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信了她的说辞?!”
书房的暗红色帷幔后传来徐杉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手里的橘子掉在地上,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用饱含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龙归云,仿佛要看穿龙归云的脑子, 看看他脑子是否有病。
“你那小撒谎各种谎话信手拈来, 她的谎言比她绣花的针脚还密, 说什么出身贫寒,说什么大字不识,还说自己绣活不好,她哪里绣活不好,她绣活可太好了, 简直是个八爪蜘蛛精, 你都被她织进网里去了!”
龙归云说道:“她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父亲死了, 母亲瘫痪, 生来体弱, 又被人追杀,她先下手为强又有什么错, 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她对我是真心的。”
徐杉简直无语至极:“是谁当初说要手刃小人, 是谁当初说必报此仇,是谁说抓了那个暗害你的贼子一定要将她剥皮点灯让她生不如死来着?”
“是我当初听错了吗,还是我这脑袋出了差错?”徐杉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我们那英明神武的北阙太子么,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还是被哪个阴险狡诈的诡术师给夺舍了, 我左眼瞧右眼瞧,怎么瞧都不对劲儿。”
龙归云抬手揉揉眉心,两条眉毛又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朱笔,叹息着对徐杉说道:“她又不是有意害我,一个成日里在闺阁里绣花的小女子罢了,衣食不缺,天真烂漫,北阙与羽朝千万里之远,她又不认得我,与我无仇无怨,又何必加害我,我思来想去,只能感叹天意弄人。”
“况且她才是真正的公主,命途多舛,身世坎坷,本是金枝玉叶,却迫于无奈卷入这些纷争中,千错万错都是那假公主的错。”
徐杉又把滚远的橘子捡了回来,一边扒着橘子皮一边念叨着:“完了完了,彻底没救了,你那精明的脑子是被这情情爱爱彻底腐蚀了,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以你那性子,怎么也得从头到尾彻查一遍才能放下怀疑,你当初被害的那么惨,被她害得瘫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恨的咬牙切齿,就算她不是有意的,那你就一点都不记恨吗?”
龙归云眸色渐暗,低声道:“还是有些记恨的。”
徐杉这才觉得顺气了些,他吃了一瓣橘子,拍手说道:“这才对。”
龙归云又叹了一口气,多了些莫名的忧愁:“她哭的伤心,我也不忍心责怪,她孤身一人来到北阙,与远嫁何异,唯一的依靠只有我,她又多愁善感,体弱多病,屋子里的地龙烧的那么旺,她还总说冷,昨夜哭了一晚上,今早起来眼睛都是肿着,还咳了一阵。”
徐杉一把捂住了脸:“得得得,我就多余,这是色令智昏呐,我还是吃我的橘子吧!”
他把龙归云桌前的整盘橘子抱走,躲到了暗红色的帷幕后面,过了一会儿,橘子皮从帷幔后面扔了出来,满屋子都是橘子味。
龙归云抬头看着那铺了满地的橘子皮,语气无奈:“怎么满地乱扔?”
徐杉没好气儿地说道:“我怎么满地乱扔了,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旺,我晾点陈皮泡水泻火!”
龙归云只好又抬手揉了揉眉心。
吃完整整一盘橘子,徐杉说道:“不过这真假公主的事儿真挺精彩,诡术师想将自己的一身绝学传承下来,母亲因为心疼天生不足的女儿,将女儿和公主调了包,金枝玉叶的公主流落民间,一边跟着母亲学绣花,一边跟着父亲学诡术。”
他感叹连连:“诡术这东西可不好练呐,哪怕天赋异禀,也要经历过钻心剜骨的极致痛楚才能离魂,莫说男子女子,凡是能吃下这般大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龙归云说道:“她父亲不想将传承断绝,说是愧对列祖列宗,硬逼着她学,她说她父亲用钳子拔她的指甲,她哭晕了过去,后来能变成鸟在天上飞,这才忍着痛不情不愿的学了。”
“她那会才五岁,还是个体质孱弱的幼童,怎么能敌得过心狠手辣的诡术师。”
“哎哟,这会又知道诡术师心狠手辣了?”
龙归云说道:“徐杉,你就是对她太有偏见,她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她被人鸠占鹊巢,被人逼着修炼残忍的诡术,又被人追杀逃亡西海,她是个可怜人。”
徐杉:“……”
“可怜人?”徐杉摸摸脑子,把自己的头发从前往后捋了一遍,“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可怜人?她瞒了你这么久,一直将你蒙在鼓里,若是真心相待,为何不把这些事情全盘托出?”
“她说了,她是太爱我,,所以才无法将这些不堪的往事宣之于口,她说不想看到我的怜悯,也不想看到我的厌恶,她说越是爱之深重,越是行事胆怯。”
徐杉:“……”
他把龙归云桌上的那盘苹果也抱走了,不一会儿,帷幕后面就传来了他咔嚓嚓啃苹果的声音,龙归云继续批改奏折。
忙完政事,龙归云又回了羽流萤住的那处宫室。
夜色如墨,沉重地压在东宫的每一寸土地上,烛火在雕花铜盏内摇曳,龙归云看上那杯夜色吞噬的宫墙,心里那股戾气缓缓生出。
虽然白日里同徐杉那么说,可那只是在旁人面前对她的维护之心,龙归云心里还是有气的,因此进来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眼里和脸上都带着一股子戾气,也不让人通报,撩起了水绿色的纱幔就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羽流萤躺在床榻上,身上的竹青色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龙归云走进来,她微微垂着眼,眼神也不看他,娇嫩的脸颊满是绯红,犹如一只闷红的虾子。
龙归云一惊:“发烧了?”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试她的体温,掌心划过柔软的褥面,收到了满手娇嫩细腻的温热肌肤,贴在那纤细柳腰上的掌心颤动了一下,本能地顺着细腰往下探去,他的指尖摸到了一颗又一颗被丝线串联在一起的圆润饱满的南洋珍珠。
满脸羞红的小撒谎精抬起眼睛,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又满脸通红地垂下眼睛,一张小脸红的滴血。
龙归云的喉结来回滚动,掀开了被子。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将她抱去汤池沐浴。
“殿下,我已经泡过汤池,头发还没干呢。”羽流萤躺在他的臂弯中,声音娇柔,脸颊绯红,纤细的小指勾起一缕微湿的发丝递给他看。
龙归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都洗干净了么?”
羽流萤觉出一丝不妙,却仍旧躺在他中柔顺点头,龙归云强健有力的手臂箍紧了她的腰,几乎要将她勒断,羽流萤吃痛,眼中泛起一层晶亮的泪花。
龙归云的手臂缓缓松了些,冷冷的看了她一阵,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么?”
羽流萤愣住。
圆润饱满光泽温润的南洋珍珠本是尊贵端庄的象征,如今却被丝线串联着,织成了下流的衣衫。
什么怒气,什么谎言,都在这一刻被龙归云广袖一挥,随手拂到一边。
珍珠被扯断了,散落满床的饱满珍珠又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捡起,被他一颗一颗的,细致又缓慢的,冷酷无情的,用作了惩戒的刑具。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赠我绣针红线,报你南洋珍珠。”
雕花铜盏里的红烛燃尽了三根,又都被宫人们重新换上,第四根红烛即将燃尽时,羽流萤已经泪淌满脸了。
这惩罚在她意料之外。
就是现代人的开放思想,也觉得有些羞辱和难堪了。
可思来想去,还是她做的更过分一些,毕竟当初她狠辣出手是真想要了龙归云的命,龙归云命硬没死成,却也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她受了这番折磨,顶多在床上躺半个月,两相对比,龙归云算是轻拿轻放了。
但羽流萤还是很生气,她就是那种心眼很小的人,宁叫我负天下人,也不许天下人负我,如果穿越到三国时期,估计和曹操很有共鸣。
她躺在被子里,尽管已经涂了消肿止痛的药膏,还是觉得各种难受,人一难受就容易想七想八,从当初刚穿越的时候一直想到现在,把各种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心想当初暗杀龙归云的时候,幸好她还不认识穿越者老乡们,如果那时候认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呼朋唤友,让她们各砍一刀。
她们个个修为不俗,绝对能破了龙归云在内力加持下硬如钢铁的皮肤。
想象龙归云身首异处的模样,羽流萤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果然人一动情心就会变软,男子女子皆是如此。
羽流萤纠结地闭上眼睛。
这一遭折腾后,羽流萤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床,她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羽落清,新账旧账一起算,结果找了半天,羽落清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愣是连个影子也没有。
碧海潮生不仅教人医术,还会教人易容术,原著中女主就挺会易容的,误闯极乐天宫后还刻意扮丑,结果被极乐天宫的少宫主发现了她那颗美丽的心灵,两人至此陷入爱河。
虽说如今的剧情已经和原著大不一样了,但江雨眠和姚蓉蓉都会易容术,羽落清也在碧海潮生待过一段时间,虽然这个人的心思没用在这些事情上,但即使是非常痛恨此人的羽流萤也不得不承认,羽落清这个人确实有点小聪明。
如果真的会易容术,那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改变样貌的人可就难了,羽流萤的灵魂附在鸟儿身上绕着皇城飞了一圈,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她只好气急败坏地回到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