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火幽幽, 烟尘漫漫,天川鬼王披麻戴孝,身后站着一堆纸人。
那是商枝身体,商枝的脸, 上辈子这辈子加在一起, 她们都是亲密无间的挚友, 彼此的精神依靠,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闻人听雪无比熟悉,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站在破败石墙后面的人居然是如此的陌生。
对,就是陌生, 实在是太陌生了, 那是和商枝完全不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的表情,商枝从来不会有如此阴冷的神色。
不止闻人听雪觉得陌生, 就连商枝自己也觉得很怪异, 因为一个人在除了照镜子的时候, 很少会以第二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
商枝把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真是盘靓条顺, 就连披麻戴孝也这么好看,真是可男可女, 可甜可盐,怪不得会遭人觊觎。
闻人听雪蓄势待发,商枝这会倒是非常冷静, 目光在天川鬼王身上转了一圈,就隐晦地落在观空大师的那顶金棺上。
她当年误闯了艳鬼的墓室,用安魂曲让艳鬼陷入沉睡才把他按回了棺材里, 如果不是后来嘴欠说了句乃子好粉,也不会把艳鬼气的再次诈尸。
可见就算是九品天人,也不能在特殊状态时完全免疫鬼修的音波攻击。
观空大师是不是九品天人这个商枝不清楚,但天川鬼王的唢呐声响了这么久这棺材却没有一丝异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难道棺材里还装着别的东西?
所以天川鬼王才会跑一趟?
当时被夺舍身体时是天人一品巅峰修为,马上要突破二品,如今看天川鬼王的气息,显然修为已经到了五品以上,九品天人拥有丰富的修炼经验和足够的感悟,再次破境简直势如破竹。
天川鬼王的眼神落在闻人听雪身上,面色微动,饶有兴味地说道:“哦,原来是师清恒的徒弟,好一个清正的剑客,可惜明珠暗投,所托非人。”
闻人听雪说道:“你一个夺人身躯的盗窃者,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可笑。”
“可笑么?”天川鬼王意味深长的一笑,“总有一日,你会发现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他轻轻一笑,身后的纸人便簇拥而上,扛起了观空大师的金棺,闻人听雪立刻飞身而上,一剑挥出。
天川鬼王举起唢呐,接了闻人听雪这一剑,或者唢呐的右手阵阵黑气翻涌,一只漆黑的手掌从黑雾中伸出,一个黑色的纸人从黑雾里飞出,拿着一把漆黑的剑,和闻人听雪打了起来。
天川鬼王像一片白纸似的飘远,指尖涌动的黑雾中出现了无数透明的细丝,连接在那个黑色的纸人上,又是长生殿的牵丝术。
纸人被闻人听雪拦腰斩断后,又有两个黑色纸人从翻涌的黑雾里飞了出来,天川鬼王脚踏黑雾,用牵丝术操纵纸人。
剑势再次积蓄够了,闻人听雪用出了细雪剑法,无数剑影如雪一般飞向天川鬼王,簇拥在天川鬼王身边的纸人都被这些剑影击碎,化为无数碎片。
五颜六色的纸屑漫天落下,仿佛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大雪,天川鬼王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不悦,闻人听雪乘胜追击,身影快如雷电,一剑刺向天川鬼王。
噗嗤一声,细雪剑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刺穿了天川鬼王的胸膛,闻人听雪和商枝都睁大了眼睛,双双感到不可置信,下一瞬,被细雪剑刺中的天川鬼王微微一笑,居然变成了一个披麻戴孝的纸人。
纸人浓墨为眼,胭脂点唇,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弧度,仿佛是无声的嘲笑,居然是个替身纸人!
闻人听雪拔出细雪剑,纸人飘落在地上。
前方又出现一团黑雾,天川鬼王从黑雾后面走出来,赞叹道:“不错,不错。”
他朝着黑暗处喊道:“风荷,你还要继续看戏么?”
一声娇笑响起,那极深的黑暗处忽然亮起一道粉色的魂火,走出来一个十分年轻的美丽女郎。
她穿着华丽的红衣,衣服上用穿着宝石珠子的红线绣了一条条飞舞的凤凰,凤凰的羽翼布满了整个大红裙摆,一双雪白的脚掌赤裸着,脚指甲上涂着大红色的蔻丹,纤细的脚腕上各系着一个银色的脚链,脚链上垂落下好几个银铃铛,随着她的每一步行走,都会发出一道道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她的双脚距离地面约有三寸的距离,走路时脚不沾地,头上戴着类似于苗族的头饰,手里持着一把宝石莲花形状的灯盏。
又是一个熟人,是长生殿的莲鬼,不,此刻应该是风荷鬼王了。
又一个天才被鬼王夺舍了。
即使与莲鬼敌对,商枝此刻依旧忍不住为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在饥荒和瘟疫中活下来,无数个日夜苦修后才修炼出来的一身修为,这一切的一切就被这些手眼通天的鬼王毫不留情地夺去了。
生命是如此重,又是如此轻。
天川鬼王又吹响了他的唢呐,唢呐声盘旋直上,无数鬼僧破棺而出,曲笙寻和闻人听雪以及三位梵音寺的高僧都快被绿毛粽子淹没了。
闻人听雪一剑破开重围,剑指天川鬼王,天川鬼王飘向纸人堆里,风荷鬼王飞身而来,她张开手掌,粉色魂火在她手中暴涨,夹带着炽热的温度朝着闻人听雪席卷而来。
另一旁,一只绿毛粽子爬向墓顶,朝着闻人听雪扑了过来,两面夹击,闻人听雪不得不暂避锋芒,止住剑势后退,粉色魂火和绿毛粽子相撞,冒出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儿。
一打岔的功夫,天川鬼王已经操控着纸人将那顶金棺扛走了,众人想追,奈何风荷鬼王和绿毛粽子挡路,那些纸人的动作又十分迅速,地上亮起了一个红色的法阵,百鬼迷雾阵再次发动,大雾弥漫视线遮蔽,就是想追也是有心无力了。
曲笙寻骂道:“这声势浩大的,吓得我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还以为要搞出什么大事呢,结果就抢个棺材,那打来打去的干嘛啊,神经病啊,抢了棺材自己用啊!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诅咒这帮神经病不得好死!”
闻人听雪也有些茫然,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也想不通:“就抢个棺材?”
观空大师的棺材被抢,一行人都有点心情不爽,没了天川鬼王搞鬼,这次曲笙寻很快就带着众人走出了墓室。
一个个清清爽爽的进去,又灰头土脸的出来,守在墓室外面等着唱梵音的僧人们也和长生殿的鬼修们打了一架,一个个怒目圆瞪,一边握着佛珠,一边对长生殿破口大骂。
扶洮的头发微微乱了,见曲笙寻从墓里出来立刻喜滋滋的跑了过去,勾住了曲笙寻的手指晃来晃去:“阿笙,我好担心你,你怎么满头是汗,衣裳也破了,发辫也松散了,脸上还白一道黑一道的,咦,这些绿毛是什么东西?”
曲笙寻抖了抖身上的绿毛,说道:“别碰这些绿毛吗,是粽子身上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尸毒。”
扶洮轻轻挠了一下曲笙寻的手掌心,“阿笙对我真好,还知道关心我,我的心口胀胀的,热热的,酥酥的,麻麻的,还痛痛的,要阿笙摸摸才能好~”
曲笙寻说道:“你要产奶啊?”
扶洮:“……”
他悻悻地拿着曲笙寻的手往他胸口上放,势必要让曲笙寻感受到他的一腔真心。
曲笙寻白了他一眼,继续抖着手上沾到的绿毛,跑到闻人听雪身边去了。
闻人听雪没有帮商枝抢回身躯,脸色十分郁闷,一直唉声叹气,曲笙寻说道:“别叹气了,九品天人哪个是好对付的,要是这么轻易抢回来,那才怪了呢。”
商枝用猪爪拍了拍闻人听雪的肩膀,闻人听雪只好笑了一下,摸了摸小野猪的爪子。
在梵音寺僧人激昂的骂声中,一行人又回到了梵音寺,这一仗让人心累,长生殿鬼王们层出不穷的花招更是让人精神疲惫。
夜里,曲笙寻和闻人听雪坐在一起泡脚,泡脚桶里撒了糯米和一些祛毒祛邪的药粉,两人中间的八仙桌上也放了一个木盆,一只小野猪趴在澡盆里,时不时把头埋进洗澡水里面,咕噜噜的吐出一串泡泡,故意逗闻人听雪开心。
闻人听雪果然忍不住笑了,轻轻地捏她湿乎乎软乎乎的猪鼻子,曲笙寻也好奇,伸手轻轻捏了两下,惊喜地说道:“诶,手感真好啊!”
砰砰两声传来,是扶洮在外面撞门,声音十分哀怨急切:“阿笙,快让我进来!”
“快让我进来嘛阿笙!”
“求求阿笙了!”
“阿笙你一点都不心疼我的么!”
“我的心口胀胀的,热热的,酥酥的,麻麻的,还痛痛的,伤心得都要产奶了!”
闻人听雪和商枝齐刷刷地看着曲笙寻,曲笙寻愁眉紧锁地捂住脸,倍感丢人。
闻人听雪咳了一声来缓解尴尬,立刻转移话题:“这次来梵音寺求人家办事也没帮上什么忙,观空大师的金棺还被人抢走了,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好受。”
曲笙寻朝四周看了一眼,凑近闻人听雪的耳朵,用特别小的声音说道:“你别伤心,观空大师的金棺没有被人抢走。”
闻人听雪和商枝齐齐一愣。
曲笙寻小声说道:“墓里的金棺早就被调包了。”
闻人听雪也凑近了些,很小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曲笙寻说道:“因为真正的金棺要运回玄机阁,所以我师尊才会派我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