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床铺,宋时绥学习了新的内功心法。
她原先修炼的内功心法是郑隐教的,叫归心决,这门功法质朴温和, 与宋时绥的体质适配, 是宋时绥能接触到的最适合她修炼的最高级的内功心法。
苏历修炼的内功心法叫神照心经, 这门功法属性为金,厚重坚韧,肃降收杀。
五行金旺之人,大多嫉恶如仇,杀伐果断。
八字金弱或者缺金之人, 大多优柔寡断。
苏历说道:“你五行金弱, 修炼这门心法时多佩戴金首饰。”
宋时绥是金弱之人,没穿越之前她爸妈每年都会给她买些金首饰让她戴着,穿越之后戴金子太招眼, 所以从小戴着一对飞鹤穿云银耳环, 说是能用来补金。
当了皇后之后, 她的大部分首饰也都换成了金子,这次随身戴着的金首饰只有一个纯金手镯和曲笙寻送她的一个机械手表, 海浪纹表带是纯金的,镶嵌着许多钻石。
曲笙寻对苏历伸出手:“这些够不够?”
苏历看着她那个雕刻着杏花和凤凰的金镯子, 摇头。
宋时绥说道:“不够也没办法,身上只有这些了。”
苏历看了看她,开口说道:“心中藏锋锐, 才能所向披靡,一往直前。”
宋时绥顿悟:“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不仅要有唯物主义的金, 还要有唯心主义的金。”
过了一千年,一切都在变,语言也在不断变化。苏历显然没听过什么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但一个是心,一个是物,他略微一思索便懂了,于是微微点头,继续坐在窗边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箭矢。
宋时绥坐在床榻上,开始修炼神照心经。
修炼五个小时后,天宫已然大亮,宋时绥拿出曲笙寻送她的机械手表看了一眼,现在是九点十二分,该吃饭了。
红玉绣坊有两个厨房,贺娘雇了三个女厨子,做的都是大锅饭,剩下的饭菜盛在盆子里,都在木架子上放着,这会天气冷,也不怕坏,热一热就能吃。
宋时绥掀开盆子,里面是青椒炒肉和土豆炖鸡心,她热了热饭菜,自己又动手做了一个凉拌土豆丝和一小锅酸辣汤。
路过那颗垂柳树,贺娘子正坐在树下绣花,她身旁站满了绣女,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一个个往前探着脑袋,认真地看她绣花。
走到回廊里,就见一个披麻戴孝的身影立在回廊上,正用牵丝术操纵那个红衣人偶。
红衣人偶在栏杆上行走,走两步便翻个跟头,步履轻快,姿态潇洒,十分活泼有少年气,翻了好几个跟头后又把手搭在脸边,朝天川鬼王做了个鬼脸,随即又怕长辈训斥,一溜烟地跑走了。
过了会,小人偶又扒着柱子探出头来,扛走了天川鬼王放在一旁的金唢呐。
他占据商枝的身体,顶着商枝的脸,表情却阴鸷深沉,让熟悉商枝的人感到十分割裂,此刻盯着这红衣人偶时,表情才微微柔和下来,却又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九品天人五感敏锐,天川鬼王转过头,勾起食指轻轻一弹,倒挂在栏杆上的红衣小人偶飞到他掌心上,规规矩矩地盘坐好,过了一会又睁开眼,单手拖着腮,似乎在魂游天外。
每个九品天人都有非常独特醒目的气质,月扶疏性冷如冰,贺娘子柔情似水,苏历锋锐如箭,天川鬼王则阴沉得如同天空上灰黑色的铅云。
宋时绥若是回房间,就必须从他身边走过。
她往前走了几步,天川鬼王开口说道:“小皇后似乎认识我。”
“在下并不认识天川鬼王,但你夺舍的这具身体恰好是在下的一位好友。”
“呵,绛卿的麾下小鬼名气不大,交友倒广泛。”
宋时绥说道:“她刚突破天人镜,还未来得及大展宏图。”
那红衣人偶坐在天川鬼王的掌心上,单手托着腮,一脸昏昏欲睡。
宋时绥看着人偶眉心处的一点朱砂,猜测道:“这个人偶模样不禁让人想起三危山的红衣鬼王。”
天川鬼王那张永远不变的死人脸终于多了一丝表情,眉眼动了动:“哦,你见过他?”
宋时绥点头:“见过,红衣如火,威严赫赫,仪态雍容,烨然若神人。”
“呵,他还那般爱穿红衣。”
天川鬼王合拢掌心,指尖上缠绕着的无形丝线全部散去,小人立刻倒在他掌心里一动不动了。
他一手拿着金唢呐,一手握着小人偶,眨眼间便消失了。
宋时绥拎着食盒在原地站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远处坐在树下教绣娘们绣花的贺娘子,慢腾腾地回到了房间里。
苏历正在小榻上打坐,宋时绥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苏先生,该吃饭了。”
苏历睁开眼,身影眨眼间在小榻上消失,又在瞬间出现在桌前,宛如瞬移一般,他拿起了鸡翅木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吃了一口后,他开口说道:“这是你做的?”
宋时绥惊讶:“这也能吃出来么?”
苏历说道:“刀工不一样。”
她下厨的时候没有找到切土豆丝的刨子,宋时绥虽然不是闻人听雪那样的剑客,但切的土豆丝粗细等长吗,刀工远胜红玉绣坊里的厨娘。
宋时绥说道:“我有一个剑客朋友,她可以把土豆切成头发一样细小丝。”
苏历静静听着,偶尔看一眼那张与他的妻子很相似的脸,他脖子上系着的灰狼皮围脖解开了,露出一道泛白的伤疤。
宋时绥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话语顿住。
那似乎是自刎时留下的痕迹。
苏历这样的男人,居然也会做出轻生的事?
在宋时绥年幼的时候,玉摇光曾给她讲过玉京王朝的历史,历代帝王中,只有一位皇帝死的最早,那便是一千多前的佑德帝,年仅六十岁便意外暴毙。
六十岁,听起来倒像寿终正寝似的,但在这个高武低魔的世界里,对于这些生命漫长的武者而言,活到六十岁就死去的人属于意外夭折。
这位皇帝在位时间很短,没有立后封妃,后宫里只有一位来自民间的女子伴他左右,佑德帝死后,这个民间的女子也自刎而死。
她在史册上并没有留下姓名,只是一个短命帝王的一生中镶边的配角。
她和她们这些穿过来的女配一样,没有人花费很大的笔墨描写她们,也没有人去探究她们的故事,这一生,纸上三两句,无名也无姓,爱恨情仇,贪嗔痴念,惊心动魄,寂寞欢喜,都在那些泛黄的书册之外。
一种很悲伤的感觉在宋时绥心中静静流淌着,让他想起晏殊的那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流逝了,让人猝不及防,却又无可奈何。
午饭后,两人去了红玉绣坊的后院,苏历教她射箭。
宋时绥拿着苏历的射日弓,发现这把弓沉的很,大约有百斤重,弓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很难拉动。
宋时绥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将箭搭在弓弦上射出,第一箭的时候还算有模有样,一箭正中靶心后又飞出数米之远,但第二支箭只射出了五米远就掉在了地上。
而此时,宋时绥双臂脱力,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射日弓,只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甩掉头上的汗。
苏历背着箭筒,站在她身旁淡淡说道:“你从前修炼的内功心法不算劣等,但以温养经脉为主,强身健体足够,但威力不足,后劲乏力,无法支撑你连续使用射日弓。”
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与电视剧不同,穿书后的这个世界里,宋时绥还没有遇到过完美无缺的内功心法。
那些顶级的内功心法往往拥有相当大的弊端,冰魄神功的修炼者将会被功法抑制情感,多巴胺分泌会大量减少,很难感受到快乐喜悦等情绪了,修炼时如果出了岔子,便会被冻成一尊美丽的冰雕。
曲笙寻修炼的锻体功法性属火,虽然可以练就金刚不坏之体,但修炼时难免会阴虚火旺,若出了岔子便是玩火自焚,将会高烧不退而死。
商枝和闻人听雪修炼的也是顶级内功心法,她们两人的功法性属阴寒,闻人听雪寒气淤积,商枝阴气聚体,两人已经很久不来癸水了。
羽流萤修炼诡术,没有修炼内功心法,自然不在讨论之列,只有宋时绥修炼的内功心法以养身为主,虽然没有太大的弊端,但也没有太多的长处。
而苏历的神照心经修炼起来也是十足危险的,若是出了岔子,内力便会如箭矢般刺穿经脉,小岔子还好,若是出了不可挽回的大岔子,修炼者便会经脉尽断而死。
追求力量是一件危险的事,过程也同样充满危险,宋时绥忽然意识到她以前追求力量的方式过于温和了,她总是用商人的思维来思考在修炼之路上遇到的问题,商人必然是要保本的,每一个商人都会力求在不亏本的同时将利益最大化。
然而在修炼一途上,每一个顶级强者都是赌徒思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赢了利润翻倍,输了就血本无归。
怪不得有人说九品天人都是疯子。
也许从今日开始她也要陷入这疯狂之中了。
宋时绥握住射日弓,将箭搭在弦上,锁定了远处的箭靶。
又是一箭射出。
正中靶心。
*
那口梵音金棺被夜烛明藏在曲笙寻床下。
至于这口金棺里到底有什么,制造出这口金棺的夜烛明也不知道。
面对曲笙寻的不停追问,夜烛明十分无奈,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这孽徒好不讲理,有人找你定做了一个匣子,难道买家往匣子里装东西还要告诉你吗,与其为难为师,不如用你那生了锈难道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你可让我省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