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恨生27

    曲笙寻的感情比较钝, 她是过了很久才开始伤心的。
    帐子上垂着一层白纱,江雨眠就睡在里面,脸上那层薄薄的血色已经消失了,肌肤呈现出一种清透冰冷的白, 透过白纱看着她的脸, 会觉得她是由一缕缕薄光凝聚成的幻影。
    她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但这种美丽,没有生机,只有一种刺骨的冰冷。
    曲笙寻甚至都不敢走进去,只敢隔着那层纱盯着江雨眠的脸,她希望江雨眠好歹动一动, 就算不眨眼, 哪怕动动睫毛也行。
    穿书之后,曲笙寻知道这个世界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哪怕是在现代社会, 很多陪伴都是阶段性的, 总有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的那一刻。
    但遇到江雨眠之后, 她真得是准备和江雨眠做一生一世的朋友的。
    曲笙寻站累了,搬了个凳子坐着, 正看着江雨眠的脸发呆时,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曲笙寻转头望去,穿着绯色衣裙的金月皇后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
    金月皇后站在床前,浅绯色的眼珠透过那层白纱, 静静地看着江雨眠。
    “她真的很美,是不是?”
    曲笙寻愣了一下,拿不定金月皇后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她说话, 她蓝汪汪的荔枝眼睁大,微微仰着头,盯着金月皇后的侧脸。
    金月皇后走到曲笙寻身边。
    扎着灯笼辫的年轻姑娘乖乖坐在小圆凳上,眼中没有太浓郁的悲伤,只有一种无措,像只被突然丢弃的小狗。
    这漂亮姑娘曾经溜到她的关雎宫摘石榴花,像只充满生命力的野猫,有着使不完的精力,在她的园子里到处乱窜。
    金月皇后伸手,摸了摸曲笙寻的脑袋,从前额摸到曲笙寻圆圆的脑壳。
    这一摸,才发现这年轻姑娘的脑壳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质地格外坚硬,她怔了一下,忘了收回手,抚摸着曲笙寻的发丝。
    被人来回摸脑袋,曲笙寻有点不习惯,稍微往后躲了躲,说道:“还好吧,我也没有太伤心,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金月皇后说道:“小姑娘,无聊了就来关雎宫坐坐。”
    曲笙寻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单字音节:“嗯……”
    金月皇后离开后,曲笙寻又在圆凳上坐着,脑袋耷拉着,她有点害怕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雨眠,总感觉她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不生不死,正在离所有人远去。
    她准备一直守在江雨眠这儿,像江雨眠这么美绝人寰的人,死了也是一具艳尸,谁知道一些变态会不会对江雨眠有一些糟糕的想法。
    天渐渐黑了,曲笙寻从白天坐到天黑,心里也没那么怕了,她踮起脚尖,掀开白纱,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摸了摸江雨眠的脸。
    有点凉,但也不是那么凉,还有点淡淡的温度。
    曲笙寻躺在床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满眼都是绯红色的轻纱,曲笙寻晕乎乎的,差点以为自己梦回极乐天宫,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一道柔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母性的关切和慈爱:“你终于醒了,饿不饿?”
    是金月皇后的声音,曲笙寻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衣服已经被换了,是一身料子更好的衣裳,更加舒适。
    这是一间女性的闺房,窗子开着,风一吹,绯红的纱幔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曲笙寻揉揉眼睛:“这是哪?”
    “是关雎宫。”
    曲笙寻觉得自己的脑子更迷糊了,看东西也迷糊,金月皇后的脸朦朦胧胧,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懵懵地问:“我怎么在这?”
    金月皇后委婉说道:“江雨眠全身都是毒,尤其是她熟睡的时候,你不能离她太近。”
    完全成熟且陷入沉眠中的毒太岁,毒性实在是太可怕了。
    金月皇后摸了摸她那头乱蓬蓬的卷发,看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摸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莫名的怜爱,端起手中的汤药说道:“快喝药吧,还好你体质特殊,中毒不深。”
    曲笙寻的长相是标准的猫系脸,圆圆的荔枝眼,精致小巧的鼻子,因为眼睛太大,就让人觉得嘴巴很小,还没有她的眼睛大,她还有一张标准的心形脸,和猫一样神经的性格,让她看上去简直是只成精的猫。
    就连金月皇后这样的绝色美人都觉得曲笙寻有种独树一帜的精致和漂亮,就像她年少时喜欢的那些精致人偶。
    金月皇宫的女子不多,月山顷和月扶疏都冷性寡情,子嗣单薄到让人觉得可怜,不仅朝臣担忧,民间也是如此,金月王朝的百姓从来不担心兵戈战乱,总担心皇室绝后。
    金月皇后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年轻时也是非常活泼的性子,人都是会下意识偏爱和自己相似的人,金月皇后也是如此。
    关雎宫的宫女们好奇她这一头漂亮的卷发,人人都要多看两眼,曲笙寻梳头一向狂野,宫女们一阵欲言又止,金月皇后把她按在梳妆台前,笑道:“这么好的头发,怎么能不好好爱惜呢。”
    月山顷下朝后就来了关雎宫,径直走到金月皇后时常休憩的卧房,金月皇后正在给曲笙寻梳辫子。绯红色的衣袖从她手臂上滑落,露出一截皓白润泽的手腕,她手里拿着牛角梳,神色温柔,眼眸如水。
    穿着海蓝色衣裙的姑娘低着头,一头长长的卷发垂在腰间,咔嚓咔嚓地啃着手里的苹果。
    宫女们站在两人身后,叽叽喳喳地挑着扎头发的丝带。
    月山顷静静看了一会儿,金月皇后功力所剩不多,但武者的敏锐依然还在,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朝月山顷这看了一眼,见他站在绯红纱幔后面看着她,便对他柔柔一笑,把月山顷的一颗心都笑化了。
    他没有打扰,就那么静静站着。
    金月皇后被送到皇宫的时候年纪很小,月山顷把她养在身边,等待她成熟那一刻就投入鼎中炼药。
    她那时惊恐戒备,以为自己是被送来给君王暖床的玩物,即使很害怕,也会穿上最漂亮的衣裙见他。
    眼神怯生生的,动作也怯生生的,见了他,睫毛都会吓得一颤。
    从小服毒的药人虽然不怕毒,但体质脆弱,经常生病,进宫不过一年,她已经病了好几次,剩下一副单薄纤细的骨架撑着那美艳娇媚的皮囊。
    任何东西的养成都需要时间,月山顷担心这个弱不禁风的美丽药人半路夭折,便亲自教她武功,学武很苦,强壮的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哭哭啼啼地学了。
    扎个马步要哭,站个桩要哭,腿上绑沙袋会一边跑步一边哭,学轻功时从高处往下跳也要哭,学会轻功上了树一只毛茸茸的绿虫子落到头上也要哭。
    哭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哭红了鼻子,哭红了脸颊,天还没亮就迷迷糊糊起床,半睁着眼睛,头发蓬乱,衣着潦草,鞋子穿反,一脸茫然地听他讲内功心法。
    后来她知道哭也没用,就不怎么哭了,但是会非常难过地把磨出血泡的脚丫伸出来给他看,和他小声抱怨。
    “练功太累了,今天不想练。”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皮还肿着,泛着淡淡的粉色。
    月山顷摇头。
    她悻悻地把鞋子穿上,眼泪也收回去了。
    再长大一点,她会在他面前脱光衣服,对他说:“我想做皇后。”
    月山顷并不是什么皎皎君子,他性格很恶劣,看猎物的眼神总带着很明显的戏谑。
    冰魄神功没有练成之前,他很喜欢编草笼斗蛐蛐,玩够了就拎着装蛐蛐的笼子溜到皇宫的酒窖里,偷喝他喜欢的酒。
    冰魄神功小成之后,那些草编的笼子都落了灰,他身躯抽长,已像成年男子那般高,到了该知道什么是男欢女爱的年岁。
    宫里安排的人很快就送进来了。
    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素蝉纱,他坐在小榻上喝茶,地上铺着异域进贡的猩红软毯,用来教习他情爱之事的男女正纠缠在一起,在厚厚的软毯上放肆欢好。
    他细细品味着茶,偶尔随意一瞥,觉不出什么意思来,于是又放下茶开始饮酒。
    月山顷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像此刻这般细细打量一个少女的身体。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身体,她涨红着脸,浅绯色的眼珠却不闪不避,直面他的眼神。
    无可挑剔的身体,青涩但诱人。
    想了想,他说道:“太小。”
    他说的是年纪,不着寸缕的少女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小荷才露尖尖角,确实是很青涩的果实。
    但她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阵,便起身捡起衣服穿在身上,半是羞惭半是气恼地跑走了。
    她觉得做皇后就可以不用练功了,因为学武功实在太痛苦了,她的骨头断了好几次,月山顷知道自己教人的方法半点不温和,而且相当暴力,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一日一日的苦练下来,她武学境界小有所成,脾气也和武功一起大了起来,总觉得翅膀硬了,武功也学够了,有了一种莫名的底气,于是一改之前的胆怯和温顺,爱上了剑术。
    月山顷不擅长剑术,那时正巧有一位极其出色的剑客外出游历,这剑客来自烟都,年纪轻轻便已经名震天下。
    月山顷便聘请他来到皇宫当金月皇后的剑术老师。
    这剑客来到皇宫的第一天就送了金月皇后一个出自玄机阁的人偶娃娃,这个人偶娃娃关节会动,眼睛是蓝色宝石镶嵌而成,就连发丝也是用人类的头发编织而成的,带着漂亮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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