战鼓般轰鸣。
它张开山峦似的口,发出了一声令无数生命惊惧颤抖的吼叫。
远处的山峦在这声吼叫中颤抖,波涛被无形的手掌压弯。它的头颅撞开丹阳倾倒而下的熔炉,庞大的黑色羽翼扇动黑云,遮天蔽日般的张开,挡住洪流般的刀光,巨大的龙尾从天而下,携带着令人心悸的劈天伟力,狠狠拍打在阴阳太极图上。
又是一道雷光亮起,人们这才看清它隐于黑云中的身形。
有人惊骇地大叫起来:“这是龙!”
漆黑如渊的庞大龙身将那朵冰莲紧紧缠绕住,三道来自不同九品天人的恐怖招式在这一刻相撞,起初是寂静无声的,光的速度永远比声音快,人们最先看到的是一圈圈发白发蓝的光环如荡开的涟漪似的,不断朝着西面八方扩散。
紧接着,那道声音才爆发出来。
哪怕在天空中参与战斗的都是九品天人,然而观其一生中,也从未听见过如此震撼神魂的隆隆巨响。
一道蓝紫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后又化作一朵火焰般的红云,猛地在空中炸开,无比刺眼的白光从那巨大的火焰中喷发出来,周遭的一切都在焚烧、扭曲、焚化。
当爆炸的余波停止后,黑色的巨龙绕着冰莲飞行,闭拢的巨大冰莲缓缓绽开,白衣白裙的少女悬于花蕊上,朝着冰莲下的黑龙望去。
龙首的鳞甲上站着五个小点,红黑蓝粉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龙首那里传了过来。
“老江,我们来了!”曲笙寻声嘶力竭。
“卧槽,太惊险了吧,要不要这么刺激啊!”商枝的声音已经紧张得变了调。
“还好还好,真是分秒不差。”宋时绥的声音像波浪线似的发着抖,两只手紧紧握着手里的射日弓。
“还好,没来晚。”是言简意赅的闻人听雪,她握着一把星芒闪闪的淡金色长剑,脸上半是恍惚半是后怕。
“流萤姑娘你别冲这么猛啊,吓死我了!”说话的扶洮,嘴唇都在哆嗦,听起来似乎快哭了。
江雨眠落在蜃龙的龙首上,红的是商枝,黑的是宋时绥,蓝的是曲笙寻,粉的是扶洮,白的是闻人听雪。
五个人的脸孔已经极度的恐惧中变了形,一阵白一阵红,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江雨眠的心一阵乱跳,开口时声音也变了调:“你们怎么来了?”
商枝哆哆嗦嗦地一挥手,朝着绿色火海某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天空中翱翔的火凤,双膝一软,扶着龙角才没摔倒。
宋时绥飞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和月上曦救出了阿雪,和商枝在落日涧汇合,因为时间紧张阵法又太复杂,她来不及给蜃龙赋魂,流萤附魂在蜃龙身上带着我们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