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朝暮3

    月扶疏哼笑一声:“就算是死也要和我在一起么?到底是我舍不得眠儿, 还是眠儿舍不得我?”
    鼻尖抵着鼻尖,冰冷的呼吸交融在一块儿,眼中倒映着彼此的眼眸,彼此虹膜上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种距离, 实在有些危险了。
    江雨眠欲往后退, 刚刚动作,月扶疏冰冷的手掌忽然贴上了她的后脑,冰冷的手指穿过发丝,不给她丝毫会退的机会。
    鼻尖又贴在了一起,月扶疏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愉悦, “眠儿,你逃什么?”
    江雨眠语气不善,伸出手指按住他的鼻尖, 脑袋微微后仰, 剔透的紫色眼珠犹如没有温度的宝石, “月扶疏,你又在发什么疯?”
    “发疯这种事, 似乎是眠儿更擅长些,都说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想来是被你逼疯的,”月扶疏轻轻说着, 又微微低下头,冰冷的柔软嘴唇贴上了江雨眠的唇,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嘴唇非常冷。
    而暧昧和情感又总是在适宜的温度中滋生。
    江雨眠愣了愣, 心里忽然滋生出一丝荒诞的情绪。
    “月扶疏,你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觉得我快死了,所以在我临死前,大名鼎鼎的广寒医仙突然良心发现,想要让我快乐一下,好弥补我苦短人生里的缺陷?”江雨眠抬手捏住月扶疏的下颌,看着他这张发生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的脸,“你觉得这是对我的补偿?”
    “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小小的一团,那么一丁点,因为常年服毒,你总是在发烧,我抱着你走出地宫时,你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趴在我的肩膀上,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你像一只不能见光的小蝙蝠,在日光下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你的身体是温热的,呼吸是温热的,嘴唇是温热的,眼泪也是温热的,又小又软,抱在怀里很奇怪,”月扶疏抚摸着她的嘴唇,“后来,我教你冰魄神功,你的天赋和我一样好,也和我当初一样,身上的温度变得越来越淡。”
    “我只养花草,不养活物,更没养过小孩子,我年幼修炼之时,我的母后常常用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以为她心疼我学业繁重,怕我辛苦,总是告诉她我不累,”月扶疏顿了顿,“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那时的眼神。”
    “自从你十五岁之后,能让你开心的事就越来越少了。”
    十五岁,正是江雨眠的冰魄神功小有所成的时候。
    月扶疏说道:“以前的你会哭会闹,不像现在的你,只剩一幅尖酸刻薄的冰冷嘴脸。”
    江雨眠:“……”
    “呵,所以,你这是在身体力行地补偿我?”她讥笑一声,“如果是,那你的补偿也未免太拙劣了。”
    一旦逮着机会,江雨眠就会不遗余力地嘲笑他。
    “你长得美观,观赏性很强,实用性却不怎么样,”她伸手捏住他得下颌,此捏着他下颌的手更用力了,江雨眠贴着他的嘴唇,说道:“月扶疏,把嘴张开。”
    月扶疏微微愣了一下,这一愣,捏着他下颌的那只手狠狠用力,双腮微微一酸,两片形状优美的嘴唇便下意识地张开了。
    柔软的唇舌和她一样,是一贯乖戾跋扈的作风,大摇大摆,放肆闯入,就像她每次发怒,都势必要将他的所有弄得个人仰马翻。
    砸烂的他的盆景,剪碎他的花枝,践踏他的宝库珍藏,如飓风过境,蛮横霸道,令他无法招架。
    埋藏在冰原里的唯一火种被她蛮横地挖凿出来。
    原来快乐和痛苦一样,会让心中生出刀割般的痛楚。
    他的身体仿佛着了火,燃烧着,喧嚣着,鼓噪着,熊熊的火焰席卷了茫茫的冰原,他箍住那纤细的腰身,痴缠着,绞紧着,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一直沉睡的欲念在此刻苏醒,身体的一直沉寂的某一处也在苏醒。
    他听见了一声恶劣的笑。
    她和她的笑声一样张狂恶劣,戏弄着他,玩弄着他,他知道她,她要把他吊在半空中,再狠狠把他扔下。
    他抬手,五指如钩,狠狠地扣紧了她,把她抱在腿上,揉进怀里,丝毫不给她抛弃他的机会。
    她恶劣地舔舐他的上颚,凶狠蛮横,永远这样的争强好胜,他的手紧紧的按着她的后脑,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几乎痉挛地摩挲着她的发根。
    那只狠狠掐着他下颌的手忽然松开了。
    他的心也随之一空,那只纤细而刁钻的手却突然探入他的衣襟,于是那颗空落的心又满涨起来。
    月扶疏的衣襟被粗暴地扯开了,柔顺的白色丝绸松松垮垮地垂在他的臂弯上,她咬着他的嘴唇,微凉的手抚摸他的胸膛和腰腹,又绕过的他的腰身,抚摸着他绷紧的脊背。
    她像一尾狡猾的鱼,嬉戏后又绕了回来,在他的腰腹间犹豫了一会儿后,在他那颗绷紧的心脏中,忽然勾开了他的腰带,缓缓落下。
    冷冷的雪落在了炽热的火山上。
    少年时,他对人之爱欲困惑非常。
    青年时,他坐在灯下翻阅各个宗派的武学秘籍,翻开极乐天宫的书册时,女子仰卧莲台,男子俯首于她身下,池上云雾缭绕,池边杨柳低垂,他只是厌恶皱眉,看着开在柳树下的一株灵芝。
    他抱着她翻下朱漆栏杆,倒在柔软的异域地毯上,解开她的衣衫,亲吻她的肩膀,脱下她的鞋袜,握住她的脚踝。
    她躺在殷红的异域地毯上,玉体横陈,肤色如雪,如一朵懒懒地舒张花瓣的朝露山茶,眼里透着股漫不经心,置身其中,却又置身事外,看戏似的,眼里含着戏谑和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月扶疏垂下眼……
    她向来缺乏血色的脸渐渐晕开了淡淡的红晕,纤长的脖颈绷紧了,嘴唇微微张着,眸子半睁半闭,她伸着修长的双臂环住他脖颈,一只手在推拒,一只手却又按在他的脑后,不许他片刻懈怠。
    不知又怎么滚到了栏杆旁,又是谁扶着栏杆站起来,又是谁在凌乱的衣衫间痴缠着。
    两人从朱漆栏杆上翻倒下去,如两团揉在一起的云,又以极快的速度坠入漆黑的海。
    水花高高溅起,银色的游鱼从他们脚下游过,蓝紫色的水母像一把会发光的透明雨伞,静静飘在他们身旁。
    海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江雨眠坐在冰层上,湿透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落在冰面上,立刻被寒气冻结,变成一朵朵玲珑剔透的冰花。
    冰面上还坐着一个人,雪白的衣衫和泼墨般的发丝都是干爽的,下半身浸在海水中,衣摆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水的流动而流动。
    两人并肩坐着,江雨眠拧了拧往下滴水的袖子,内力流转起来,空气骤冷,身上在刹那间结满了白霜,她挥一挥衣袖,身上厚厚的白霜便如齑粉般被抖落下去,浮沫一般,逐渐飘散在迎面吹来的海风里。
    江雨眠摘下发带叼在嘴里,伸手去梳理脑后散乱的长发,鱼骨辫已经散开了,软软的发丝带着微微的卷,垂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月扶疏抬起手,捏住江雨嘴里叼着的发带,江雨眠看了他一眼,张开咬住丝带的牙齿,月扶疏把那条缀着鲛人泪的丝带缠在手腕上,拢住了她软而轻的发丝。
    他的耳根还泛着一丝淡淡的绯色,被狠狠蹂躏过的嘴唇也泛着红,唇珠被咬破,凝着一个小小的血点,结了朱红色的痂。
    似乎是一颗朱砂痣落在了他的唇上。
    只多了一点颜色,就好看的不得了。
    江雨眠的眼神落在上面,鱼骨辫被扎好,月扶疏顺着她的眼神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
    他的柔软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珠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的双眸向来缺乏人类的情感,大多数时间都是冷漠无情的,江雨眠第一次在地宫里见到他时,他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和情感,好像是两颗冰冷华丽的宝石嵌在里面,此刻却突然有些润泽了,似乎被什么东西浸透了,像是被春水漫过的冰面,又像是被打了一层润泽的釉,周身上下都泛着一种湿漉漉的光。
    月扶疏的手指绕过发带,在发尾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对上江雨眠满是打量的眼神,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问道:“眠儿在看什么?”
    江雨眠摇头。
    一只巨大的白鸟从天空飞来,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啼鸣。
    月扶疏从冰面上站起身,声音又变得没有温度了,“他们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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